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风知我心

　　“所以你们今天一天都在演戏？”余南星瞪着本来就很大的眼睛，她居然一天都被蒙在鼓里，而且还错过了早上最精彩的部分？

　　“是啊。”阮若灵冲她淡淡一笑，“本来钟彧是想直接放学堵她的。”

　　余南星看了一眼沉默地走在后面的钟彧，有点不解：“那你们为什么……”

　　阮若灵轻轻叹了口气：“我只是想让她知道被欺骗的感觉，而且我太了解她了，她其实就是欺软怕硬而已。”

　　余南星垂着眼睛，咬了咬嘴唇：“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余南星没说明“早点”是早到哪个时间点，但是阮若灵很快就意会了，嘴角漾起一抹苦笑：“以前我总觉得告诉谁都没有用。”

　　“阮若灵，虽然我可能帮不了什么忙，但是……以后有什么事情，你也可以告诉我的。”余南星微微抬着头看着她，目光和语气都万分认真。

　　阮若灵像是终于放下了一直压在肩上的重物，朝余南星绽放了一个明亮又轻快的笑容：“谢谢你，南星。”

　　余南星被她的笑容感染，也轻轻勾起的嘴角，她不常笑，笑起来有两个可爱的小梨涡，和她平时的有些孤傲的气质有所不同，却又微妙地和谐。

　　“那我先回去了。”余南星又看了一眼始终一语不发的钟彧，有他送阮若灵回家的话，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嗯，明天见。”阮若灵冲她挥了挥手。

　　结果余南星刚转身走了没几步，已经遣散了那几个兄弟的杜衡就追了上来，一脸狗腿样：“小星星，我送你回家吧。”

　　余南星斜睨了他一眼，很是嫌弃：“不用。”

　　杜衡不离不弃：“你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回家多危险啊？”仿佛已经忘了自己刚才被余南星的那个巴掌帅得不要不要的。

　　余南星不理他，加快了些脚步。

　　阮若灵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忍不住轻笑了一下，然后才转过头来看着表情有些凝重的钟彧。

　　钟彧和她对视了一会儿，情绪慢慢被她浅浅的笑容抚平，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他抬脚向她走近了几步：“回家吗？”

　　阮若灵却摇了摇头：“陪我散散步吧。”

　　钟彧没再像刚才走在她身后，而是不着痕迹地朝她靠近了几步，和她紧贴着臂膀，并肩而行。

　　钟彧微微侧头看着阮若灵恬静的侧脸，她现在心情似乎还不错，就打趣了一句：“我今天早上表现怎么样？”

　　阮若灵略微抬眸，眼中溢出了笑意：“应该可以给你颁一个金马奖最佳男主角。”

　　钟彧被她逗得爽朗地笑了几声：“我是最佳男主角，那你呢？最佳女主角？”那我们就是天生一对，钟彧默默在心里补充。

　　“错了，我是最佳导演。”阮若灵眉眼弯弯，就像一泓清泉，映着天上撒着清辉的月牙，泉水泠泠，笑靥浅浅。

　　钟彧此刻却不再纠结到底该颁什么奖给她，停下了脚步，有些愣神地望进她清澈的眼眸里，他心里像是涌出了千般万般思绪，想要说与她听。

　　可是他却不想开口，不想破坏现在这恰到好处的气氛，他就想这样静静地凝望着她，好像一眼已经看尽了日升月落、山川碧海、花荣草枯，胜却人间无数。

　　“怎么了？最佳男主角，你再不上台领奖，可要颁给别人了。”阮若灵看他呆愣的模样，忍不住调侃。

　　钟彧这才勉强回过神来，朝她伸出手去：“奖杯呢？”

　　阮若灵看了一眼他伸出的手掌上浅淡的纹理，轻轻把自己的手覆上去：“奖杯忘拿了，下次补给你。”

　　她的手小小的白白的，是典型南方姑娘葱白如玉的手，虽然常帮她妈妈干活，也经常做家务，但是却不见留下太多痕迹。

　　钟彧忍不住捏紧了她的手，仿佛软若无骨，他忍不住心头一跳。

　　这是他第一次牵她的手。

　　停在电线杆上的一对鸟儿展开了双翼，在雨后晴空下恣肆飞翔，灿烂的晚霞渐渐攀上了小镇傍晚的碧空。

　　有些崎岖不平的地面蓄了几个大小不一的水洼，隐约倒影着飞鸟与少年人的影子。

　　小镇上四季常青的树木葳蕤，落雨未干，飞鸟从枝丫间穿梭而过，滴落的水珠晕开了水洼，漾开了层层涟漪。

　　奔流不回头的岁月，待那些踏上苦旅的少年人却温柔如水，缓缓地静悄悄地流淌而过，轻轻烙下了时光的印记。

　　那些时光塑造了少年人的无声成长，见证了蝶破蛹而出的蜕变，把满心欢喜藏在心尖，又忍不住从眼中满溢。

　　翌日去上学的时候，胡清月果然没来学校，昨天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回家的，不过阮若灵对此并不关心。

　　说她睚眦必报也罢，说她冷酷无情也罢，她只是想把曾经她遭受的那些不堪与屈辱，原原本本地还给胡清月罢了。

　　班上的人似乎有些惊讶于她和钟彧又突然和好，只是那场风波的势头经过一天的热议之后已经渐渐平息，何况另一个当事人胡清月都不在场了，他们很快又找到了别的新谈资。

　　好像昨天那些恶言恶语只是一时兴起罢了，他们不会在意对别人造成了什么影响，他们就像是满脸狞笑却不自知的刽子手，肆意屠戮着别人的自尊心，他们只图自己的欢愉，却不知这份欢愉沾满了受害者的鲜血。

　　阮若灵早自习下课之后坐在位置上安静看书，钟彧没在位置上，她余光瞥见贝舒甜朝她的位置走了过来。

　　这个女生总是用恰到好处的言语，不过多地表达自己的好恶，却在无形之中把对方推向对立面，说她虚伪也算不上，因为言语之间好像也有几分真情实感。

　　“清月怎么没来上学？”贝舒甜咬了咬嘴唇，“是不是你昨天又对她说什么了？”

　　阮若灵抬起眼来，坦荡地看着她：“没说什么。”

　　贝舒甜显然不相信：“我打她电话都打不通，肯定是昨天放学之后出什么事了，你到底……”

　　阮若灵打断了她：“为什么不是因为她自己心虚，所以没来上学呢？”

　　“怎么可能？清月是受害者，为什么要心虚？”贝舒甜平时跟胡清月关系最好，关键时刻倒也不是塑料姐妹情，真的关心起她来。

　　“贝舒甜，我觉得你也挺可怜的。”阮若灵合上书，塞进了桌洞里，目光扫到钟彧从教室后门走了进来，几不可见地对着他略微摇了摇头。

　　钟彧停在了几步之外的地方，贝舒甜因为背对着他所以没有看见，继续问阮若灵道：“什么意思？”她家境优渥，在学校里不管男生缘还是女生缘都很好，虽然成绩一般，但是有艺术特长，能以艺术生的身份进重高，可以说是从小都没经历过任何一点挫折，而阮若灵却觉得她可怜。

　　“你和她朝夕相处，却连她的真实面目都看不清，不是可怜是什么？”阮若灵目光灼灼，盯着表情一点点崩塌的贝舒甜。

　　“你……你胡说，你别想挑拨我和清月的关系。”贝舒甜勉强恢复了镇定。

　　“信不信随你。”阮若灵起身，绕过她朝钟彧走了几步。

　　钟彧把刚从小卖部买来的奶茶递给她：“快趁热喝。”

　　贝舒甜听到钟彧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顿时表情变得十分精彩，咬着嘴唇攥紧了衣角，最终也只能愤愤地回了自己的座位。

　　刚才亲眼目睹了阮若灵吊打白莲花的钟彧，等贝舒甜走了之后才忍不住笑出声：“我就说十个她们都打不过你好吧？“

　　阮若灵很无辜，把吸管扎进奶茶：“我没动手。”

　　钟彧笑了笑没说话，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阮若灵只要一直这样就好了，有点小心眼，有点坏心思，有点小任性，会毫不留情地反击别人，戳中别人的痛处，恶作剧捉弄别人，可是他愿意守护她的这份不完美和小瑕疵。

　　把她宠坏，把她宠得无法无天，就算她变成一个“坏女孩”，他还怡然自得，乐在其中。

　　隔天胡清月还是来上学了，整个人都恹恹的，贝舒甜和几个女生想去慰问她，她却支支吾吾地没说话。

　　那天的事把她吓坏了，后来她趁着天黑回家的时候，却被继父看见，质问她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是不是在外面搞七捻三了，不由分说就挥手向她打来。

　　家暴就像是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死死缠绕着她，而她只能把心里积怨的愤恨全部宣泄在她自以为的罪魁祸首身上，可是现在就连那个曾经不得不任由她拿捏的阮若灵，都已经有了可以依靠的后盾。

　　她却依旧只能瑟缩在那阴暗的角落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胡清月原以为阮若灵让她删掉照片之后就会放过她，可惜她想错了，这天中午她就被阮若灵叫到了教学楼背后的小花坛。

　　以前阮若灵也有找过她谈话，但是她总是不放在眼里，因为只要照片还在她手里的一天，到最后阮若灵还是得乖乖听她的话。

　　“照片都已经没了，你还想怎样？”胡清月恶狠狠地瞪着她，阮若灵现在手上反而有了她的把柄，她其实是有些后怕的，担心阮若灵会以此来要挟她。

　　阮若灵语气平淡：“我只想跟你说三件事情，第一，我妈妈和你爸爸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切都是你自己的臆想。”

　　“呵，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相信了。”之前阮若灵也对她说过几次，她一直都是不屑一顾的，反正是为了自己的妈妈辩白，说什么都可以。

　　阮若灵没理她，看了一眼她的手腕上隐约露出来的伤痕，继续说道：“第二，你被继父家暴，我很同情，但是我不觉得你可怜。”

　　胡清月几乎瞬间就被激怒，忍不住伸手推了她一把：“我不需要你来同情！”

　　阮若灵踉跄了一步，靠在了墙上，神色不变地继续说道：“第三，我不会用那些照片来威胁你做什么事情，但是我希望你在全班面前说明真相。”

　　胡清月瞪着眼前这个不论是神情还是语气，都淡得像风一样的女生，她很想继续大声反驳，却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完全被她掌控在了手心里。

　　她条理清晰，无悲无喜，就像是在叙述一件完全与她无关的事情一样。

　　她淡然得仿佛非凡间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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