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风知我心

　　下午的体育课上，钟彧破天荒地找了几个男生一起去打球，他之前在一中的时候就是篮球队校队的，来到三中之后还没有碰过球。

　　一是三中的场地和器材都实在太破，二是三中的这些男生除了死读书不运动的书呆子以外，打球的都是一些混混模样的人，钟彧不太想和他们打交道。

　　但是现在，他很想发泄一下郁闷的心情和那股特别想逮一个人揍一顿的欲望。

　　班上几个男生一看钟彧走过来了，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其实钟彧在班上男生缘一般，总有人觉得他太装逼，早就想挫一挫他的锐气了。

　　本来也就是随便玩玩，没有裁判也不在乎谁输谁赢，但是在钟彧走位风骚一人拿了十几分，赢得了围观女生的一片加油喝彩之后，几个男生开始不淡定了，开始频繁地犯规冲撞钟彧。

　　钟彧本来就是带着一股火气才想来打球发泄一下，结果接二连三地被人故意碰撞，他也有些不爽起来。

　　“你再撞一下试试？”钟彧侧了侧身躲了一下，压着声音对着那个企图撞他的男生说道。

　　“我操！撞你怎么了？打球被撞来撞去不很正常吗？”撞了钟彧好几次的男生叫陆子航，其实早就有些看钟彧不顺眼了，主要是他追贝舒甜从初二追到初三，结果钟彧一来，贝舒甜就放下了女神架子去倒追，关键是钟彧还不理她。

　　“正常？那我在球场上揍你是不是也很正常？”钟彧火气彻底上来了，一把抓起陆子航的衣领，抬手就是一拳。

　　陆子航显然一下子被打的有点懵，反应过来之后立马和钟彧扭打在了一起，他一拳挥向钟彧的肚子，还没碰到他的衣服，就已经被钟彧捏住了拳头用力往外一扭，疼得他脸色都白了。

　　陆子航很不幸地碰到了个练家子，钟彧学过跆拳道，虽然没有到黑带的程度，也跟张锐青学过几天散打，这种级别的小混混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根本就是被单方面地摁着揍。

　　钟彧揪着陆子航的后衣领，一个屈膝抬腿，差点把陆子航的五脏六腑都顶的吐出来，连一句“我操”都骂不完整了。

　　旁边的男生没有一个敢上来拉架，陆子航已经算是三中混混老大级别的人物，结果都被这么狼狈地揍了一顿，其他人根本不敢贸然上前。

　　而一群女生都是一副看热闹，或者说是看陆子航笑话的样子，顺带感叹一下“钟彧好帅！”

　　钟彧看了一眼围观人群，不出所料没有看到阮若灵，她会来凑这种热闹就奇了怪了，但是他的余光一扫却又捕捉到了阮若灵的身影。

　　她站在挺远的地方，似乎只是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连身体都没转过来，就是这么一眼，和钟彧的视线不期而遇。

　　钟彧愣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挥出去的拳头，看了一眼已经被打趴的陆子航，甩甩手走到球场旁边穿外套。

　　在三中打架斗殴这种事其实是家常便饭，大家早就见怪不怪了，但还是有人去打了个小报告，体育课一下课钟彧和陆子航就被李老师叫去了办公室。

　　“钟彧，你说说你为什么要打陆子航？”李老师显然不太相信钟彧这种成绩好的优等生会主动犯事，嫌弃地看了一眼脸被揍得肿起来的陆子航。

　　“没什么原因，想打就打了。”钟彧满不在乎地答了句。

　　李老师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了一下，只能又转头去问陆子航：“陆子航，是不是你先惹了钟彧？”

　　陆子航刚想张口说话就扯到了脸上的伤，疼得呲牙咧嘴，表情很精彩：“我没事惹他干嘛？本来好好地在打篮球，他莫名其妙就揍了我一拳。”

　　“真的是这样吗？”李老师又问钟彧。

　　钟彧懒得解释，微微颔首以示陆子航的说法并没什么毛病。

　　李老师深深叹了口气：“行了，陆子航你先回去吧，我跟钟彧单独聊聊。”

　　陆子航幸灾乐祸地看了钟彧一眼才走出办公室，结果钟彧根本没理他，早就神游天外去了。

　　“钟彧啊，老师知道你换了个环境可能不太适应，但是有什么问题你可以跟老师说说，有些事情也不是打一架就能解决的，你说是不是？老师不知道你和陆子航有什么矛盾，不过老师也相信肯定是陆子航那小子又胡闹了，你下次啊，把他那种坏学生当空气就成，别理他们。”李老师像唐僧似的不停碎碎念着。

　　钟彧向来对这种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嗯嗯啊啊应了几声，表示自己有在听，脑子里却又浮现出了刚才在操场上与阮若灵的那个对视。

　　“既然这事你也承认了，打了同学也不是小事，明天上午叫你家长过来一趟吧，老师正好想找你爸妈聊聊。”

　　李老师最后一句话终于把钟彧从自己的世界里拉了出来，他冷冷地盯着李老师：“您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他们一个都不会来。”

　　那双眼角略微上挑桀骜不逊的眼睛，冷得就像是玻璃珠一般。

　　钟彧在入学的时候，只留了外婆家里的电话，以及张锐青的手机号，李老师以为那是他爸妈的手机号，刚想打过去钟彧就开口制止了她。

　　“那是我哥的手机号，他现在在国外，打给他也没用。”钟彧编起谎话来简直脸不红心不跳。

　　李老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哥哥？那天送你来报到的那个？那你爸妈的联系方式呢？”

　　“我爸妈离婚了，他们都不管我。”钟彧发现自己睁着眼说瞎话的能力简直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他爸妈可连婚都没结呢，哪来的离婚。

　　李老师有点吃惊：“那你现在家里没有别的大人了吗？”

　　“只有我外婆。”这句是大实话。

　　李老师愣怔了一会儿，显然是没想到钟彧家里的情况这么复杂：“那明天你外婆方便来一趟学校吗？你把陆子航打了，他父母也不会就这么算了，估计明天就得到学校来讨个说法，到时候当面给人家赔个礼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

　　李老师显然对陆子航打架犯事的后续情况了解得清清楚楚，她以前没教过陆子航，但是几个老师坐在一个办公室里，她早就领教过了陆子航父母的无理取闹。

　　陆子航这种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只准他欺负别人，要是有人敢动了他，他父母能来学校找老师拼命。

　　钟彧最怕这种麻烦事，以前他妈何玲懒得管他，他爸钟正辉一到这种时候到是管他管得紧，平时几乎见不着面，叫家长的时候他出现得最积极，现在好不容易爸妈都不管他也管不着他了，居然还摆脱不了被叫家长的命运。

　　看着李老师关心殷切的眼神，钟彧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回家的时候钟彧还挺犹豫，他外婆一直把他当成乖宝宝，要是知道了他居然在学校里打架，不知道会不会刺激到她老人家。

　　“外婆，今天做了什么菜啊？”钟彧走到餐桌边卸了书包，用勉强有些Y镇口音的S市话冲着在厨房里忙碌的外婆喊道。

　　外婆端着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一口纯真的Y镇口音：“啊呀，阿彧放学回来了？今天外婆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其实钟彧现在也不太爱吃红烧肉了，大概是小时候在Y镇住在外婆家的那段时间里，他老是缠着外婆要吃红烧肉，外婆就把这事记到了现在。

　　钟彧夹了一块肉吃了，似乎放了太多糖，有点甜腻，他想了想说辞，才开口道：“外婆，明天学校有点事，您能过去一趟吗？”

　　外婆有些耳背，似乎没听清，转过头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他只能提高音量又重复了一遍。

　　他搬过来还不到一个礼拜，俩人一直保持着这样艰难的沟通方式。

　　外婆听不太懂普通话，他又不太会说Y镇话，虽然S市话和Y镇话大体上有共通的地方，但是还是有些难以理解。钟彧有点担心明天就算外婆去了，也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诶诶，知道了，明天外婆就过去。阿彧啊，是不是你在学校得奖状了？要家长去领奖呢？”外婆显然有些期待起来。

　　钟彧不想骗外婆，但是也只能打着哈哈地应了几声，心里想着明天居然还要向陆子航那个傻逼道歉，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第二天来到学校，钟彧才算知道了李老师所说的“讨个说法”是怎么回事，他本来想让外婆在大课间下课的时候过来，结果没想到陆子航的妈妈一大早就领着儿子气势汹汹地进了办公室。

　　“李老师，我说这是什么情况？我们家航航怎么会被人打了啊？你们老师还管不管你们的学生啦？任由自己的学生打人，把人打坏了怎么办？你们赔得起吗？啊？”发型很像包租婆的陆妈妈单手叉腰，一只手指着一脸惊吓的李老师，妙语连珠似的冒出一连串问句，语气咄咄逼人。

　　“这个……陆子航妈妈，您冷静一点，这个事情是体育课上发生的，当时没有老师在旁边，所以我们也是事后才知道……”李老师唯唯诺诺地对着她点头哈腰。

　　陆妈妈冷笑一声：“事后？是不是非得把人打残了你们才愿意看上一眼啊？之前我们航航就在学校受过伤，你们做老师的就不知道整治整治自己的学生吗？”

　　陆子航的前班主任就坐在李老师旁边，听了这话顿时神情有些微妙，其实谁不知道要不是陆子航去没事找事，谁会闲着没事揍他一顿？可惜这话不能说也不敢说。

　　“陆子航妈妈啊，这事吧，是这样的，我们班新来了一个转学生，可能不太适应新环境，和同学难免有些摩擦和冲突，我也叫了他家长过来，一会儿呢就让他当面道个歉，做份检讨，您看怎么样？这个年纪的男生嘛，血气方刚的，可能有些误会，我们说开了就好了。”李老师开启了她的长篇大论模式。

　　陆妈妈冷哼一声：“转学生？我倒是要看看是哪个新来的臭小子有这么大的能耐，敢打我们家航航。李老师我跟你说，这事没那么容易完！必须要赔偿我们家航航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还必须在全校面前向我们家航航道歉，作检讨！”

　　这时钟彧已经被同学喊进了办公室，他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被这尖锐的狮吼功吓了一跳，顿时烦躁地皱紧了眉头。

　　钟彧刚在李老师办公室前站定，陆妈妈就指着他鼻子骂了起来：“是这个臭小子是吧？长得挺人摸狗样，怎么心就这么狠毒啊？对着自己的同班同学也下的去手！李老师，你快给评评理，这种人给处分劝退学都不为过吧！”

　　钟彧皱着眉瞥了她一眼，才发现陆子航就站在这女人身后，平时看着还挺横的陆子航这时却像个妈宝男，站在他妈身后，用眼神挑衅着钟彧。

　　“这个，陆妈妈啊，这个钟彧同学他吧，一直是成绩非常不错的乖孩子，这次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您先冷静一点，咱们坐下好好说。”李老师有些招架不住了。

　　“说什么说？不是说他家长也会来吗？人呢？”陆妈妈不依不挠起来。

　　钟彧刚想开口说他外婆晚点才会到，李老师就已经播了他外婆家里的电话，结果却没有人接听。

　　陆妈妈一看人家长连电话都不接，顿时气得眉毛都快竖起来了，指着钟彧就破口大骂起来。

　　钟彧觉得自己一秒都快忍不下去了，他脑子里最后一根理智的弦几乎马上就快绷断，就在他觉得自己差不多快爆发的时候，从门口传来一个女声。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李老师，请问是钟彧出了什么事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门口看去，是一个打扮朴素却颇有气质的长发女人，进来的时候很有礼貌地敲了几下门。

　　虽然钟彧松了一口气，这种时候居然还有人过来救他的场，但是下一秒他脑子里就写满了问号，这女人是谁？他可不记得他有这号亲戚！

　　那女人径直走到了陆妈妈跟前，朝她微微鞠了一躬：“不好意思，如果是钟彧犯了什么错，我替他向您道歉，如果有什么损失需要赔偿的，请尽管开口。”

　　陆妈妈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谁啊？这小子的妈？”

　　陆子航却把她认了出来：“她不是钟彧他妈，她是我们班那个阮若灵的妈！”

　　阮若灵的妈妈？钟彧一脸震惊地看着这个外貌气质绝佳的女人，觉得事态正在朝着不得了的方向发展着。

　　陆妈妈刚想骂一句“不是他妈你管什么闲事”，阮若灵妈妈已经开了口，语气不卑不亢：“钟彧他外婆年纪大了，不方便过来，所以拜托我来学校看看情况，如果您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跟我说。”

　　李老师看这位家长态度还不错，赶紧出来打圆场：“这个，陆妈妈您先别激动，两位家长，我们坐下好好聊聊。钟彧、陆子航，你俩先回去上课吧。”

　　钟彧又看了一眼阮若灵的妈妈，要不是这是非之地他一秒都不想多待，他还真的挺想多看一会儿的。

　　阮若灵妈妈似乎感觉到了他打量的视线，转头对他微微一笑，钟彧愣住了，这母女俩的气质也太相似了，他现在脑子一片混乱，唯一能想到的形容词就是，美得跟仙女一样。

　　最终陆妈妈似乎终于压下了点火气，接受了阮若灵妈妈的赔偿，一脸愤愤地离开了学校。

　　而钟彧一回到教室就开始跟阮若灵传纸条，跟她说她妈妈来学校了，还帮了他，阮若灵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并没有太过惊讶。

　　过了一会儿纸条被扔了回来，上面的字清秀如其人。

　　“少惹点麻烦，就不用麻烦别人帮忙解决麻烦。”

　　钟彧看了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她是怎么做到一脸淡定地写下这句跟绕口令似的对他说教的话的？他觉得他之前对阮若灵的认知似乎出了点偏差。

　　但是他也没法反驳这句话，他确实给人家添了大麻烦，不管怎样，他得当面跟阮若灵妈妈道个谢，顺便要还她钱，怎么能让别人破费来给自己擦屁股？

　　一想到这里，钟彧就有点坐立难安起来，巴不得早点下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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