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按规矩，未出阁的女子不可出二门见外男，哪怕见的是自己的姐夫，所以小七只能远远的躲在树后面，莫伯颜今日有些精神，和那日元宵灯会见的又不一样，蒙古人成亲要把头上的头发挽成一个小绺，其他的就编成两条辫子，因崇尚骑射，今日外面穿着较短的黑红色长袍，比较紧且窄，显得整个人高挑，动作灵活，哪怕是带着面具，也能感受到整个人的喜气
　　想着雪琪就要从里面出来，又溜烟的往里面跑，正好赶上媒婆给她带盖头，喜服是真的好看，广袖对襟翟衣，头戴珠凤冠，上面密布的左右对称且成双成对的锦鸡图案，则象征着中国传统文化里夫妻生活的和美、和乐，上袄下裙象征女子“德行专一”
　　小七扫了一圈，没看见雪娆，心中有数，笑着拉起雪琪的手说：“姐姐今天真好看”看着雪琪要掀开盖头，忙拉住，“不可，都盖上了哪有未进洞房先掀开的道理，我刚刚去二门上了，王子，不应该叫三姐夫了，三姐夫今儿可好看的”
　　“你惯会胡闹”
　　雪琪比起平日多了些温柔妩媚，少了些张牙舞爪，果然女人都是要结婚的，小七心里想
　　“姑娘可是咱们新人的姐妹？”白净圆脸的媒人笑的牙不见眼问小七
　　“成亲的是我三姐姐”
　　“过会新人出门，姑娘就拿着一把红伞给咱们奶奶撑着就行，寓意开枝散叶，丫头们就往伞上撒米”
　　“这个容易”
　　“夫昏礼,万世之始也，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礼仪有所错（措）……”小七拿着红伞倚在门边，听着里面祖母的教诲和王氏的哭声里夹杂着雪琪的哭声，这一天，娶媳妇的人家才笑，嫁女儿的人家是要哭的
　　隔着盖头看不清雪琪的表情，只能听见轻轻的哭声，“姐姐今儿是好日子，蒙古并非天涯，何况姐姐是要回京城的，不过一年半载，又要相见，妹妹成婚姐姐可是要回来的”小七撑着伞，扶着雪琪往门外走，丫头们欢天喜地的撒米，听不得雪琪说什么，只觉得握着的手紧了许多
　　红伞送到门前十几米处，要由兄长背着出门，小七收了伞，并未再往前走，送的再远，也是要回来的，还来不及伤感，一转头看见雪娆愣愣的站在杏花树下，肩头的花瓣也没有拂去
　　“六姐来了却没出来，这红伞原是该六姐撑的”
　　“宴席上有王氏和你娘，用不着你，咱们回小香居喝一杯如何”从那事之后，雪娆再未叫过王氏和大老爷爹娘
　　“求之不得，许久未与姐姐畅聊了”
　　陈家今日的宾客很多，达官显贵络绎不绝，往常这样的日子，吴氏是要带着小七左右逢源的，一是认认脸，二是告诉旁人，咱家还有姑娘未嫁，有看得上的后生，尽管招呼，可如今陈家姑娘都定了亲事，这宴席出不出现，还不都是自己家人说的算
　　“这女儿红是今早他着人挖出来的，送去三姐夫的府上，我特意留了点，咱们喝两口？”
　　“伯父心里还是有姐姐的”
　　雪娆笑笑没再说话，春日里的风很舒服，小香居的丫头怕都出去凑热闹了，院子里很安静，杏花的香味配着女儿红的甘醇，小七没喝也有些醉
　　“我不是怨恨三姐，只是心里这口气放不下，她趾高气昂了那些年，咱们在饶州的时候，你还好，不必日日相见，我与她是水火不容，只因我娘……罢了这些事说起来心烦，你可知如今后宫，这次选秀封了才人的是谁？”
　　雪娆晃着酒杯继续说：“可还记得直隶刘家的姑娘？”
　　雪娆不说，小七都快忘了刘家，“可是远房侄女到郑国公府为妾的刘家？”
　　“正是，咱们那年见那几个姑娘头发枯槁焦黄，面容憔悴也不见得多好，也不知这几年成了什么天仙，竟被选进宫里去了”
　　“他父亲的官位……”言外之意是没资格入选的
　　“咱们的父亲怕咱们进宫，有些人的父亲巴不得用女儿去填自己的路，这不已然升了官，不日就要进京了，谁说生女儿无用的”
　　“这样的事，与咱们无干，六姐姐还是少说罢”
　　雪娆笑了几声，盯着小七的眼睛问：“你可是从前就知道我与罗煜的事？”
　　“姐姐何出此言”
　　“我早说，咱们家就数七妹妹最聪明，果然了，七妹妹嫁的最好”雪娆还和过去一样说话阴阳怪气，一句话拐十个弯，小七还是更喜欢雪琪
　　“若说嫁得好，三姐夫可是蒙古王子，若是有命争一争，三姐姐凤冠霞帔指日可待，顾二爷再好也是人臣，我哪里可比，何况如今京城谁人不知新科罗公子，加官进爵更是手到擒来，姐姐不要说笑了”
　　“哈哈哈听着你还这样伶牙俐齿我就放心了，二姐姐在平远侯府会不会咬碎了牙”
　　“路都是自己选的”
　　“是啊，都是自己，从前我害怕，只能牢牢握住罗煜，后来我发现郑瑞有容貌有家世，我也知庶出的配不上国公府，那段时日也曾想过与人为妾，至少是真的荣华富贵，后来进了京城，又发现这好公子可不止一两个”
　　“姐姐倒是从未打过表哥的主意”
　　“表哥？王仁显？哈哈我可不敢，王仁显再本事，那也是商户，咱们是官家女，要是罗煜再把他们家的破布生意捡起来，我也是不肯的”
　　“姐姐骨子里倒是极为守礼的”
　　“你倒是从未在意这些，我答应嫁，可不是和罗煜有什么情情爱爱，自然也不是有了首尾，只是我觉得总是我负了他，若不是我娘死，他哪里能孤苦一人这些年”
　　“哪里的日子十全十美，来这世上一遭，自然要好好过”
　　……
　　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喝着，没再说话，从日头正好喝到月朗星稀，才各自被丫鬟扶回去，小七彻底晕倒前想着，世上的可怜人何其多，能过好自己实属不易，便是亲生姐妹，有些秘密也说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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