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遗愿清单

作者:三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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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雨中]10



      [在雨中]10

      ***

      似乎是在印证这往上三行,直指命运的标题,窗外响起了淅淅沥沥的声音。这雨来的又急又快,还未等房内的人反应过来,便已经是噼里啪啦的疾风骤雨了。

      窗外院中有青翠阔叶芭蕉,那急雨落在芭蕉叶上,打出一连串的风雅声响,在空中转了个弯又顺着窗的缝隙传回室内,落入这一室的片刻寂静中。

      展昭吃惊的盯着她,而后目光又转为沉静,只是语气之中却依然还是止不住的焦急:“丁姑娘……你,你知道了何?”

      丁白穗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激荡悄悄藏起,然后笃定道:“在海边。”

      展昭朝她点了点头,拿起佩剑,便向外冲了出去。

      ——他根本连问都没有问,丁白穗到底缘何蹦出的这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他也根本没有问,为何她如此笃定,杨老会出现在根本提都没提过的海边。

      他下意识的便相信了他——不知是对她所展现出的能力表示的信任,还是单纯的,对这个人表示出的信任。

      丁白穗也没说话,她跟在展昭后面,也冲进了那仿佛在呼啸的倾盆大雨之中。

      ***

      海浪。

      在这仿佛是天上倾泻的洪水之中,海也在用相同的愤怒所回应着。

      它的怒涛卷起了千层白色浪花,而它的颜色又如此深沉,像是一只朝天空张开了黑洞洞血盆大口的怪物一般。天和海不再是和谐的缠|绵,而是相对着怒吼,相对着血脉喷张。

      而在动荡的天地之间,在这岸边的礁石都瑟瑟发抖的天地之间,有一个老人。

      他挺直了脊背站在那巨崖之上。他的头发已经是花白,可是他却毫不畏惧,不畏惧这仿佛将人类视作蝼蚁的自然之力,不畏惧这时刻在尖叫怒嚎的天与海。

      而支撑着他身体的,却并非是一只拐——

      那是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

      那剑并不轻巧,它长四尺二寸,是把标准的重剑。正所谓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它古朴又沉重,其上还满是斑斑的锈迹。那样子可不会受喜爱佩剑的风雅之士的待见,却依然有着让人无法离开目光的,仿佛出自远古的暴戾。

      那老人正是失踪了一日有余,在杞县掀起了看不见风浪的杨老将军。

      而那剑,则是他所拥有过的第一柄剑。他手持这把剑,单枪匹马的杀死了为祸杞县的一个寨子的土匪,他带着这柄剑,入伍参军笑谈渴饮辽人血。

      而他也曾带着这把剑,来到这永远不停止呼啸示威的海边,对着这天地大声的呼喊自己的愤怒。

      ——你看,年轻人总是很容易愤怒的。

      他们的精气涨的太快,年轻的躁动无处发泄,于是就变成了随时随地冲上头顶的愤怒——阿阮对着别家的男孩子笑了,他愤怒;母亲又在唠叨他不爱圣贤爱舞枪,他愤怒;甚至看到那街头对着别人唯唯诺诺的可怜虫,他也愤怒。

      于是常常无人知晓他去了哪里——连阿阮都不曾知道他到底躲在哪里。

      他躲在海边,在夜晚,在雨中,在天水一色似乎都能将人淹没的时间里,年轻的小杨在海边挥舞重剑,在海边尽力呼喊,在海边筋疲力尽。

      而这海,也正是出现在丁白穗梦里的海。

      对五十多年后的杨老将军来说,故乡的海是他真正年轻的见证之地。在他离开故乡之后,在他与如今的夫人成亲之后,在他有了三个儿子之后,在他……年老之后,他的心中,装的的其实都是这故乡的海。

      当时在面对丁白穗之时,他甚至自己也没能发现,自己真正的愿望是什么。阿阮当然也是记忆之中很重要的一环,但阿阮也同样的,是青春的象征。

      而如今,他又重新站在了少年时的位置,但却无法再体会和当年一模一样的心情了。

      在他的身后,展昭和丁白穗疾驰而至,老人的嘴角浮现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他回头。

      那一男一女已经站在他身后的位置了,暴雨将他们身上所有的衣物都打湿了,水从他们面庞上留下,但二人却平静的连睫毛都不曾翕动。

      老人高声道:“丁丫头,陪我舞剑罢!”

      丁白穗什么也没有问,她用淡漠的眼神盯着杨将军那炯炯目光,短剑已从袖中滑出。锵的一声出鞘,便要上前。

      但展昭却伸手拦住了她。

      丁白穗抬眼看他。

      展昭的面容也很平静,他伸手便解下了自己的佩剑巨阙,反手递给她,道:“短剑不好舞,便用这个罢。”

      丁白穗勾了勾嘴角,向他到了一声谢,然后伸手接过了那名剑。想了想,又将自己名不见经传的短剑塞进了他手中。

      在这暴雨之中,他的手依然是炙热的。

      丁白穗手持重剑,与老人相对而立。一边是古稀老人,残刀锈剑,一边却是年轻美人,上古名剑。

      在又一声海洋所发出的虎啸龙吟之后,二人同时动了起来。

      舞剑并非真的对决,却也讲究发招有力。一老一小在雨中起舞,在雨中弄剑。剑招之中夹杂着飞溅而出的晶莹水珠,令人眼花缭乱。那翩若惊鸿宛若游龙的身姿,的的确确不像是个看起来有点病气的女人能拥有的,也不像是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人能够拥有的。

      但这二人却是真的这么夺目。

      甚至那飞扬的黑色长发,那在剑招之中略显凌厉的眉眼,都好像悄悄钻进了展昭的心里。

      天空有闪电劈来,瞬间这傍晚便已亮如白昼,而在这一瞬间的光芒又重新暗回去的时候,杨将军倒下了。

      ——他的遗愿完成,心中已经没有遗憾了。

      在最后的最后,他又想起了年少的感觉,恍惚之间,衰老的骨和肉又重新蜕变回了那个小腿肌肉鼓鼓囊囊的年轻人。

      展昭手疾眼快的跨步向前扶住了老人的身躯,他脸色微变,上前探他鼻息,缩回手去之时,眼神却已黯淡下来。

      丁白穗却依然站在原地,她握紧了手中的重剑巨阙。半晌,她才对半跪在地扶着老人尸体的男人道:“……回去罢。”

      展昭闭上了眼,微微颤抖着将自己那蜂拥而至的悲恸压回心中。

      “丁姑娘……你已知道他会在这海边……”

      丁白穗的目光依然盯着杨将军的尸首,却答非所问道:“……我告诉过你,被我预见的人……绝不可能逃得过生死关,展大人,现在你可已是信了?”

      展昭猛地一回头,盯着她看。

      在短短一天的温情之后,他们终于迎来了避不开的现实。展昭认为自己可护杨老周全,可是丁白穗所掌握的,却是人力不能及的生生死死。

      你武功盖世,可从歹人手中保护任何人。可是那一场急病,你又该如何从阎王座下的勾魂小鬼手中抢人呢?

      说到底,这一日的温情,一日的理解,一日的愧疚和心疼……都是源于展昭还没能真正理解,丁白穗的出现到底意味着什么而已。而名为白穗的女人,却是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她慢慢的也跪下来,跪在杨将军的尸体旁。她的眼睛垂下来盯着地面,把那一柄巨阙剑轻轻的放在地上,朝展昭身边推了推。

      正在这时,身后却有异动传来——

      他们二人出来的急,又在雨夜街上无人之时,那“卢女侠”若是有心跟踪,找到这里来也是极有可能的。

      展昭反手将将巨阙握住,那来人异动,又似是畏惧展昭武力踌躇不前,似是在观察展昭反应,若是他追,便迅速逃走。

      展昭却没遂了他的意,电光火石之间,那手腕上的袖箭已破空而出。那暗处贼人躲避不及,便被穿透腹部,闷哼一声滚了出来。

      那人捂住腹部,面色惨白,却是一个急装劲服的女人,再一细看,却是那日坐在马车之中的病小姐。只是如今五官依旧,气质却大为不同,只见她美艳五官之中隐隐凝练出一股戾气,同那山贼土匪的杀伐气倒是十分相像。

      展昭目光如刀,向她喝道:“你便是那‘卢女侠’?”

      病小姐中了一箭,腹部正是疼痛难忍。但展昭却没什么恻隐之心,一双黑眸此晦暗难辨,又冷冰冰,居高临下的瞧着她,令她心头那火不由“蹭”的一声冒了起来,连带着说话之间也咬牙切齿起来。

      “那又如何,我卢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哈,那杨老贼死了?真是死的巧死的妙……只是苦了姑奶奶我,没能将这老不死的东西宰了做两脚羊!”

      这女土匪虽长了一副闭月羞花的美貌,嘴之粗俗,手段之残忍却都是令人咂舌。

      展昭只觉得怒气更甚,他虽是面色还冷着,眼里却是怒火燃燃,巨阙一个反手,便已经抵在那喋喋不休的凶恶女匪的脖颈之上。

      “大胆贼人,还不闭嘴!”

      那女匪面色却更是扭曲,咬着牙哼哼哼冷笑了两声,又恬不知耻道:“哼,昨日还说你这小子皮囊不错,岂知竟是个不知风趣的死木头!今日你若是不杀了我……改日我得了势,必要将你这小白脸虏回寨中为奴,叫你夜夜侍候……让你好生知道本女侠的厉害!”

      说到中段之时,她面上又是浮现出那一股又轻浮,又让人恶心的笑意。

      可笑的是,她为人如此恶毒淫|荡,却还好意思口口声声自称是“女侠”。

      这不堪入耳的侮辱叫骂让展昭面色又黑了三分,见那贼人嘴还是不停,似是要倒豆子一样的把心中所有脏话都骂出,展昭一抬脚,将那刺入贼人腹部的袖箭尾部轻踢一脚,那袖箭便在伤口血肉之中动了一动,那疼痛这才让女匪脸色发白的痛呼出声,勉强停下叫骂。

      展昭厉声问道:“你便是那五十多年前那卢大户的后人?”

      那女匪冷笑道:“是又如何!五十多年前那杨老贼灭了我奶奶一门,只留我年幼的爹,后来我爹生下我,叫我报仇雪恨,又有何不对!”

      展昭也冷笑道:“那你可知你奶奶是为何被杨老所杀?”

      女匪满不在乎:“不就是杀了几个商户,死了便是死了,又有何好追究的!”

      展昭反问道:“你奶奶的死便是不共戴天之仇,那无辜商户的死,便是无关紧要?!”

      女匪道:“我们土匪杀人又不是什么稀罕事,来一死一,来十个八个,就杀他十个八个!”

      展昭闭口不在同她多说,此人生的美艳,却是个歹毒心肠,自己家的人是人,别人家的人命却不算人命。如此心肠,着实令人震惊。

      话已至此,多连一句话,他都不想同她再说。

      比起这样的“江湖人”,那能预知生死,却依然对生命,对人性如此尊重的丁白穗,却不知可爱了有多少倍。

      丁白穗弹了一颗石子,正中那女匪眉心。她力度虽不大,却也足够让那女匪晕去。

      展昭转头,同她对视。

      ***

      那卢姓女匪,自然也是那将军府家奴案件的真凶了。

      而当他们将杨老先行带回县衙,换上干净寿衣之时,却是在他怀中,发现了用牛皮纸紧紧包裹了好几层的信件。得亏包了牛皮纸,才叫那墨迹未曾湮开。

      打开一看,却是杨将军的亲笔信。

      这一封信,是杨将军为展昭而写。他早就猜到展昭此次是为了家中的案件和自己的行踪而来,便自然而然的担心起了这展老弟回京赴命之时的窘境——他得了病,早已不可能活着回京,但这却是朝中那些酸文客们参展昭玩忽职守的好理由。

      于是他便写了这封亲笔信,道明自己身染重疾,想回家乡为自己送终,一切的后果,都同展昭无关。

      他竟然……已经想到了这种程度。

      当夜,展昭一人坐在屋中,眼中的清泪却是如何也止不住。

      [在雨中]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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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展爷被调戏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明天开启新单元[旷野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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