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涧有鸟鸣

　　履卦。
　　初九:素履往，无咎。
　　九四:履虎尾，愬愬，终吉。
　　《象》曰:“愬愬终吉”。志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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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你又在作甚？”闻风揪着我的后领，手一用力，将我从蒸笼盖里扯了出来。

　　“唔，唔唔……”

　　看到我一手一个褶子皮包子，嘴里塞满了肉馅儿，闻风顿时了然，松开我的领子，细心地用大拇指轻轻抹掉我嘴角的肉屑，叹气无奈道:“你又饿了？”

　　我使劲点了几下头，肉馅的油顺着嘴角淌了下来，迅速聚成淡黄色的油滴，悬在下巴尖上，摇摇欲坠，将落不落。

　　闻风盯着那滴油，眉头一皱，拍拍我的肩，正色道:“赶紧吃完洗干净，王爷在找我们呢。”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将刚刚指尖上的油揩在了我的后背衣服上。

　　“嗯嗯!”我赶紧闭着眼猛点了下头，握着大肉包子的手朝他摆摆，表示已经知道了，吃完就去，让他先走。

　　“那你快吃。”闻风最后看了眼我油光光的嘴，咽了咽口水，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厨房。

　　我看到他的背影拐过一座假山，消失不见后，便急忙去泔水桶旁吐掉了嘴里的东西，毫不惋惜地将手上两个薄皮包子扔了进去。桶里的泔水小小地溅出一朵诡异的棕绿色水花后，慢慢恢复平静。

　　剔了剔牙缝，吐掉嘴里残留的肉沫，我抬手刮了一层嘴上的油，看着油腻腻的食指，心生厌恶，忍不住反胃干呕起来。

　　这王府里最不缺的，应该就是油了吧？

　　到缸里舀了一舀子清水漱完口，我擦干净手，摸了摸脸，确保没有任何纰漏后，晃荡着脑袋走出了厨房。

　　烈日当空，万里无云。

　　习武院里，已经站了两排人，闻风在台阶上立着，后面还有一个岁数挺大的男人，我见过他，是王府的总管，姓徐。

　　这徐总管大概年纪大了，人也越发娇气，撑着大大的油布伞遮阳。

　　闻风朝我使了个眼色，我心领神会地赶紧轻手轻脚地站到了队伍第二排的最左边。

　　见人都到齐了，闻风清了清嗓子，高声道:“诸位到王府已有一周，都是经过层层选拔留下来的精英。今天我们将只选出一位做王爷的近身影卫，其余的人继续在影卫连接受训练。”

　　所谓“近身影卫”，就是要时刻待在王爷身边，时刻听从王爷吩咐，甚至要照顾王爷私人生活的暗卫。

　　一句话——寸步不离，却不现身。

　　闻风讲完转过身，弯了弯腰，道了声:“人已到齐。”然后便归了队伍。

　　我这才看到，原来我错怪徐总管了，他老人家并不娇气，或许不像我想象中那么娇气，他的伞不是为自己遮阳的。

　　徐总管的身旁放着一把椅子，铺着白虎毛皮毯，上面坐着一个人，这人的皮肤白得过分，我以为我的脸已经够白了，想不到世上还有人比我更白，简直像扑了姑娘家的细粉一样。他的眼眸如剑，眉毛不粗，倒是很黑，眉尾微微上扬，斜插入鬓，嘴角耷着，脸上没有多少表情，眼珠却时时扫视着我们。

　　他的模样，让我想起了以前我的某个同行秦老二，他每次见到我，也大概是这幅表情——我欠了他四十两银子，三个月没还。

　　但这人不是秦老二，而是王府的主人——当今圣上卫无伦的兄长，靖安王卫不瑕。

　　我看着他屁股底下压着的那条厚实的白虎毛皮毯，只觉得浑身更热了。

　　选出唯一一个近身影卫的法子，便是与闻风比试，因为他是卫不瑕的上一任近身影卫。

　　“可以开始了。”卫不瑕手略抬，徐总管便对闻风点头道。

　　最先上前挑战的，是一个壮实的大块头，足足比闻风高出一个脑袋，其他人散开到院角，我被前面的人挡着，只能从脖子缝里看到大块头的半个身子。

　　如果赤手空拳的话，闻风貌似处于下风。

　　“得罪了!”大块头两手抱拳，十个指关节发出“咔哒咔哒”的骨头声，话音刚落，他便一个大跨步扑上来，势要将闻风整个人举起来。闻风身形一低，直直地从他的胯/下滑过去，并顺势扯住他的右脚踝，一拉，大块头便一个趔趄，摔了个狗吃屎。

　　第一场比试结束得真快。

　　我摇了摇头，一方面感叹于闻风不拘于胯/下之辱的气魄，一方面实在为大块头感到不值。

　　——兄弟，你这么大的身板，做影卫都不一定有隐身之处，自己就没点儿自知之明吗？这下好了，众人面前出丑，现在脸红得跟生吃了一把朝天椒似的。

　　“得罪。”闻风站直身子，抱拳道，“还有哪位敢上来一试？”

　　这下原本跃跃欲试的一群人都有些犹豫了，要么东张西望，要么抓耳挠腮的。

　　呵，有了大块头的先例，谁还敢上去？于是大块头黝黑的脸上一扫阴霾，挺起了肌肉鼓鼓的胸膛，似乎在炫耀——瞧，老子比你们这群孬货有种多了!

　　卫不瑕的脸色也有些不太好，身上的寒气好像更重了些，我有点想把徐总管的伞夺了去，让他多晒晒太阳，但看他那样子，倒有些怕他到了太阳光下突然就灰飞烟灭了。

　　“羽，你出来试试。”我正瞧着热闹，突然听见闻风点名，抬起头，他对我露出鼓励的微笑。

　　这哥们，虽然我和他并没有什么交情，但是从进府以来就一直有意照顾着我，现在竟还想提拔我接任他的位子。

　　对不起了，闻风，我对这近身影卫的职位实在不感兴趣。

　　但我没有推脱，而是积极地从前面的一排人墙里挤了出来，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然后大喝一声，扎起一个标准的马步，气势上完全不输于刚刚的大块头，做出凌云之状道:“来吧!”

　　闻风嘴角抽了抽，道出一声“小心了”，便如风一样蹿到我的身前，准备把住我的腰，将我一口气掀翻在地上，然而他的手一触到我的腰，我就发现他根本没用多大力气，我完全可以挣脱他。

　　闻大哥，我白化羽何德何能，让您如此用心良苦地给我暗戳戳放水？

　　一番天旋地转——

　　“诶哟……”我还是被轻而易举地翻倒在了地上，闻风难以置信地看着屁股痛得龇牙咧嘴的我，最后只好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将我拽起来，微微可惜道，“归队吧。”

　　我一脸遗憾，面带沮丧地转过身，又从第一排人墙中挤了进去。

　　还没站定，就听见前面传来一声低骂“蠢货”，我循声望去，看见一个眼神阴鸷的人鄙夷地瞪了我一眼后，又转回了头。

　　我撇了撇嘴，拍拍屁股上的泥草，心道:“你懂个屁，爷懒得跟你计较。”

　　“还有人愿意出来比试吗？”闻风扫了我们这群人一眼，准备再点一个人。

　　“我愿意一试。”

　　我抬头看去，原来是刚刚那个骂我的男人。他束着高高的尾辫，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张狂之气，走到闻风面前，一手叉腰，桀骜凌厉。

　　“哼，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厉害。”我最看不得这种目中无人的家伙，只希望闻风能把他狠狠揍一顿，替我出一出气。

　　但是天不遂我愿，这个狂傲的家伙真的有点厉害，闻风与他过招已有三回合，然而还不分高下，两人相峙着，从这边打到那边，又从那边打回这边，围观的人看得津津有味，连卫不瑕的注意力也被牢牢吸引住了。

　　不过闻风到底老练些，体力比那家伙好，渐渐就看出了对手的弱处，一掌虚虚推过去，在对方做出应对时，又反手勾过他的胳膊，将对方甩到了地上。

　　“承让。”闻风抱拳，眼睛里已经有了些许敬佩之情，“之前还没请教，你叫什么名字？”

　　“樊向野。”无视闻风伸过来扶他的手，从地上撑起身，自己努力站了起来，回到原处，也不在意周围的人对他小声的赞叹。

　　“那么还有人上来比试吗？”闻风又问了一遍，见无人吭声，便走过去对卫不瑕禀报道，“王爷，选拔已结束，闻风觉得樊向野能够胜任近身影卫一职。”

　　刚刚已经见识过了樊向野的身手，卫不瑕也没有反驳，点头道:“好，就他吧。”

　　“是!”闻风准备回过身。

　　“慢着。”卫不瑕又叫住他，闻风站定，卫不瑕问道，“刚刚那个叫羽的人，全名是什么？”

　　闻风愣了愣，回道:“禀王爷，他叫白化羽。”

　　“化羽……”卫不瑕玩味地磨搓着扶手上的白虎皮，念叨了两声我的名字，道，“再加一个近影，让白化羽也过来。”

　　他说着，如鹰的眼神扫向了这边，直直地盯着我，面无表情，让我心里发毛，忍不住往旁边躲了躲。

　　“这，”闻风虽有些欣喜，不过又碍于刚刚我没有过关，犹豫道，“羽的武功还不合格，闻风恐他不能保护好王爷。”

　　“无妨。”卫不瑕收回盯着我的目光，动了动唇，道，“让那个樊向野多带带他。”

　　“是!”

　　这时其余的人都有些不满地骚动起来，对我指指点点的。第一排的樊向野更是如此，又回头狠狠瞪了我一眼:“麻烦!”

　　我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一个白眼，抱着胸气闷起来。

　　没错，无缘无故当上了靖安王的近身影卫，我一点也不高兴，鬼知道这个卫不瑕葫芦里卖的什么假药？而且一想到还要和樊向野这种家伙共事，就更烦躁地扯了扯自己的头发。

　　我咬着唇，思索起下面一步棋该怎么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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