一个人的盛世

　　姜盛与司健寒暄的时候，商若正在默不作声地暗中打量着这家便利店的内部。
　　只见店内宽阔敞亮，货架和商品皆摆放得井然有序，就连正在上货的店员小哥身边随意放着的箱子里也是整整齐齐的，让人见了不由得心情舒畅。
　　落地窗边有一排吧台椅，靠近里墙的位置则有几张配套的桌子和椅子，都是令人看了会觉得很舒服的原木色或浅米色，阳光从外头照射进来，衬得越发的窗明几净。
　　只是这其中，并没有答应了他们留在这里等待的方芳的身影。

　　正如风雅所说的那样，商若自己也感觉得出来，方芳很信任他们。建立在这样的前提下，方芳应该不会出尔反尔，视史为镜的叮嘱为无物才是。
　　可她现在却不在这里。
　　细细回想起史为镜之前在电话里叮嘱过方芳的话，商若不由得心头一凉。
　　——方芳她不会真的在他们赶过来的这段时间里出了什么事情吧？！

　　“两位需要些什么吗？”司康见姜盛和商若似乎都没有想要购物的意思，微笑着向他们推荐询问道，“我们店里的鲜奶、果蔬、便当和点心都是每天早上新到货的，很新鲜，两位如果不确定想要买些什么的话，可以考虑一下。”
　　“不用了，我们是来找人的。”因为担心方芳的状况，商若面上虽然尽量保持着柔和的神色，语气里却还是忍不住透露出了些许由衷的冷意。
　　她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司法工作人员证，径直举到了司健的面前：“即川法院家事庭商若。请问你知道方芳在哪里吗？她大约在二十几分钟前在你们店里给我们打了电话。”

　　“原来是商小姐。”司健定睛仔细分辨了一番商若手中证件的真伪，确认无误后，再度抬眸向她绽放了一抹更加诚挚的明亮笑容，“不好意思，是我失敬了。”
　　即川法院佳名远扬，不少即川区居民也与有荣焉，故而在央京市的各区司法履职状况里，即川法院得到的来自本区居民的工作支持度也是相较最高的。
　　司健显然即是这类居民中的一员。即便他个人对于法律行业并不是很感冒，平时也从未观看过相关的新闻资讯和庭审视频，因此认不出商若这个跟在史为镜身边多年的“大红人”，但是在确认商若的身份之后，便由内而外地向她表现出了自己的友好与敬意。

　　商若还没弄明白司健为何突然向她致歉，就眼看着司健错开了视线，动作自然地向店外看了一眼，而后默默地与店里的另一位店员小哥对视了一眼。
　　另一位店员小哥立即会意，抛下了自己还未上货完毕的商品，大步流星地走到柜台内侧顶替了司健的位置。这时，姜盛和商若方才看清楚他左胸前挂着的名牌：“店员 可乐”。
　　与此同时，司健打开柜台侧门，从柜台内侧走了出来，但却没有理所应当地接手另一位店员小哥可乐刚才负责的工作，而是直接走到了商若和姜盛的面前，低声道：“方女士正在等你们，请跟我来。”

　　姜盛和商若面面相觑，眼底皆透出几分讶异。
　　司健面向他们微微一笑，转身走到便利店内关闭着的仓库门前，轻轻拧开了门把手。
　　姜盛和商若跟在他的身后，缓缓迈进了仓库间。

　　仓库间里摞满了成箱的商品，又由于处在里间的缘故，明显光线欠缺，一眼望过去就像一座座由货架和货箱组成的迷你碉堡。
　　不过即使如此，这些东西也一如外间的商品，无一不被收纳得规规整整，从中不难看出负责店员的工作态度，饶是让人不禁心生几许敬佩之情。
　　司健引着姜盛和商若绕过了几处迷你“碉堡”，来到了仓库间内隐藏在重重囤货之后的一扇侧门面前。
　　打开门进去，室内有床铺、有桌子、有椅子，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因为上方角度刚好地开了一面小窗户，室内的光照倒也称得上充足。

　　方芳正坐在室内桌边的一张椅子上，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双手搁在桌上，无意识地捧着一瓶喝了大半的矿泉水，手边还有一袋没吃多少的面包。
　　听到司健领着姜盛和商若进来，方芳缓缓抬眸向门口处望了过来，原本失魂落魄的眼神在触及商若的时候不由自主地亮了起来，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似的，倏地红了眼眶，声音沙哑地呼唤道：“商小姐……”
　　“方女士，我们来了。”亲眼见到方芳平安无事，商若总算是有惊无险地长舒了一口气。
　　司健向他们做了一个“请进”的姿势。
　　商若拉着姜盛，徐徐走到方芳的身边坐下。

　　“这里是我们的员工休息室，有的时候店里事情比较多，我们就会干脆直接住在这里。”见姜盛和商若皆是一副他意料之中的讶异表情默默地注视着他，司健笑意盈盈地主动向他们解释道，“因为方女士女儿很喜欢我们店里的食物，所以方女士之前还住在掬橙小区的时候，是我们店里的常客。我们都是店里的老员工，所以同方女士和她女儿都认识。”
　　“方女士的事情，我们或多或少也都知道一些。”说到这里，司健爽朗的声线也不由得低沉了几分，从中透露出几分爱莫能助的难过。
　　“今天看见她急急忙忙地跑进店里，像是在躲避着什么人，我们就猜测她想必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但是她当时的状态很不好，我们作为只是与她萍水相逢的外人，也不好贸然多问。后来听到她给你们打电话，便又大概猜到了一些。”
　　“坐在外面容易引人注目，所以我们就把方女士请了进来。这里只有我们员工才会进来，没有监控，很安静，也很安全。现在是上班时间，我们没事也不会回休息室，你们可以直接在这里谈话。我们要是实在有事要进来，也会及时敲门告知的。”

　　“大健，谢谢你。”方芳红着眼睛，再一次发自肺腑地向司健道谢道。
　　“方女士，您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而且，您刚才已经和我们道过好几次谢了。”司健神情认真地看着方芳，笑容爽朗，眼色温柔，“虽然不知道您究竟在经历着怎样困难的事情，但还是衷心地祝福您。请您再坚持一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你们或许要谈上有一阵子，我请你们三位喝杯饮料吧。”
　　“不知道你们喜欢喝些什么，豆浆、牛奶、茶饮、奶茶、咖啡又或者是热可可？”司健话虽这么说着，目光却侧眸转向了姜盛和商若，显然是了解常客方芳的口味，这个问题主要问的是他们两个。

　　商若静静地打量了司健片刻，见他始终坦然面对，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抹清浅的笑意：“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大健店长了。劳您请我喝一杯温热的拿铁吧。”
　　司健微笑着点头应允，接着又默默地转头看向了姜盛。

　　见商若丝毫没有推辞，姜盛便也和她一样选择了坦然接受：“一杯热红茶，谢谢。”
　　“好的，请稍等。”司健又向姜盛点了点头表示了然，而后退出了休息室。

　　几分钟过后，司健提着装有三杯饮料的打包盒敲门进来了。
　　他将姜盛和商若点的热红茶和热拿铁分别从打包盒里拿出来，一一放到了他们的面前。
　　然后，他拿出了打包盒里显而易见是给方芳点的最后一杯饮料，动作又轻又稳地将杯子放到了她的手边：“方女士，这是您的香草拿铁，温热，半糖。”
　　“如果您现在感到十分悲伤的话，冬日里的热饮、咖啡因和适量的香草糖浆，多少能够帮助到你，让你的心情在生理上变得欢喜一些。”

　　方芳有些错愕地抬头望了司健一眼，司健向她一如既往地微笑。
　　她下意识地松开了手里捧着的矿泉水瓶，小心翼翼地将那杯新鲜出炉的香草拿铁捧进了掌心。咖啡的温度穿过杯壁，细水长流似的慢慢传递至她的掌心，温热了方芳的双手，同时温热了她的心房和眼睛。
　　“……谢谢。”她低下头，强忍着想要任性地夺眶而出的眼泪，泪眼朦胧地哽咽道。
　　尽管司健早就说过，她没有必要再向他道谢。可是人的语言有些时候就是这么的贫乏，除了一遍又一遍地用最普通的语句向他由衷地表达自己的谢意，方芳什么别的话也说不出来。

　　“不用谢。”司健的脸上依旧绽放着令人如沐春风的明亮笑意，整个人像是一轮会移动行走的人间人形大太阳，“你们慢慢谈，我出去继续工作了。”
　　临走前，他还很贴心地分别指了指旁边的茶几柜和另一扇小门：“柜子上的矿泉水日期都很新，你们想要喝的话可以直接拿。这扇门里面是卫生间，洗手池也在里面。”
　　将以上内容都有条不紊地补充告知他们完毕后，司健再次退出了休息室。

　　“真是……很好的人呢。”听着司健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又一道关门声悠悠地飘进温馨安静的休息室内，商若不由自主地由衷慨叹了一声，指尖轻点着掌中捧着的热拿铁的纸杯壁，脸色愈渐柔和。
　　“是啊。”方芳下意识地将掌间的热香草拿铁捧紧了些，沙哑着嗓子低低地附议认可道，“大健和可乐，他们都是很好的小伙子。”
　　连对待她这种只是同他们混了个脸熟的人都这么温和友善，他们对待自己的家人和朋友，肯定会更加的温柔可亲吧。
　　真是既让人觉得由衷温暖，又让人感到真心的羡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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