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颜月倾

　　12

　　贤圣宫历经进四百年，接待过十六位聆国的君王，经过数次翻修，如今依旧红墙黄瓦，没有半点陈旧之气。

　　蹇月承看着桌上、地上半人高的奏折，感觉有些乏累，却见齐卿言坐在一旁看书，不知何时小太监还给上了一壶茶。

　　蹇月承看了看自己连只茶杯都没有的桌面，心中腹议：现在的宫人也太视力了吧！思虑再三，蹇月承想着自己落难是的狼狈样子齐卿言都见过了，要杯茶……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吧？于是轻轻咳嗽了一声。

　　齐卿言放下书抬头，开口询问：“王上有事吗？”

　　“孤……有些口渴。”

　　“哦，那臣去叫侍女。”

　　蹇月承倍感心塞，就不能给一代君王留点面子吗？不过最终还是开口道：“现在已经戌时了，小齐要是茶没喝完就给孤到一杯，深得麻烦宫人。”

　　完美！蹇月承心中暗笑，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也只有他能说出口了。

　　不过事情似乎有些不对，齐卿言把一套茶具放到托盘上，把托盘放到桌子的一角，开口道：“倒茶并不在臣负责的范围之内，按照聆国律法，为防止毒物危害王上龙体，凡入口之物借由专人服侍，既然王上不叫外人，就自己受累吧。”

　　蹇月承张了张口，正要说什么，齐卿言又道：“还有……请王上注意称呼，礼不可废。”

　　蹇月承尴尬的自己倒了杯茶，看了齐卿言半天突然问道：“按照你祖先齐秋明的意思，以后男孩叫齐望听，女名齐卿言，但女子下嫁之后，子女怎能再姓齐？”

　　齐卿言愣了愣，不过她也猜到皇族应该有一些实录册，知道自己身份倒也不奇怪：“祖辈聪慧，自有办法说服良配。”

　　“哦。”蹇月承点点头继续批阅奏折，余光见齐卿言盯着一沓奏报出神，放下笔问道：“小齐有什么心事吗？”

　　齐卿言好似回魂一般，并未在意蹇月承的称呼，抖了一下开口道：“王上当年……到底是如何继承王位的？”

　　“孤说顺应先王意思，汝可相信？”

　　……

　　殿内久久无言。

　　正当蹇月承想转移话题的时候，齐卿言似乎自言自语一般：“不信。”

　　蹇月承一顿，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缓缓道出当年的真相。

　　13

　　当年蹇月承一直想把卧底潜入蹇月淮府中，只可惜凌王府管理森严，派遣人是不可能了，只能收买府内已有人员，不过能留住府中的个个都是心腹，岂是说收买就能收买的？

　　蹇月承只能经常去凌王府喝茶，观察有没有心智不坚的人，只是很可惜，几次三番的尝试后果都不好。于是蹇月承身边的客卿就献计，靠强制的办法推进计划。

　　当时只是澈王的蹇月承，也算是权利很高的人了，却经常去凌王府……碰瓷，而且碰的人还是无阶无品的小侍卫。

　　大多数时间一长就会离职，毕竟蹇月承也有些欺人太甚，而且能到凌王身边当护卫武功、智谋都不差，自然还有其他出路，所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不过也有一些特例，比如在那个沐息日里，澈王府里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他是凌王府的一个负责开关殿门都小侍卫。

　　“你不要误会，不是孤阴险，只是世子之争如何血腥，皇家没有一个好人。”蹇月承突然开口道。

　　齐卿言了然：“臣明白。”

　　蹇月承继续诉说：

　　那名小侍卫名叫郝少东，不离开凌王府的原因也很简单，他的心上人是凌王妃身边一位姓郑的宫女，所以一直未曾离去，希望蹇月承手下留情。

　　蹇月承自然有办法把此人收入麾下，重金收买利诱威胁都不在话下。

　　有一次先王到一位侍妾宫中用午膳，吃了几口突然口吐鲜血，当场昏迷不醒，三日后方缓缓醒了，醒来后先王大发雷霆，直接封宫彻查，发现这名侍妾是眼线，府中有大量的与外界来往的书信，内容包括先王的饮食起居、习惯爱好。

　　先王大怒，命几位衙门官员不及方法，查出这个宫外来往的人。

　　先王一怒，办事官员雷厉风行，不出两日便找到了书信来往之人，不过结果却出乎意料，竟是凌王妃。

　　凌王妃自然不认，奈何书信皆在，字迹相符，万万抵赖不得，先王盛怒，奈何凌王妃的母家也是名门望族，不可随意废除，于是先王赐死那位侍妾，遣散了凌王妃身边所有的侍女，把她幽闭府中自生自灭。当然，被遣散的重侍女，被澈王殿下看中一两个带会王府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凌王妃从小养尊处优惯了，那受过这等委屈，不出三月就上吊自尽了。从那以后，先王虽然依旧宠爱凌王，但多多少少也有些猜忌，把大多数政务都分给了蹇月承。

　　昌汶十九年，也就是先王再世的最后三年，在这之前，蹇月承用两年的时间几乎架空了凌王的权利，并迎娶了三大权贵之一的林家嫡女，在朝廷上几乎和凌王平起平坐。

　　当年开关殿门的小侍卫，如今已是禁军的副统领，俸禄翻了十倍不止。

　　不过这一年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是先王后的去世。

　　这大大出乎了蹇月承的预料，先王后一生受尽恩宠，是凌王不可缺少的一条臂膀，她的突然离世，仿佛让蹇月承看到了更大的胜算。

　　先王在参加完王后的葬礼后便重病不起，汤药再也没有断过，先王有的时候神智不清，喝的是什么自己也不清楚，况且太医院已经被收买的七七八八，即使看脉发现异常，也怕是同僚受了指示，不敢吐露实情。

　　就这样熬了三年，先王终于不行了，那一日先王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把三子叫到枕边，本想传位给凌王，没想到蹇月承和英王蹇月溪直接摊牌，逼迫先王改立蹇月承。

　　那是后宫之中蹇月承的侧妃位份最高，把众姬妾关在各自宫中不许随意外出。郝少东也慢慢成为了禁军统领，宫里宫外围的水泄不通，下诏书才撤军。

　　先王无法，立蹇月承为世子，诏书立下不过三日便撒手人寰。凌王纵然心中不满，奈何诏书已出，多说无益。

　　蹇月承继位后把凌王幽闭府中，但吃穿用度没有丝毫怠慢，只是从那以后凌王便一蹶不振，天天纵情歌舞、饮酒成迷。

　　故事结束了，似乎比想象中的更加精彩。

　　蹇月承似乎还没有从那段记忆中缓过来，许久方悠悠的道：“就是这样……”

　　“哦。”齐卿言点了点头。

　　“哦？”蹇月承问道：“小齐不想说些什么吗？”

　　齐卿言一笑：“自古皇家多无情，臣自然知道王上的不易，传言如何，史书何记，王上都不用在意，只要盛世太平，便是一代明君。”

　　蹇月承一笑，不在深入这个话题。寻思半天忽然开口道：“卿言这两个字意思不好，不如改改？”

　　齐卿言一顿：“这……”其实家族祖辈只是希望皇家削郡，如今目的已经达到，这名字……也没有意义了，齐卿言开口道：“看王上的意思吧。”

　　蹇月承把齐卿言拉到桌案后，拿出一张宣纸，提笔写了两个字：倾颜。

　　蹇月承笔锋苍劲，写的字耀眼之即，齐卿言看的有些发愣，不知该说些什么。

　　蹇月承一笑：“小齐要是同意，孤诏书便这么写了。”

　　齐卿言缓缓点了点头。蹇月承又道：“这县主的封号，卿要自己想吗？”

　　“不了。”齐卿言道：“王上还是以奏本为重，臣并不着急，不早了，臣去侧房将就一晚。”

　　蹇月承开口道：“县主府正在修建，这段时间就先住下吧。”

　　齐卿言点了点头，行礼告退了。

　　第二日诏书便发下，封齐倾颜为愫韶县主。

　　齐卿言即不跪地行礼，也不感谢皇恩，只是轻轻冷冷的道：“臣领旨。”

　　对于齐倾颜的受封，世家大族自然是反对的。一位毫无背景的平民，一朝得志，上封三品县主，这可是大事。

　　不过这些人也只是意思了一下，没有坚决反对。毕竟齐倾颜是女子，一不上朝，二无封地，三无实权，不过是一道头衔，不过是分担了一部分国库钱财罢了。

　　齐倾颜的日子也算清闲，每日在府中看书下棋，偶尔奉命进宫陪蹇月承聊聊天。

　　不过这样的太平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盛安四年末，江、聆两国的住镇聆国士兵，由于守卫艰辛，请求朝堂支援。

　　蹇月承已经亲征两次，君王常不在京城也不像话，必定会派遣官员。

　　这可是个苦差事。所有大臣都心知肚明，两国边境一向混乱不堪，最多维持现状，很难前进半步，这种玩命不讨好的差事，所有人都避之不及。

　　朝中的武将称病的称病，告假的告假，许多氏族权贵甚至罢朝。

　　不过这人选还是要选的，最终，蹇月承派遣了何家庶子何思慕，何家也是三大氏族之一，只可惜一直没有嫡子，慢慢的也觉得嫡子无望，对于家中唯一的庶子，这分量谁掂量不出来？

　　何家自然是反对的，不过其他权贵暗地里都差点大摆宴席普天同庆，管他谁家的呢，反正不是自己家的。

　　何思慕出征的时候场面极大，蹇月承亲自出城相送，不过蹇月承正真相送的，是队伍中的一位军师——愫韶县主齐倾颜。

　　其实蹇月承是不同意齐倾颜出征的，不过齐倾颜不让步，最终蹇月承无法，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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