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盛世

　　姜盛他们可以说是来得很巧。
　　钟彦他现在不仅在办公室，而且还是在外面办完事刚回来不久。

　　钟彦的办公室在背阴面，因为位于走廊的尽头，且在办公室门口放了盆竹子，所以找起来很容易。
　　阮寅盈给他们指了路就返身回去了，姜盛估计她应该是回她的食人花吊椅上继续看书去了。

　　钟彦办公室的门并没有关。
　　史香珠带着姜盛迈步走到门口，抬眼就可以没有阻碍地看到办公室内的全貌。
　　钟彦的办公室整体选用的是岩灰色系的装潢，里面五花八门的东西也随性地摆放了不少，远瞅着就像是一个有生活痕迹的藏宝山洞。

　　“有事？”听到有人过来的动静，正盘腿窝在沙发里低头玩着弱智小游戏的钟彦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漆黑的眼睛没有任何波澜地看向正巧停步在他办公室门口处的史香珠和姜盛。
　　即便有他常年戴在鼻梁上的黑框圆眼镜作为遮挡，也难以完全掩盖去他眼下淤积的两团青黑和他神情间缠绕着的疲惫。
　　看来钟彦刚在外面办完的事情没那么简单，费了他挺多力气，使得他结束后都懒得再修饰伪装，直接回办公室瘫倒在沙发上玩弱智小游戏放松不说，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变凉了几分。
　　——非常典型的当代社畜下班后状态。

　　钟彦今天穿了一身灰，窝在灰色的沙发里几乎和身下的同色系沙发融为一体。
　　若不是他主动出声，姜盛往他办公室里看的时候都没怎么注意到他。
　　甫一进门，姜盛就又对钟彦这位他之前不怎么熟的后勤部同事的能力刷新了认知——要知道能够降低自己在旁人眼中的存在感，收敛自身气息并悄无声息地融入周遭的背景环境，可是一种非常强悍的能力。

　　“确实是有事要请你帮忙，不过不是我。”史香珠和钟彦的关系尚可，所以他这般语气冷淡的话语并未影响到她分毫。
　　“这是我们部门的姜盛弟弟，你们之前应该有见过几次，钟彦你没忘吧？”不过话虽这么说，但史香珠还是顺势帮他们介绍了一番彼此，“小盛，这是钟彦，我司后勤部的‘台柱子’之一。”
　　史香珠回眸看向姜盛，直接伸出手把他往钟彦的面前推了推：“钟彦，小盛有要紧事想要请你帮忙。你们俩先谈，有需要随时叫我。”

　　不待钟彦给出回应，史香珠就自觉地退出了他的办公室，临走前还很贴心地帮忙带上了敞开着的办公室门。
　　办公室门关闭的一刹那，整个办公室里的空气都似乎随之一震，室内的氛围霎时间变了，懒散随意的感觉遽然消失，只剩下一室密闭的肃然冷清。
　　就像是从摸鱼摆烂模式陡然间切换到了工作勿扰模式。

　　钟彦：“……”
　　姐姐，我有说我打算开始上班了吗？
　　我刚做完任务回来，才在沙发上坐下玩了两局小游戏啊！！！
　　史香珠你是魔鬼吗？？？做决定都不考虑当事妖本妖的意见的吗？？？

　　姜盛往前走了两步，和钟彦保持了约莫两米的安全距离：“前辈，冒昧打搅，晚辈想要请你帮我找一个人。”
　　“哦？”钟彦的目光淡淡地从门口处收了回来，嘴里虽这么说，但始终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你想要找谁？”
　　“潘念，一名人类女子，年龄大概在五十岁左右。”姜盛回答。

　　钟彦神色未变，仿佛姜盛的答案究竟是什么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差别，他真正感兴趣的实则另有其事——
　　钟彦抬眸看向姜盛，挑了挑眉：“我凭什么帮你？”
　　不是蓄意找茬刁难，而是客观冷静地有此一问。

　　李善水按照姜盛的话回去猛找了一番和潘念有关且附有她较重个人气息的东西，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统统都塞进沈鸢之前给他的空间戒指里打包带走。
　　如果是以前，他行动前后还会再三小心，仔细斟酌如何不影响徐清风和潘念夫妇的正常人类生活，如何以魂体状态行动在人间不露出任何破绽，更不能因此而在他们的面前暴露自己抑或是非人类力量的存在。
　　但是现在他管不了那么多了，满心里都是今天早上一直到现在仍不知所踪的干妈潘念和照片里潘念身上负着的那个分秒必争的倒计时炸弹。

　　潘念以前送过李善水不少东西。李善水重情又念旧，潘念给他的绝大多数的东西都被他好好地收着了。
　　在李善水死后，他的大多数东西都归属于李语，在李语和成希平离婚之后又悉数被李语带去了云都，现在都在李语云都的家里保管，只有剩下来的小一部分仍旧放置在成希平的家里——也就是他们一家人曾经在央京城里共同的家里。
　　然而云都距离央京颇远，李善水就算是以鬼魂的形式去蹭人间的飞机来回都来不及。事急从权，李善水想不了、也顾忌不了那么多了，只能先后去成希平和徐清风在央京城的家里各转了一圈，搜刮了不少和潘念有关的东西出来。

　　李善水急急忙忙地带着他满载而归的“收获”赶到了顺达公司的北门。
　　他才刚走到门口，就被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闪出来的保安给拦住了，这位看上去就很不好惹的保安同志告诉他，他不能进入公司园区，找人的话需要联系对方出来，或者让人向上头打招呼，允许他带人进去。

　　被保安这么一说，遵纪守法好公民李善水猛然间想起姜盛是有这么一重嘱咐，因此连连应声，连忙拿出手机给姜盛打电话。
　　不巧姜盛此刻正在钟彦的办公室里和他商谈，钟彦办公室关门后自动开启的办公勿扰结界隔绝了来自李善水手机端的通讯信号。
　　李善水虽然着急，但是对姜盛无疑是信得过的，稍加思索就大概明白了当前他面临的状况，估计是姜盛现下正忙，一时间走不开，而顺达公司内部的隐私性和安全性又极强，断不是他这么一通普通信号的电话就能够通过去的。
　　道理是都懂，可看着发出去后迟迟没有回信的微聊信息，听着拨出去后始终没有被人接听的电话忙音，李善水感到度日如年，脸色肉眼可见的愈渐惨白。

　　李善水的全副精力这时候全集中在掌心这部不过巴掌大的手机上，自然也就没怎么在意周遭的光景——顺达公司背靠尘司府辖下的阳界集团，其中卧虎藏龙，群英荟萃，李善水站在顺达公司北大门的门卫处，自然是用不着担心自身的安全问题的。
　　但见一辆款式低调但标志一点都不低调的黑色豪华轿车在机动车道上不紧不慢地打着转向灯转了进来，低速行驶至顺达公司北大门前的车辆专属出入通道。
　　门口自动识别车辆的机器屏幕亮了亮，内部车辆识别成功，北大门车辆专属出入通道上横穿紧闭的钢铁栅栏随之缓缓打开。
　　不过那辆黑色豪华轿车却没有在门禁敞开后的第一时间立即驶入，而是主动降下了主驾驶座一侧的车窗。

　　车窗下降，徐徐露出贺如琢那张十年如一日高冷酷哥的脸庞，正目光凌凌地看向行人专属出入通道这边：“李善水？过来找姜盛？”
　　耳聪目明的贺经理在保证车辆安全驾驶的同时，眼神敏锐地捕捉到了余光里一闪而过的几乎被他们公司人高马大的保安完全遮挡去的李善水的身影。
　　有姜盛这么个中间人，贺如琢不但认识沈鸢，连带着作为沈鸢小弟的李善水也是认识的。

　　“贺大哥。”李善水闻声转过身来，看到贺如琢的时候眼里满是惊喜，连忙答道，“对，我来找姜盛哥。但是他现在好像在忙，电话打不通。”
　　站立在李善水身边尽忠职守的保安同志也转过身看了过来，不苟言笑的脸上总算有了些许波动：“贺经理。”
　　贺如琢看李善水一脸克制不住焦灼的神情，料想他找姜盛约莫是有急事，便向那保安道：“老曾，这孩子我认识，过来也确实是有事。我带他先进去，之后会补齐登记手续的。”

　　听到贺如琢这么说，那位被他称呼为“老曾”的保安同志便对李善水没再多为难，直接点头应允，痛快地放行了。
　　顺达公司卧虎藏龙，安保性极强，自有他雄踞在此地多年屹立不倒的本事和底气，倒是不怕放非内部人员进入公司园区，只要符合公司内部的规章制度就好。
　　眼下贺如琢既然开口了，那便意味着他以个人名义对李善水的身份及安全性做出了保证。之后如果因此出现任何问题，都会由他来担责——贺如琢作为顺达公司人事部现任的部门老大，既有带人进去的权限，也有事后担责的能力，这般行事也符合公司内部的办事流程和处理逻辑，保安自然是没有什么不能同意的。

　　那名保安一如他刚才悄无声息地出现那般，一转眼就不见了身影。
　　贺如琢对此早已习以为常，朝一时间没能够反应过来、还愣愣地站在原地的李善水道：“上车。”

　　贺如琢要在顺达公司里找姜盛可就比李善水要容易得多了。
　　正巧姜盛和钟彦也谈得差不多了，他一个内部通话就成功打到了姜盛那里，双方约定在顺达公司的一间小接待室里碰头见面。

　　有李善水的这么一重事情在，姜盛下午自然是来不及回去继续正常上班的了，和钟彦谈完一看时间紧俏，就赶紧和今日在值的部门领导史香珠请了半天的事假。
　　且不说客服部一整个部门都是“人”美心善、工作能力卓越的主儿，多一个、少一个在上班的对于他们部门的日常运作来说影响不大。
　　更何况史香珠前脚才亲自把姜盛带到了后勤部去，过去的路上也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料想姜盛这么个细心周到的不会让李善水独自心惶惶地去找人，故而对此早就做好了准备，收到姜盛的请假请求当即就痛快地批准了。

　　顺达公司的接待室大多数都和办公楼不在同一处，而是独自聚集成了专门的接待区域，与内部办公区域分别位于顺达公司园区的不同地段。
　　不过因为在公司内部对于非人类力量的限制相较于在人间地界要宽松许多，所以姜盛和钟彦虽然到达约定的小接待室的距离比贺如琢他们要远上一些，但是在钟彦术法的加成下却比开车过去的贺如琢他们要先到一步。

　　贺如琢把李善水带去了约定的小接待室就功成身退了。
　　贺大经理最近要忙活的事情不少，下午还有别的安排，就不能和以往闲暇时一样全程作陪了。

　　“姜盛哥。”李善水原本表情还算是勉强绷得住的，一看到姜盛，顿时脸色都变了，流不出眼泪的眼眶红得似是要溢出血。
　　姜盛稳步走到李善水身侧，轻拍了拍他的背：“善水，和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公司后勤部的同事，钟彦钟前辈。”
　　“你这次的事情，钟前辈应该能帮得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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