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鸟

　　鼎沸的人群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一时间众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被暴力推开的秦妍和冷着脸的单含瞳。

　　秦妍甚至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她从地上站起来后脸色通红的冲单含瞳怒道：“你什么意思啊？我又不是故意跌到你身上的！”

　　单含瞳忍着胃里的不适，冷笑道：“不是故意？那你可真会找地儿坐啊！这么缺男人么？你才多大就想找男朋友？上赶着给人操吗？”

　　秦妍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眼圈顷刻就红了，再怎么没心没肺到底也是女生，她哭着骂道：“你他妈别以为我喜欢你就把自己想的多高贵！不过就是个混混！你他妈以为自己是谁？”

　　周围的女生纷纷指着他破口大骂，七嘴八舌的向他推嚷起来，单含瞳摔了一瓶酒，碎片炸裂的声音让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红酒像鲜血一样从脚下流散。

　　储律和许浮舟从门口冲进来，看见这场面都惊呆了，愣了几秒后许浮舟最先反应过来，他急忙上前问道：“怎么了？小瞳，出什么事儿了？”

　　储律看见秦妍坐在一边抽泣，旁边女生的脸色一个比一个糟糕，有好事的看见他进来立马就冲上前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储律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单含瞳也说不清到底出什么事儿了，他只知道自己脑子特别混沌，神经不受控制的在炸裂，他惊恐又愤怒，只想把这群该死的女生都扔出去！

　　“瞳瞳，没事吧？到底怎么了？”许浮舟看他神情不对劲，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发。

　　单含瞳漠然的看着他：“你刚才为什么不在？”

　　他眼神中的恐惧和怒意让许浮舟愧疚，仿佛他是个粗心的大人，刚把孩子遗失在危险的境地，他甚至找不到恰当的借口来躲避孩子的埋怨。

　　单含瞳走过他，仿佛路人一般面无表情，许浮舟下意识的拉住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单含瞳就被储律冲过来揍了一拳，他拉着他的衣领一路推到走廊的墙壁上怒道：“你知不知道秦妍是我朋友，今儿是她生日啊？你他妈和她说那种话！不喜欢就不喜欢，犯得着羞辱人吗？你什么意思啊单含瞳？看不起我是吗？你拿老子当朋友吗？”

　　单含瞳一把拽开他的手，冷笑道：“是朋友你就算计我？原来千叮咛万嘱咐让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一出啊！”

　　储律嘲讽道：“呵！没告诉你是我的错，那是因为我他妈真没没想到你丫这么玩不起！不就是女生跟你告个白嘛，你他妈用得着这么骂人家吗？”

　　单含瞳看着许浮舟：“你早知道是不是？”

　　许浮舟没说话，提前几天知道和提前一分钟知道其实没区别。

　　单含瞳想笑没笑出来，胃里一阵抽搐，他推开储律向卫生间冲过去。

　　许浮舟跟过去，就看见单含瞳在马桶跟前吐得天翻地覆。出来的时候他脸煞白煞白的，一声儿不吭的走了。

　　那天的狼藉是他和储律一起收拾的，许浮舟知道储律和秦妍玩的好，但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竟然那么铁了，他看得出来储律很重视这个朋友，他其实和单含瞳一样很少能交到朋友，但凡有一个真心相对的，就会死心塌地的对人好，想来，这件事以后他对单含瞳都不怎么客气了吧。其实，如果事情到此为止，或许他们三个的关系还有回旋的余地，可后来发生的事，连许浮舟都没法做到无动于衷。

　　储律把单含瞳骂了整整三十分钟秦妍才止住了哭声，她倒也不是矫情的女孩，眼泪擦干之后就直说没事儿了，不会放在心上，许浮舟看她假装坚强的笑容轻轻叹了口气，单含瞳狠起来，真的是一句话就能把人刺的体无完肤！而他们正是处于要面子的年龄，现在却被人撕的连里子都不剩，这人做的可真绝啊！”

　　晚上路过单含瞳家的时候，他本想进去说点什么却看屋子一片漆黑，默默看了半晌也自知现在不讨喜就没去找人嫌弃。可第二天像往常一样等他上学时，却见单含瞳骑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从家里出来，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走了！

　　许浮舟心里那个窝火啊！

　　他觉得自己一直都挺惯着单含瞳的，念在他年龄小，没人管，听他话的基础上他总是不舍得责备他，但他也是有脾气的，从小到大连储律这个暴脾气都没给他气受过，凭什么总要他去迁就这小子啊？看着单含瞳潇洒的背影，他第一次觉得烦躁！懒得去道歉，爱咋地咋地吧！

　　回学校后，储律一下课就奔到二楼去找秦妍，几乎不怎么搭理他，许浮舟感叹自己是两边不讨好啊，做的里外不是人！

　　那会他想的是等这事儿过去一阵儿，他们三个都平静一下，以后自然就和好了，并不是什么伤及根本的大事儿，彼此发泄过情绪以后，还像以前一样处就行。他一直在等着秦妍这事儿翻篇了，结果没一礼拜事情竟然闹大了！

　　那天是星期五晚上，许浮舟收拾星期天要拿的书时班里突然有人喊道：“有人要跳楼了！”

　　教室里顿时就炸开锅了，学生们争前恐后的向外面奔去！许浮舟还在心里纳闷发生什么事的时候突然看见手机屏幕在发亮，储律的声音即使透过屏幕都能听出他在发抖：“舟哥！你快去叫单含瞳！秦妍要跳楼，让他上来道个歉！”

　　许浮舟愣了一秒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匆忙奔上楼拉住正要走的单含瞳二话不说就拽着他往天台上跑。

　　“做什么？”到天台的楼梯拐角上单含瞳甩开他，皱着眉问道。

　　许浮舟气喘吁吁的说道：“快！秦妍要跳楼！你赶紧跟她道个歉哄她一下啊！”其实不用多想
　　也知道肯定是那天在KTV的事情传开了，他们班里早有在人窃窃私语，储律那天请的很多都是学校的同学，女生偏多，当时就是为了给秦妍造势，结果反倒落了人口舌，秦妍再好强也架不住别人的风言风语，尤其还是被单含瞳那样的狠角色毒舌，一些流言在学校里越发不堪。

　　那个年纪的喜欢，青涩却又重视的要命，无论这喜欢里有几分真几分假，终归还是带着些年少的真心，而现在这颗心却被践踏的如污泥一般不值钱。

　　“我不去。”单含瞳冷漠的说道。

　　许浮舟连吸气都忘了，他震惊道：“什么？”

　　“你觉得我错了吗？”单含瞳反问他。

　　许浮舟这会儿真想扇他一耳光，他怒道：“人就在外面要往下跳了你跟我说你错了没？要不是那些话，她会这么做？”

　　单含瞳看着他，沉静的眸子里只是倔强，他从没这么执拗过：“我没错，我不道歉，我不去。”他说完转身就走。

　　许浮舟一把拉住他，他们站在天台外面狭小的楼梯转角处，他忍着怒气道：“单含瞳，从这儿上5级台阶，开了门你就能救一条命，你去不去？

　　“不去。”

　　许浮舟不可思议的盯着他，焦躁的说道：“给我一个理由！”

　　“我没错，那是她活该！”单含瞳瞪着眼说。

　　许浮舟一拳打在他胸腔上，拳头下是这人心脏的位置，他恨声道：“我真想知道你这儿跳的是
　　什么玩意！你到底有没有人心？她要跳楼你知不知道？”

　　单含瞳咬着嘴不说话，许浮舟又狠狠的揍了一拳，大声逼问道：“去不去？”

　　“不去。”

　　那天他不知道自己发疯一样的到底打了几拳，从门里传来储律不停歇的劝慰声，而耳边却是单含瞳倔强的“不去。”他像被撕裂的网一样感觉自己越来越破碎，越来越愤怒。久积的愤怒和莫名其妙在这一刻像是泄了闸的洪水一样冲将出来，他说不准自己是在生气还是在发泄，只知道对单含瞳的冷漠他已容忍到极限。直到老师冲上来他才松开手，他没有再看他一眼，跟着老师一块冲进了天台的那扇门。

　　所以，他没有看见那少年眼里的泪水，他脆弱又彷徨的眼神。

　　秦妍最终没有跳楼，储律磨破了嘴皮子又是说又是唱又是跳的才好不容易把人的情绪稳定住，她妈妈来后女孩儿终于痛哭着从死亡边缘走下来，然后她再也没有出现在学校里。储律说她转学了，许浮舟后来才知道那个看起来大大咧咧爱开玩笑的女生原来是从孤儿院收养来的。

　　所有用来掩饰在乎的借口都是不在乎，可用多少力气才能做到真的不在乎？

　　秦妍走后续，储律沉默了很久，下课很少再会往外蹦跶，他说：舟哥，她真的是个很好的兄弟，我们相见恨晚，可马上就要分离了。”

　　许浮舟想安慰他，但他太了解储律了，这个一直在失去从未得到过爱的人最不屑的就是那些红口白牙说出来的虚无缥缈的“宽慰”。所以他只好故作轻松道：“她还在这个城市，你可以去看她啊，手机也能联系，不要那么悲观这都21世纪了，电子产品分分钟能见上。”

　　储律苦笑了一下：“她从不用手机，她喜欢往前看从不回头，她以前说过去的人只存在过去的记忆里，人要一直往前看的，她要把最好的朋友留在最好的时光里。”

　　许浮舟看见储律萧瑟的表情也只能拍拍他的肩膀，一辈子能碰上让你觉得相见恨晚的人能有几个？

　　沉默半晌他换了话题，问道：“她怎么会喜欢单含瞳？”他们看起来那么不般配。

　　储律冷笑了一声，说道：“她说见过那小子在天台画画，就他一个人，不知怎么就想和人在一块了，真是眼瞎了！”

　　许浮舟枕着后脑勺躺在操场上望天，叹息道：“是啊，眼瞎了。”

　　而那天以后，单含瞳再也没来找过他，反倒是和赵涵一些人走的近了，从每次月考排名来看，他的成绩掉的简直像坐上了雪橇！

　　大概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许浮舟觉得自己心里空落落的，他不习惯晚上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写作业的生活，不习惯身边再也没人用奇怪的冷笑话逗他开心的生活。他的心仿佛被撕开一个口子，不断的有东西掉出去，他的注意力，他的欢喜，他的目光，他的担忧统统都像失重了一样散落在空中。

　　他甚至有些茫然，因为总会他无意识的跑到三楼，直到在楼梯口时才会惊觉自己想干什么。

　　他不得不承认，那少年一早就在他心中扎了根。他亲手给它浇水施肥，用一日日的时光，一天天的朝夕让他在自己心中生根发芽，直至枝繁叶茂。

　　可那一次的争吵仿佛真的让他伤心了，从那之后无论许浮舟说什么，他对他与路人无差。

　　从没体验过的慌张和无措开始在他心中弥漫，，他笨拙的开始弥补自己的过错，那个小孩儿不像别的人，他乖张又孤独，好狠又脆弱，他只有用更多的关注和宽容才能让他卸下心防。

　　如果不是那年冬天单含瞳重感冒住院，许浮舟大概一辈子也没机会再与他同行。

　　他在他面前展露脆弱，他愿意再次把信任给予他，这让许浮舟在心疼的同时无比兴奋，他极少有过兴奋到不知所措的时候。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