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盛世

　　啊这……邵斯明他怎么会知道的啊？！
　　万万没想到会有此展开的张放闻言，直接呆滞在了原地。
　　好在姜盛仍然保持着冷静，微微皱了皱眉，询问邵斯明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让人帮忙查了查。”邵斯明神色淡淡地回答道，“你这个人向来有分寸，不会没来由地看某个人不顺眼。我昨天见你对汪鑫的态度同以往明显有异，所以就忍不住好奇下原因，也没想到会有这般惊人的发现。”
　　话虽这么说，但邵斯明的神情间没有半分的讶异，唯有理智与不屑。
　　一望便知，邵斯明对这一事实接受良好的背后，意味着多少看得见的阶级圈层所隔绝与包庇的看不见的种种污浊、阴暗和不堪。
　　更不用说，警方的调查工作到现在也没有个明确的结果。

　　姜盛眉心蹙起的褶皱不由得渐渐加深。
　　眼下的情形固然尚在他的预料范围之中，只是若要达到他们所期望的圆满结果，必然还需要增加不少的努力。
　　他半垂着眼帘，给自己添了些大麦茶，在此事上可以寻求帮助的人脉关系和可操作计划在脑海里有条不紊地一一闪过。

　　邵斯明大概猜到了姜盛的想法，一本正经地补充道：“姜盛，汪鑫和香花大酒店的背后有人撑腰，这一点毋庸置疑。你若是想仅凭现在的证据和支持去争取，不要说香花大酒店了，恐怕连汪鑫个人的罪都治不了。”
　　“更何况，你我都清楚，汪鑫的罪责远不止这一项。”
　　连孤身一人的姜盛都尚且胆敢直面这些明显背景不简单的明知故犯者，他这个后台坐拥整个邵家的唯一法定继承人小邵总又有何畏惧？

　　“你是我敬重的对手，我不希望你会栽倒在这类事情上面。”见姜盛仍然处于沉吟状态，邵斯明有些不耐地眯了眯眼睛，接着直抒胸臆道，“我知道你未必会喜欢这样的方法，但是目前的情形宜早不宜迟，以毒攻毒将会是最好的办法。”
　　“你若是想要帮李雨琪讨到个合情合理的交代，就必须找到一个足以使他们不得不对此严肃处理的理由。”
　　“这个理由，可以是我背后的邵家，也可以是张紫乔所带来的舆论影响，亦或者是别的什么——具体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有能够让他们放弃汪鑫的充分理由。”

　　“我知道。”姜盛终于开口，说了沉吟过后的第一句话。
　　他抬眸正视着邵斯明，诚恳而又认真地正色道：“邵斯明，谢谢。”
　　邵斯明方才所说的这些，早就在人类界和非人类界两边的夹击历练下混成了人精的姜盛又何尝不知，不过是在纠结该用怎么样的理由罢了。

　　张紫乔纵然愿意帮忙，她那边的关系却不是轻易能够动得的。
　　通过奇敬传媒将事情闹大，固然可以凭借引导大众舆论来推动案件的调查进行，但也是一把影响莫测的双刃剑，同时必然会对舆论中心的受害者李雨琪不可避免地产生影响。
　　至于张紫乔父亲那边的人脉，便不是随便一桩事情即可以惊动的。说好听点，他们这叫见义勇为；说难听点，就是对总府没有信心，越级而上了。
　　哪怕张紫乔和她的父亲甘愿冒着让诸位大佬不快的风险来为李雨琪出头说话，作为深谙其中门道的姜盛，也是万万不好意思这般拉他们下水的。

　　邵斯明在这个时候向他们大大方方地伸出援手，无异于雪中送炭。
　　而姜盛这么回答，诚然便是承了他的好意。

　　邵斯明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将小巧的U盘递到了姜盛的面前：“真要谢我的话，等事情顺利结束后再谢。U盘里是我让人整理好的证据，我电脑里还有一份一模一样的，你等会儿看看，说不定能够帮到你们。”
　　“为了以防万一，这个U盘设了密码权限，密码我稍后给你。”
　　出于对香花大酒店背后势力的顾忌，小邵总行事很谨慎，已然初具了几分他亲爹大邵总为人处事时胆大心细的卓然气质。

　　姜盛伸手接过小小的黑色U盘，向邵斯明点了点头。
　　他将U盘放到随身携带的书包暗袋里，却没有继续动筷子，而是目光澄亮地再次抬眸望向了邵斯明。

　　邵斯明递出U盘后，也没有立刻拿起筷子接着进食，而是双手交织置于桌前，默默地注视着姜盛郑重其事地收起了U盘。
　　在触及到姜盛不多时便回望过来的目光时，邵斯明倏然笑了，眼底悄然荡漾着某种疑似惺惺相惜的欢喜情愫。
　　他侧身拿过刚才放在一边、没有合上的笔记本电脑，点进了一个早有准备、最小化藏在角落里的页面，然后毫不见外地把电脑双手呈递给了同样默契伸手承接的姜盛。

　　姜盛一脸肃色地打开了页面中排列在最上方的第一个文件夹。
　　坐在他旁边的张放也早已无心饮食，毫不犹豫地放下了筷子，熟练地一挪屁股，凑到了姜盛的近侧——为了看清楚邵斯明防窥屏上的显示，他几乎和姜盛身子贴着身子，脸挨着脸。
　　邵斯明一语不发地旁观着眼前的这对异姓兄弟凑在一起看材料的样子，也不知是突然间联想到了什么，不由自主地微微勾了勾唇。

　　“能够让汪鑫定罪的直接证据是他的IP地址和对应账号的聊天记录，但是这些都是我通过邵家凭借内部渠道获取的，按照《个人信息保护法》不能够随意获取和公开，你们若是直接交给警方或法院，属于应当依法排除的非法证据。”
　　“纵使查到的具体内容是真实的，也无法采用，更遑论说对方会不会因此再折腾出一些不利于你们维权的抗辩理由来。”
　　“但是我想，在不公开传播这些信息的前提下，或许你和那位可怜的受害者姑娘的朋友，能够从中寻找到其他合情合理的突破点。”

　　有句话说起来有些肉麻，所以邵斯明没有再说。
　　但事实上，他确实相信姜盛一定可以。
　　因为他是姜盛。仅仅是“姜盛”这个存在，便足以证实许多不可思议本身了。

　　“除了央大校园网的IP地址之外，还有一个IP地址出现了好几次。”姜盛从密密麻麻的主要由聊天记录和代码数据组成的信息海洋中抬起头，“邵斯明，你知道那里是哪里吗？”
　　邵斯明是故意没有让人把那处IP地址所对应的实际地点标注在信息页面上的。
　　听到姜盛不出意料地有此一问，他的眼底不禁浸染开来几分由衷的笑意。
　　心情隐约有几分愉悦的小邵总下意识地用右手食指轻点了点桌面，慢条斯理地回答他道：“知道。我昨晚看到后就让人特意去查了，是大学城里的一家高端网咖，叫惊喜网吧，地址是群英街144号。”

　　“……惊喜网吧？”姜盛眉头微蹙，恍然间想起自己似乎之前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地方。
　　他兀自垂眸陷入了沉吟，邵斯明和张放也不约而同地没有打扰他。
　　直觉灵敏的张放更是下意识地放低了自己边浏览边吐槽的声线，就差不要命地直接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凑近了的呼吸声会干扰到他盛哥的思绪了。

　　——当然，这是种夸张的说法，张放倒是还没有傻到这样的程度。
　　毕竟他自己的潜意识里也知道，他盛哥可是个在他满腔热血地蹲在宿舍里打游戏的时候还能够不动如山地坐在一边继续认真学习的真狼人。

　　姜盛花费了些时间梳理自己的记忆，最终如愿地在记忆汪洋中搜寻到了问题的答案。
　　他曾经在秦墨的口中听说过这个“惊喜网吧”。

　　之前有一段时间，网瘾少女秦小墨沉迷于某款新出的知名网游，由于嫌弃自己公寓里的电脑设备不够精良，又舍不得大出血买台新的顶配游戏机电脑，更没有胆子用公司里的终端机器打游戏，且深谙自己对于某些游戏“喜新厌旧三分钟热度”的尿性，所以便自然而然地选择了“网吧冲浪”这一选项。
　　秦小墨不差钱，只是对自己花销在游戏方面的钱遵循着原则性的范围限制，故而她挑了打游戏的网吧档次都不会低，生活软件上“高端网咖”的定位只是前提，其后具体的环境、机器和往来客户的质量都会是秦小墨注重考察的要点。
　　——反正她是妖，还是只身手敏捷而且贼能打的黑猫妖，就算她选中的网咖在距离顺达运输公司本部员工公寓的几十公里外，对她来说也不过是一个缩地成寸的术法那么丁点大的“小麻烦”而已。

　　在姜盛的印象里，秦墨对这家“惊喜网吧”的评价并不怎么好。
　　不是因为环境，也不是因为设备，而是因为这里往来的客户，具体原因她当时没有说明，姜盛也没有多想和追问。
　　如今有汪鑫这么个已知客户的劣迹斑斑在前作为参照，秦墨当初针对惊喜网吧所发表的负面评价无疑在姜盛的面前呈现出了更深层次的意味。

　　秦墨是妖，相较于网咖中的人类顾客，自然是更加的耳聪目明。
　　人类意义上的隔音包厢，多半是躲避不过她的耳朵的。如果她愿意，很多墙壁和挡板的存在也可以是形同虚设。
　　现在看来，秦墨当时必定是在惊喜网吧里发现了些什么，只是碍于她在人间界明冥之中所受到的非人类限制，不方便自己直接插手干预，只好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忍让原则，咬一咬牙，便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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