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盛世

　　结束了和许强的通话，姜盛看了眼临近晚饭点的时间，又看了眼空空如也的冰箱冷藏室，冷冻室里倒是还有些冷冻的半成品，但是他都不是很想吃。
　　姜盛动用自己值钱的聪明脑瓜花了不到三十秒的时间思考了一下，最终决定去他的好同事那里蹭饭。

　　今天很荣幸地被姜盛选中的顺达好同事是贺如琢，贺大经理。
　　作为顺达运输公司内部靠山□□的二代关系户，贺大少爷不仅仅是酷爱甜食，还对包括日常饮食在内的一系列生活事项都有着不低的品质要求，无论是在公司，还是在家里，他的伙食从未差过。
　　实在不行，他们也可以像以前一样一起去白赫家蹭饭——当然，前提是他们全能且贤惠的白大经理在家。

　　姜盛到的正是时候。
　　贺如琢显然还没有吃饭，身后的客厅里传来姜盛耳熟的游戏背景音。
　　姜盛看了看眼前穿着一身经典黑白配正装、只随手扯了领带露出些许锁骨的高冷酷哥，料想贺大经理应该是刚下班回来就直接在沙发上坐下，拿出手机呼朋唤友地“开战”了。
　　用贺大少爷的话来说，就是“这班上得太无语了，赶紧来几把游戏放松一下”。
　　在这点上，贺如琢和一下课就想冲回宿舍躺下来两把的张放倒是很有共鸣。

　　贺如琢打开门，就抬眸看了站在他家门口的姜盛一眼，然后便很习以为常地退后让开，让姜盛进了门。
　　熟客姜盛在玄关处自助换鞋，转眼间贺如琢就又坐回了他常在客厅里占据来打游戏的“王座”，一边拿起手机低头继续着游戏的操作，一边还没落下和姜盛说话：“稍等，我打完这把就结束了——茶水饮料自取。”
　　贺如琢虽然天生了一张高冷酷哥的冷脸，脾气也不算太好，但确实是个喜欢和朋友一起玩的，有空的时候时常会组局，邀请他的好朋友们到他家里来坐坐，大家一起吃吃饭、聊聊天、玩玩游戏之类的。
　　整个顺达公寓社区，除了自己家，姜盛去的最多、待的时间最长、最熟悉的就是贺如琢家了。

　　不用贺如琢说，姜盛也知道来贺如琢家得茶水饮料自取了。
　　毕竟贺大少爷忙，而且多少有点懒。

　　姜盛换完鞋，熟练地笑应了一声“好”，转身自己去贺如琢家的冰箱里拿了两听可乐出来，也走到自己在贺如琢家客厅里常坐的位置坐了下来。
　　两听清爽原味的冰可乐被轻轻放上桌。
　　贺如琢一听，姜盛自己一听。

　　贺如琢很快就结束了他在游戏中的“战斗”。
　　他是喜欢打游戏，但不至于痴迷的程度，完全可以收放自如。

　　“你不是期末还没有结束吗？今天怎么回来了？”贺如琢往沙发上懒洋洋地向后一靠，放下手机朝姜盛挑了挑眉，“而且还主动跑来我家见我，倒真是难得。”
　　按照往常，如果没什么事，姜盛期末结束之前都不会回家，而是会住在学校宿舍直到把所有事情都办完了再回顺达公寓。
　　贺如琢认识姜盛多年，以前也曾多次去学校接过姜盛放假回家，对于姜盛的这一点习性可谓是十分清楚。

　　姜盛依次拿起冰可乐，拿纸巾擦了擦罐口，轻巧地拉开了两听冰可乐的拉环。
　　“噗呲——”
　　冰甜的气息上涌，姜盛伸手递了一听冰可乐给大爷似的靠在沙发上的贺如琢。
　　“这不是有事要求着我们贺大经理帮个忙嘛，所以就特地抽空回来了一趟。”姜盛笑吟吟地回答道。

　　半瘫在沙发上的贺大少爷微微起身，伸手接过了姜盛递过来的友谊的冰可乐，极其符合他“高冷酷哥”妖设地挑了挑眉：“说说。”
　　语毕，贺大少爷便很有范儿地喝起了姜盛呈上来的冰可乐。
　　“我想要回公司客服部继续做兼职。”姜盛正色道，“可以的话，我今晚就能提交申请材料。”

　　贺如琢喝可乐的动作顿住了。
　　姜盛这么一番意料之外的请求打断了他喝冰可乐的赏味兴致，贺如琢默默地放下了手里的冰可乐易拉罐，眼神复杂地抬眼看向姜盛：“接下来的毕业论文和毕业实习还不够你忙的？你居然还想回公司兼职再赚些外快？”
　　一点都不热爱上班的贺大经理不是很懂。
　　“是你最近有什么花销比较大的项目，搞得你手头紧、没钱了？还是你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其他的事儿对你来说都算不上事儿，不如再趁着有时间多赚点钱？”

　　“都不是。”姜盛轻笑着摇了摇头，“下来的毕业实习和客服部的工作我可以兼职，毕业论文的话也可以抽空写，横竖我们小区来往交通都很便利，去大多数地方都有公共交通工具足矣，实在不行，大不了我再向你或者白赫借辆代步车。”
　　贺如琢有一段时间的爱好就是车，真热衷的时候买车搞得和集邮似的，结果就不出意外地导致了他的很多车在大多数时间里都只能停在车库里休息。
　　为此，贺如琢时常鼓励他的朋友们有空帮他开走辆车出去跑跑，对于朋友们提出的借车请求，如果没有意外，基本上就都是有求必应。
　　更别说姜盛的很多非人类朋友都时间多得泛滥，时不时地就会来主动提议“顺路来接一下”姜盛一起回家或是一起去干嘛。
　　因此在交通问题上，姜盛是真的一点都不担心。

　　姜盛低头喝了口冰可乐润了润喉，停顿了下接着道：“这三件事如果要同步进行的话，对于我来说实际上还是有些难度的，但也不是做不到。”
　　“而且，我有我亟需要这样做的理由。”

　　“什么理由？”贺如琢问。
　　姜盛小弧度地勾了勾唇，很轻地笑了一下，眼底稍纵即逝了一道精明的幽光：“我白天在外面毕业实习，下班了回来兼职做顺达公司的客服，顺达公司和顺达公寓外部毗邻且内部联通，那么从某种角度上来理解，其实我回公司就等于回家，回家也就等于回公司，不是吗？”
　　“……”贺如琢闻言，短暂地默了一默，而后矜贵地点头认可了姜盛的说法，“你户口现在本来就落在顺达公寓这边，如果接下来的社保之类的也由我们公司而不是你的毕业实习单位缴纳的话，你这样理解完全没有问题。”

　　贺如琢顿了顿：“甚至我觉得你可以直接考虑，要不直接回我们公司实习吧。”
　　——贺大少爷不仅没有驳回姜盛想要通融一下的请求，还在他的基础上主动提出了更利于他的方案，并且建议得十分真心实意，言谈语气十分诚恳，赫然是要将偏心和护短进行到底。
　　“公司因为和太平长安律所有着长期稳定的合作，平时需要自行独立处理的法律问题不是很多，所以相应的法务岗位也不是很多，就没有再另外设置专门的法务部，而是直接把数量上不算多的法务职员都收归在了运营部里，单独列了个法务科。”
　　“运营部现在是白赫的地盘，人事部在我手里，法务职员多你一个也不多，你如果能够接受这个方案的话，我明天就可以在管理层会议上提议。”
　　只能说背景深厚的二代就是不一样，贺大经理的这个后门开得理直气壮。

　　姜盛：“……”
　　还真是社会他贺哥，这发展他是万万没想到。

　　法务的工作性质可和客服完全不一样，客服主要负责和客人聊天，上报售后问题、客户意见、服务评价等，通常情况下就是在努力疏解客户们的不满意情绪，给运输部和快递部的同事们的前手工作殿后“擦屁股”。
　　客服部的日常工作很少涉及到顺达公司的真正要务和核心机密，如果有涉及，也必然会由舒玉瑶她们这些正式员工、甚至是公司内部的中高管理层来亲自对接处理，断然不会安排到姜盛这个兼职人类的身上。

　　而法务的日常工作一般是审查合同、制定规划，在项目设立的初期就要十分具有前瞻性地为公司日后计划的顺利进行周全防护、尽可能地降低和规避风险。
　　换而言之，法务的正常工作将会不可避免地涉及到顺达公司的真正要务——甚至是核心机密。

　　姜盛是寄希望于能够获得贺如琢的帮忙，但也不敢承他这么大的一个情。
　　“贺经理如此大气，倒是显得我这个主动请求帮忙的人有些不识好歹了。”姜盛向贺如琢抱歉地笑了笑，婉拒了他的好心建议，“不好意思啊，如琢。毕业实习的话，我另有计划了。”
　　除了需要在顺达运输公司内继续做兼职客服以外，姜盛还给自己安排了其他必需要去完成的事情，毕业实习也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且与他在顺达运输公司内的客服工作无法合并。

　　“更何况，以我现在的身份和水平，去公司的法务科，不合适，也不妥当。”
　　姜盛很清醒，而且极具自知之明。

　　贺如琢听姜盛这么说，便知道他心里自有打算，也就歇了这突发奇想的心思。
　　“行吧，那就继续说说你刚才没说完的理由。”贺大少爷非常随性地略过了这一话题，摇晃着手里的冰可乐易拉罐有如轻轻摇晃着盛了红酒的高脚杯，悠哉悠哉地喝了好两口冰可乐。

　　姜盛也趁机喝了两口，还很贴心地为贺如琢预留了一定吞咽的时间。
　　等到贺如琢喝完了，他才不急不缓地开口，最终说明了他的理由：“按照我刚才的说法，如果我哪一天在毕业实习工作结束之后回家的路上发生了任何意外，应该也能够算作是工伤吧？”

　　万万没想到姜盛的脑回路会有此展开的贺如琢：“……”
　　他算是彻底听明白了姜盛话里藏着的关窍，也因此整个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一时之间，见多识广的贺大少爷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法学生都这么有想法，还只是姜盛这个人天赋异禀，不但非常有想法，而且还敢于去贯彻实现。

　　机敏的贺如琢读懂了姜盛的请求背后隐藏的深意。
　　聪明的姜盛同样读懂了贺如琢的沉默。

　　“如果方便的话，劳烦你帮我安排一下吧。”姜盛进行最后诚恳的请求总结陈述道，“我知道我的请求其实很冒昧，但是我深思熟虑过很多次，这是我眼下能够尽快达到预期目标的最好办法了。”
　　“说句实在的，在人间，除了你们这些朋友和顺达公司，我没有其他任何的依仗。下来我想要做的事情多少有些冒险，我真的很需要顺达公司这样一个足够强大、可以信任且足以在存在上即使得对方感到顾忌的□□靠山……”
　　你放心，我有分寸，只会简单地在名义上假借些顺达公司的威风，不会真的因为自己的事情拉公司下水。
　　姜盛原本是想要和贺如琢这样说的。

　　“我知道。”贺如琢轻叹了一声，自然而然地打断了姜盛的未尽之语，“你说你这又是何苦卷进来呢……”
　　他知道，他都知道。
　　贺如琢活了这么多年岁，经历过太多太多的人间了，虽然平日里总是和姜盛以平辈相称，但这也只是因为他们是朋友，从实际的年岁和资历上来看，贺如琢都够做姜盛祖宗的了。
　　可是即便贺如琢一把年纪，聪明通透如斯，也仍然一次又一次地在姜盛这个年纪轻轻、力量薄弱的人类天生鬼见者这里受到了难以言明的震颤。

　　明明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
　　明明只是一个对于非人类来说寿命短暂、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
　　明明……

　　很多事情，贺如琢都知道；其中有很多，他都不能够和姜盛说及。
　　有些故事的结局，他其实在早前就已经大概地猜到了，无需凭借使命，仅仅凭借他多年存活于人世的经验便足矣。

　　然而不知的姜盛一片赤忱、一腔孤勇。
　　或许聪明通透如姜盛其实也知道，但是他还是想要竭尽全力地去试上一试。
　　或许能够有幸改变结局。
　　或许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任何努力之于既定的命运结局而言都无济于事。

　　贺如琢不知道具体该如何形容他此刻的心理感受。
　　他的理智很清明，但是情感似乎发生了微不可察但却难以扭转的动摇。
　　至少在当下的这一刻，深深地注视着姜盛认真诚恳的眉眼，贺如琢是真心地觉得——但或许因为他是姜盛，所以故事的结局会有所不同。

　　天道贵生，神爱世人。
　　作为人类天生鬼见者生于人间，姜盛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上苍的偏爱。
　　或许，他真的可以创造出一个当代的新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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