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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钟彧第一次来Y镇的时候还没上小学,6、7岁的年纪正是小男孩最调皮捣蛋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在优渥的环境下无忧无虑地成长,颇有几分小少爷脾气,他爸妈都不怎么管教他,他一来到这个小镇,便彻底释放了天性。
在Y镇暂住的几个月正值炎炎夏季,钟彧从小就跟个大火炉似的,在外头野了一阵就满头大汗,衣衫濡湿,顶着一头汗湿的短发哒哒哒跑回家的时候,外婆会笑着摸摸他的头,拿出一碗冰镇好的绿豆汤给他喝。
被外婆放在心尖上宠的乖外孙,咕咚咕咚喝完一碗绿豆汤,抹了抹嘴巴,就又哒哒哒跑出去撒野了。
乡镇上的孩子从小都是被放养着野大的,早就对那些乡野趣事见怪不怪,而钟彧这样的城里娃娃第一次来到这种小地方,心里自然充满了好奇心和探索欲。
爬树、掏鸟蛋、捉知了、在河边打水漂,一只路过的野猫野狗都能勾起他极大的兴趣。
钟彧路过一个小卖部的时候,想进去买两包干脆面来吃,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块钱,自从来到这里,何玲就狠心地克扣了他的零花钱,不过在小镇上也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
他刚抬脚想进去,就听见头顶传来一声猫叫,他抬头看了一眼小卖部支在门口用来遮阴的棚顶,只见在阳光照耀之下,塑料棚顶上有个影影绰绰的小小身影在动来动去。
钟彧退后几步,站在阳光底下,踮起脚尖费力地往上望着,刺眼的光线照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但他还是瞧见了棚顶上有一只灰白的小奶猫,有些无助地踱来踱去,时不时叫唤两声,叫声有些微微发颤。
钟彧转着小脑袋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并没有让小猫咪借力跳下来的地方,也不知道它是怎么爬上去的。
他有些苦恼地站在原地思索了半晌,太阳晒得他有些头昏眼花,豆大的汗珠滑落下来,耳边传来阵阵聒噪的蝉鸣,让他更加心烦意乱。
来往的行人并不多,正值一天中最热的时刻,大多数人都待在阴凉处或空调房里,不愿出来晒太阳受罪。
小卖部更是无人光顾,老板娘脸上盖了一把蒲扇躺在藤椅上打盹,头顶的电风扇吱呀吱呀地响着,也不怕店里遭了小偷。
钟彧站在门口急了半天,余光瞥见店门口躺了一把落了灰的长柄雨伞,他走上前去捡起来看了半天,突然心生一计。
他按了按有些生锈的自动伞开关,伞应声而开,灰尘迎面扑来,他赶紧捂住嘴,轻咳了几声。
他抖落了上头的灰尘,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老板娘,重又跑到外头,仰着脸望着还在遮阴棚顶上不知所措的小奶猫。
他把撑开的伞倒放在手心,高高地捧了起来,小猫往下探了探,似乎注意到了他递上前来的伞,犹犹豫豫地依旧不敢跳下来,叫声软绵绵的,听着让人有些揪心。
钟彧有些心急,努力垫了垫脚尖,把伞又捧高了几分,小猫在棚上徘徊了一阵,终于像下定决心了似的纵身一跃,跳到了伞里。
钟彧长吁了一口气,放下心来把伞放在地上,蹲下身来看着蜷缩在里头瑟瑟发抖的小奶猫,忍不住探出手去摸了摸它的头,小猫很乖巧,在他手心蹭了蹭,像是通人性似的知道他就是救了它的人。
还没安抚完小猫受了惊的情绪,钟彧就听见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抬头看去,却发现是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手里搬了张小板凳的小姑娘,和他一般大的年纪,似乎很着急的样子,脸颊红扑扑的,有些灰头土脸,一头长发早已被汗水打湿,就跟躺在伞里沾了些灰尘的小花猫似的有些狼狈。
小姑娘跑近了之后放下小板凳,努力仰头看着棚顶,似乎在找寻着什么,却一无所获,有些丧气地垂下了头。
“你在找它吗?”钟彧突然出声,指了指在伞里已经安静下来的小猫。
小姑娘赶紧低下头来朝伞里望去,有些急切的表情瞬间放松下来,她蹲下身来把小猫圈进怀里,问眼前这个从未见过的小男孩道:“咪咪怎么下来的?”
“我用伞接住了它。”钟彧指了指伞,答道。
小姑娘显然没想到还有这种解救小猫的办法,有些感激地望着他道:“谢谢你。”
钟彧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红了红脸:“不客气。”
他突然问道:“这是你家的猫吗?”
阮若灵却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它是谁家的猫,刚才路过小卖部的时候,我看见它在上头下不来,所以就想搬个凳子来救它。”
既然不是她家的猫,“咪咪”大概也是她临时起的名字,钟彧看了一眼她搬来的小板凳,以她的身高可能站在凳子上也够不着小猫。
“你叫什么名字?我以前好像没见过你。”小姑娘怀里的小猫蹭了她一身灰,她却并不在意。
“我,我叫钟彧,我是跟我妈妈一起来看外婆的。”钟彧不常和女孩打交道,模样看上去有几分羞赧。
小姑娘甜甜一笑:“我叫阮若灵,你可以叫我阮阮。”
钟彧看着她的笑容愣怔了一下,有些犹豫地开口道:“阮阮。”
阮若灵脸上沾了些许灰尘,汗珠顺着脸颊滑落,脏兮兮得像只小花猫,却丝毫掩盖不住她明快的笑容,卧蚕饱满莹亮,眼珠墨黑,洁白的衣裙衬得她愈发灵动可人。
抱着猫的小姑娘沐浴着灿烂的阳光,她怀里的小猫抬起脸来,冲着他喵喵叫了几声,模样乖巧可爱。
钟彧多年以后才回想起来这一天阳光晴好的小镇午后,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那个小姑娘从那时起就住进了自己的记忆深处,只是时光漫漫,岁月悠悠,一不留神就丢失了那朵无意之中采摘的白色小花。
后来钟彧却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见到阮若灵,问了外婆才知道,阮若灵的爸爸阮英杰把她送到S市去参加夏令营了。
偶然相遇,然后又阴差阳错地错过了一段来之不易的共处时光。
那时阮英杰还没有身患重病,经常在外奔波忙碌,做的生意也日渐有了起色。
他视女儿如珍宝,虽然不如那些大富大贵人家,可以给儿女创造一个优越的成长环境,但也从来没有疏忽过对女儿的教育。
阮若灵小的时候学过一段时间民族舞,后来因为长时间没有再练习而有些生疏,再后来爸爸病重,花光了家里的积蓄也无力回天,她也就没再拾起往日的那些兴趣爱好。
钟彧再见到阮若灵的时候已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钟彧那时候颇为顽皮,一刻都闲不住,一逮着机会就跑到外头撒欢,而阮若灵不像他似的那么好动,更喜欢呆在家里跳舞看书写字。
外婆有时管不住他,便让他去阮若灵家里同她一起学习,奈何钟彧就不是一个坐得住的主,不消多时就觉得无聊,想偷偷溜出去玩。
“阿或,江奶奶说了,你得写完这个字帖才能出去玩。”阮若灵被他闹腾得没法子了,就叫起了给他起的绰号。
钟彧小嘴一撅:“我不想写!还有我不叫阿或,我叫阿彧!”
“你要是不写字帖,我就偏要叫你阿或。”阮若灵年纪小小,早已冒出了欺负钟彧的念头。
“阮阮你太坏了!”钟彧这阵子已经习惯了叫她阮阮,差点都快忘了她的本名。
“快写!”阮若灵把字帖摊在他跟前,把笔塞进他手里。
钟彧皱着小脸,心不甘情不愿地在字帖上划拉起来。
充满童趣的自在时光并未持续多久,很快钟彧就得回S市去上小学了。
分离的时候倒也没有太多伤感的离别愁绪,小孩子大抵也不知道那些所谓的分别可能意味着一生的错过。
钟彧只是眨巴着眼睛看着站在顾宁秋身后的阮若灵,阮若灵却有些不舍似的眼底蓄了一些水汽,轻轻咬着嘴唇,看上去楚楚可怜。
他上前拍拍她的头:“我以后还会来找你玩的。”
阮若灵轻轻点了点头,却不知道这句“以后”却等了足有七八年之久。
回到S市之后没过多久,何玲和钟正辉之间的矛盾却日益滋生。
钟正辉在家待的时日本就不多,只要他一回家,两人必定会吵得家里不得安宁,而钟正辉不在家的日子,何玲就在外头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有时甚至会夜不归宿。
而后来何玲再也没有带他去Y镇看过外婆,他也不知道他儿时唯一一次去Y镇,只是因为何玲和钟正辉大吵了一架之后,何玲带着他跑回娘家待了一阵而已。
然而幸好,岁月翩跹,时过境迁,也并未抹去那些曾经印在心头的浅淡痕迹,又是一年夏末,兜兜转转,他们又遇见了彼此。
钟彧看着阮若灵墨黑的眼睛,心里升腾起一股异样的既视感:“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他抑制不住好奇心,忍不住去探寻,想顺着时光长河慢慢回溯,拾起那朵不知被他遗落在何处的小白花。
他缓步往回走着,终于看清了记忆里那个抱着小奶猫的小姑娘,她站在阳光底下,笑靥明媚如花。
书本扉页上清秀有力“阮若灵”三个字,轻轻地,印在了他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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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努力把第一章圆回来。
嗯。
我也不知道圆回来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