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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眠后遗症
一
南城西园东院住进了一名新房客。
房客是个秀才,一身粗布白衣,面相看上去干净俊朗,身型却瘦弱不堪,似是风吹就倒。
秀才名唤郭四月,自幼与笔墨纸砚打交道。父母想他日后榜上有名,将来能为一方百姓谋福利。于是寒窗苦读十年,考举三次,却次次落榜。
今已年龄二十有五,同龄人已经有妻有儿,家室和满。偏偏他孤家寡人,至今连女子的手都没摸过。小半生全部投入了书香之中,无奈造化弄人,再一次落榜后他便心灰意冷,再加上家人强言挤兑,一气之下便卖了所有书籍背井离乡,到陌生境地想着重开一片天地。
郭四月手无缚鸡之力,挑柴挑不得,撑船撑不住,人人都看他有些不顺眼。
某日,他路过城中大户人家‘徐宗府’,见院内几个孩儿握着树枝小打小闹。他灵机一动,便想起自己这些年的书本不能白读,于是找机会当起了教书先生。
书塾比他想象中要难混,前去上课的都是有权有势的富家子弟,眼里无师尊长辈,见郭四月乡下来的外地人,便经常想方设法去捉弄他。
好在他虽衣衫单薄,韧力却强劲深厚,即使再出格的事也无谓挂在心上。
连续一个月,他每晚洗簌完后往榻上一躺,闭上眼睛脑子里就会浮现出往日种种;看不尽的书籍,神情肃穆的爹娘,以及镇上最漂亮的千金佳秀,还有冷巷里的恶霸。一想就是一整夜,直的五更天鸡鸣破晓,他才恍然睁开眼,原来自己整宿未眠。
第二日带着疲倦与困意继续着白天里忙碌的是是非非。
二
忽有一日,中秋佳节前夕,他向园主借了把杆,一个人晃晃悠悠到河畔垂钓,想着自己数月未闻肉味,今日定得尝尝鲜。
于是在桥头坐了许久,天空忽然阴云密布,凸显出压抑的分裂感,再过一会儿便开始飘起了零零星星的雨点。
郭四月抬头望了一眼,自言自语道:“这鱼未咬钩,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说罢继续坐着一动不动,对那雨点不加理会。
这时,河中忽现一叶扁舟朝他飘来。舟上站着个蓑衣斗笠的身影,飘近了一看,竟是个貌美如花的渔女。
她见郭四月抬眼看自己,便撑住了竹舟徐徐停靠在桥头,声道:“这河水广阔,你那把短杆是钓不上来鱼的,还是早些回去换身干净衣裳,等河水退了再来吧。”
郭四月还有些痴愣,不知是否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也不见他作答,只是一会儿看水,一会二看她。
渔女又道:“要不我送条鱼给你,你拿回去煮了汤喝。”说着从篓子里抓出一条半大鲫鱼往岸上扔去。
那鱼被扔到郭四月身旁的木桥上,翘起了尾巴活蹦乱跳。
郭四月吓得一个激灵,正要回声道谢,一抬头发现渔女已经没了身影,就连蜿蜒广阔的河床也没有了竹舟的踪迹,只剩下潺潺的流水哗哗作响。
见雨又下的大了些,郭四月忙起身拍了拍衣摆,然后把鱼带了回去。
回到那沉寂的院落,他急匆匆进了厨房,找来个盆把鲫鱼扔进去。无意中瞥了一眼煮饭的灶台,这才发现好几天没劈柴火了,锅也起了锈斑。随即意识到,自己根本就不会煮鱼汤。
正面对着活蹦乱跳的鱼不知如何下手的时候,这时院里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至近,似乎正往厨房的方向走来。
郭四月行出门外,见一位生得标志可人的姑娘站在廊下,穿一身白青色裙衣,妆容朴素,却似是温和大方。
郭四月看呆了眼,姑娘声称:“你不知道我是谁啊?”
他摇摇头,都不愿意回想一下。
姑娘笑道:“我是方才送你鱼的那个人呐,我家就住在这附近。”她踮起脚往厨房内望了一眼:“你不会煮鱼啊?”
郭四月又是摇摇头:“不会。”
“那我教你啊!”
姑娘说着便牵起他的手往厨房走去。
尽管郭四月脸红心跳,但狂热的悸动还是克制住了。
那日,姑娘给他煮好鱼汤后对他说,自己名为落雪,前两年双亲亡故,于是跟着卖鱼家做起了以鱼为生的日子。
那之后,落雪便时常到郭四月家窜门,像是两个寒冷的灵魂互相取暖。久而久之,俩人便爱上了对方,开始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喜宴之前,郭四月写信告知了父母,大婚之日,往常空寂的院落竟变的门庭若市。父母脸上泛出了他从未见过的笑容。热闹过后,俩人迎来了洞房,郭四月盯着落雪白皙的肌肤,红帘帐在烛灯中摇晃,一切都显得情/欲萌生。
两年之后,落雪生下一子,可把郭四月乐上了天。他捧着孩子在院中转圈,一遍遍的重复让他喊爹。
期间,落雪继续以卖鱼为生,郭四月安心教书,日子可谓是美满万分。
忽有一日,郭四月路过集市,看见告示发现又到了一年一度考举的日子。这一回,他想重拾理想去试一试,结果当真中了。
被调到朝中任职的那日,他穿上落雪亲手缝制的衣服,喝了她亲手熬制的蛋花粥,戴上纶帽出了家门。
临走出门槛前回头看了一眼,落雪抱着孩子朝他微笑,院墙上的繁华落了一地,白粉色的,美极了!
三
一日,李玉路过西园进去讨了杯茶。园主是个四五十的男人,见李玉文质彬彬,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于是端着壶茶引他到院内小坐一会儿。
李玉饮了杯茶,转眼瞧见院墙的另一处杂乱不堪,像是很久没有人收拾过的样子,便问道:“那一处房子可有人居住?”
园主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说:“前两年住了个疯子,后来那人忽然猝死了。”
“疯子?”李玉纳闷。
园主娓娓道来:“那人看上去像个秀才,教书被学生欺负,经常鼻青脸肿跑回来。后来不知怎么就疯了,经常从大街上捡来残渣剩菜摆在院里的餐桌上,摆成两份,有时候三份,最疯的时候是摆上一院的。家里停火几个月了,也不见他外出谋生,后来就彻底遭人嫌弃,人人赶之,但他貌似不以为然,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他经常啊一个人说话,变着声说,要不是见他怪可怜的,我这院子还不让他住了呢。”
园主眯起眼无奈道:“被人发现他尸体的时候,已经死去两个多礼拜了,手边拿着一纸告示,那是科考的通知。”
李玉听罢再喝了一口茶,若有所思的再望了一眼那个院落,然后道了声谢谢,转身迈步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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