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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叮叮叮——”
放学铃声响起,男生把篮球抱在怀里,少女拎起书包,链上小玩偶左右摇晃。
下了一楼,学生竖起的伞“噌”地撑开,一朵朵伞面在操场上缓慢移动,挡住夏日连绵不断的雨水。
褚言手指握着伞柄,伞面有几个破掉的小孔,雨水顺着孔滴下来,把他的左肩打湿一片。
很多学生驻足在路旁的小吃店,玩乐厅,他目光只淡淡扫过那些鲜明亮丽的店牌一眼,便平静移开。
雨水刷过肮脏地面,在下水道口形成细小旋涡,走了不知多久,路旁的各式小店都不见了,变成矮窄的灰墙,铺着青砖的旧房子。
这片是政府遗忘的老城区,路面还用着很老旧的大青石,不少人都不住在这了,木门紧闭,上面贴着对联。
——四季春常在,千红永开花。
只不过那字都已经泛了白,已经看不出是红色的贴纸了,旁边紧贴着一张纸,字倒很清楚。
里面有房,出租,联系电话,139XXXXXX.
褚言把伞收起。
天这时已经完全灰暗,他在一扇铁门前停住,门里裹着的一层窗纱满是脏污,昏黄的光隐隐透出来。
“喝喝喝,早晚喝死在酒上!”
刚开门,孙艳兰那尖锐的嗓音混杂着炒菜声,便立刻冲击着人的耳膜。
屋里烟气熏人,褚华东躺在沙发上,只穿了一只袜子,手耷拉在沙发下,挨着酒瓶。
孙艳兰一边把饭菜端上桌,一边骂骂咧咧。
“一家吃饭喝水都需要钱,铭林学校还要买资料补课,我天天省着抠着,一件衣服都舍不得买,你倒好,出去大半个月,回来我一分钱没见到你的,还得倒贴给你买酒!”
说着话,孙艳兰把锅里最好的一块肉夹出来,放到褚铭林碗里。
褚言对这一幕早已习惯,他自己去厨房端了碗,坐上桌默默吃饭。
褚铭林嘴里嚼着肉:“妈……那老师要买的资料钱……”
孙艳兰斜眼看着褚华东,“你听到没,咱儿子学校要钱买资料!”
男人把酒瓶提起来,往嘴里灌了一口。
看他躺在那充耳不闻的装死样,孙艳兰心里那股气又冲上来。
“这日子没法过了!老娘累死累活,还给你养你和别的臭女人的儿子,褚华东,你不是人啊!”
孙艳兰哭闹着,声音又尖又亮。
褚言听到她说臭女人这三个字,攥着筷子的手指不由收紧。
“别嚷嚷了!”褚华东也烦了,“我现在没钱,你先管你娘家借着,等我手里的活儿结了账。”
“凭啥要我掏!”孙艳兰眼珠子转了半圈,手突然指向褚言,“你儿子藏的明明有钱!家里现在缺钱,让他把钱拿出来!”
褚言呼吸一窒。
那是他妈给他的下学期学费,给了他们,这个钱绝对就要不回来了,他们才不会管他能不能上学。
褚华东听了,喝的红丝遍布的眼珠子转动一下,转向褚言。
他醉醺醺地站起来,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褚言。
“你哪来的钱,你妈给的?”
褚言抬头,“我没钱。”
“他有!我上次看到他藏钱了!”旁边褚铭林把筷子一放,大声喊道。
闻言,褚华东脸色更恐怖了,他喷着酒气,“你这小崽子!把钱拿出来!”
褚言咬了下牙,坚持道:“没有。”
“儿子,你去!把钱找出来!”孙艳兰给褚铭林一个眼色。
褚铭林立刻跑到他房间,踢开门,翻箱倒柜地扒拉起来。
褚言屋子很小,东西也不多,书本试卷,还有些衣服琐物都规规整整地放在几个纸箱子里。
这下被褚铭林全部三下五除二倒在地上。
“找到了找到了!”
褚铭林从褚言床下面拿出一个信封,里面鼓鼓囊囊,果然有一沓红色的人民币。
褚言瞳孔一缩,立刻站起来,想冲过去夺下,却被褚华东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你还敢藏钱了?嗯?”
褚言眼睛恶冷地盯着男人,“那是我妈给我的学费。”
褚华东最看不得他这种不服管的样子,“你跟你妈那个贱人一样,没良心的小崽子,我是你老子,上学?我不让你上,你就没法上!”
说着,男人从沙发上拿了一根皮带,狠狠往男生身上抽去!
男人喝了酒,心里又有气,原本就没地发泄的劲终于找到了口子,他本想像以前那样抓住男生的头发,结果发现不知觉中,这小崽子已经快要比他还要高了。
他只能用蛮力把褚言撞到墙边,“老子今儿教训你!也是天经地义!”
褚言用手护着头,皮带打在他背上,他身体颤了颤,紧咬着牙一言不发。
他已经习惯于忍痛了,小时候褚华东经常用棍子皮带这些打他,即便将他打昏过去,他也不会哭出一声。
哭也没有用,没有人会来救他。
褚言耳朵嗡鸣作响,他眼睛一片血红,那是额头的血滴下来了。
“妈的!”褚华东最后用踢了他一脚,喘着粗气坐回沙发上。
孙艳兰拿到了钱,再看褚言被打的这么惨,心情也好了点。
她又给褚铭林夹了一块肉,“吃完快回你屋里看书,快考试了,你可得好好考,给妈涨涨脸。”
“哦。”
褚铭林舔舔嘴唇,看了眼缩在墙角不动的人,在心里暗暗地想。
这小子手被打断了才好,那他就拿不了笔也考不了试了,每次都比他考的好,而且分还高出一大截。
就因为他,每次考试出成绩,他都得被孙艳兰训,真的烦死了。
**
一家人吃完饭,孙艳兰收拾好桌子,跟褚华东进屋去了。
客厅里关了灯,褚言的身体仿佛和黑暗融在一起。
他缓慢地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额上的血已经凝固了,身上的疼他也感觉不到。
小屋的门大敞着,地上扔的到处都是书本试卷,床单也被掀开,露出光秃的床板。
他眼睛生涩,耳内也阵阵嗡鸣。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被这样恶意对待。
所有人都活在太阳下,唯他在地狱里踽踽独行。
褚言慢慢转过头,眼睛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心里那股扭曲的恨意像藤蔓植物般从黑暗里爬出来。
没人能救他从地狱里出来。
他冲着那紧闭的门冷冷一笑,那就干脆。
——和他一起下地狱吧。
**
雨淅淅沥沥地下,五金店老板打了个哈欠,将东西装好递给客人。
拿钱的时候他碰到了对方的手,冰凉冰凉的。
这让他不由多看了对方一眼,明明是夏天,这男生却是穿着长袖的黑衣,冷不丁,撞到客人的眼睛,吓得差点让他把手里的钱丢掉。
刚进来没看清,在店里有灯光照着,他才发现这男生脸上有血啊。
联想到他买的都是些刀具绳索,老板身上不由一阵胆寒。
等男生走远消失在雨幕里,老板赶紧把店关了,嘴里还默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哟……”
褚言手里拎着沉甸甸的袋子,一路往回走。
他没有打伞,身上早就湿透了。
经过一家奶茶店,他突然停住了脚步。
褚言望着奶茶店明亮干净的灯牌。
他见过不少同学都喝这个,不过他从来都没有尝过。
他想最后尝点甜的东西。
正出神间,头上的雨似乎停了。
褚言一抬头,发现头顶被一张粉色伞面撑着,雨水全被隔绝在伞外。
伞的主人手腕细瘦白皙,戴着金色的细小手链。
“你在这做什么呢?”
这声音比奶茶店的灯光还要温暖甜软,褚言身子一僵,下一秒,谢沁那张漂亮的脸便出现在他眼前。
褚言下意识地将手里的东西往后藏了藏,“……我。”
谢沁眼珠似猫儿般转了圈,猜到什么,“哦~你想喝奶茶对不对。”
“我请你吧。”
说着,她把伞往他手里一塞。
突然闯入的少女令褚言有些茫然失措,他愣愣地站在那,看谢沁进到奶茶店里。
伞柄还带着温度,这点温度顺着他的手指,慢慢融进他冰凉的血液里。
谢沁很快出来,手上拎着两大杯果奶。
她递过来一杯,唇角都带着鲜活的悦色。
“你喝甜的吧,我要了全糖的给你。”
褚言有些难以将目光从对方脸上移开,他仿佛是很久没有见到白天的植物,这会只想拼命从对方汲取那点温暖和阳光。
“……谢谢。”
他接过,含住吸管,喝了一口。
温甜暖浓的味道立刻在他冰凉舌尖铺开,一点一点,将他僵硬的身体,慢慢包裹起来。
谢沁:“甜吗?”
褚言缓慢点头。
谢沁视线若无其事地擦过他那只手拎的东西,她歪了下头,轻快道。
“既然你喝了我的东西,那就欠了我的人情,要答应我做一件事。”
上次她也说过类似的话。
褚言黑漆的眸看着她,再次点头。
谢沁:“把你手里的东西,扔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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