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温暖

　　“桑暖，一句话！这个忙，你帮还是不帮？！”——

　　春末的傍晚，空气中还流淌着一丝淡淡的凉意。

　　漫天的云朵被大片的橘色浸染，绵延在灰蓝的天际，被灼烧成明晃晃的金黄色。

　　屋外那种沁入人心的明媚，在此刻美术教室里却俨然形成了一种巨大的反差。瘦小的女孩儿畏缩在教室角落，背脊紧贴着冰凉的墙壁。

　　她偏着头，几乎是逃似的，躲开面前三个女生的视线。

　　“这对你来说，只是很小的一个忙啊！举手之劳，拜托——”

　　打头的女生第N次掰回女孩儿的脑袋，迫使她不得不抬头看着自己。

　　既然是帮忙，那明明该是哀求的语气的，可从她口中说出来，却完全是命令的味道。

　　“为了社团的荣耀，就连我亲自拜托你，都不行吗？！”

　　“不是不行，是……那个、那个……”

　　那个叫作桑暖的女孩子有些艰难地说。

　　她个子小小的，蜷缩在那几个身形高挑的女生面前，气势简直矮了不止一节。她看了看墙上的钟表，逃是肯定逃不掉了，但如果能拖到美术特长班的学生下课回来，说不定还能趁乱逃脱。

　　“林薇学姐，他、他……他可是莫思源啊！”

　　“你废话，不是莫思源，我还不找你呢！”

　　林薇似乎有点不耐烦了，话锋一转待要发作，却又忍住，“那个，阿暖啊，你知道的，交流节对于社团来说有多么重要，同样的，你也该明白莫思源对于我们社团意味着什么。如果这次你真的帮我们请到他了，整个美术社都会很感谢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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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一度的社团交流节，是青城市第一中学从创办以来就一直保持的特色。

　　节日当天，学校全天对外开放，由学校大大小小的社团聚集在校园，组成一场社团文化交流展示会。展示的同时，各大社团也会对学校初二年级以上的学生进行招新，以及年度社团评选。招新最多和评选票数最多的两个社团，可以获得学校官方认可的三个社团学时分。

　　三个学时分啊！那可是一个社团在一年内，参加三次以上市级活动，或者拿过国家级比赛名次才能得到的。每个学年期末，年度达到五学时分的社团就可以申请一笔社团奖学金，这样看来，这三个学时分就明显多么难得可贵。

　　所以社团交流，说是交流，实际上也不过是各社团间的一场较量。为了能拿到优秀社团的称号，各大社团各显神通，于是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流行起了邀请嘉宾这一回事。每个社团在交流日的当天邀请一位嘉宾，为自己的社团宣传坐阵。一来吵噱头，二来吸引流量，若是这嘉宾的人气再高一些，更可能直接影响了招新与评选的结果。

　　如此一来，这个社团嘉宾的人选，可谓至关重要。

　　然而，这些道理桑暖都懂。

　　可是，可是！

　　让她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偏偏今年，她们社团非要请莫思源做这个嘉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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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三理科二班的学霸莫思源，那可是整个学校都出了名的“三不”大神。他对外事的态度，坐实了“不乱找事”、“不理闲事”、“不问世事”的“三不原则”。对别人的想法从不反驳也不迎合，对他人的邀请不拒绝却也从不接受。简直就是一块让人猜不透的石头。

　　当然，桑暖承认，这块石头也的确是不乏优点的。

　　两年前，在这块石头还只是块不值钱的鹅卵石的时候，曾在一次偶然，用一副美术课上随意涂画的作品便拿下了美术特长班人人向往的国际美术比赛冠军，从此鹅卵石变身钻石闻名全校。找他来做美术社的嘉宾，倒也算是实至名归。

　　可是！

　　只是！

　　关键是——

　　为啥要她桑暖去请啊？！

　　“你们不是邻居吗？”

　　林薇把漂亮的小山眉一挑，一副天经地义似的语气说道：“既然你们这么熟，那当然是你去请！不然，难道要我亲自去吗？”

　　桑暖：？？

　　“为什么……不可以……”

　　再说，她和莫思源的关系虽确实近了一点点，但也绝非普通邻居这么简单。熟？呵哒！如果说现在她和林薇的状态可以用亲密无间来形容的话，她倒勉强愿意承认她和莫思源很熟！

　　似乎没想到她会反问，林薇的表情滞塞了一下。半秒，她蹙了蹙眉，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别管为什么，你就说，到底帮不帮！”

　　“……”

　　林薇站在桑暖面前，身后两个女生一左一右，六只眼睛直勾勾盯着她，摆明了一副“你不答应我们就不让你走”的态度。她默默咽下一口口水，给自己鼓了鼓气，然后慢腾腾地摇了摇头，“不要。”

　　和莫思源比，她也就是颗脆皮鸡蛋，可不想不识好歹的鸡蛋撞石头。

　　林薇深深吸了口气，眼瞅着一股怒气即将发作，又勉强压抑下来。桑暖抬头瞄向墙上的钟表。她现在只希望时间走得快点再快点，分分秒秒都是煎熬。

　　看时间，还有十五秒，加油！

　　“阿暖，我拜托你，就算……算我求你！你就跟莫思源说一声，他同意就同意，不同意我也不怪你。”

　　“请来莫思源，对你也有好处啊！阿暖，只要这次你成功了，这个社团副部长，我让你做！”

　　十秒了！努力！

　　“桑暖！你说句话！”

　　八秒！八秒！

　　胜利就在不远的前方！

　　“桑暖，既然这样，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眼看着桑暖无动于衷，林薇显然意料到了这个方式对她根本没用，瞬间收起了哀求的神情，重新仰起头，十分正色地望向她。

　　“机会我给过你了，是你自己不把握，你可别怪我。”

　　桑暖打心眼里“咯噔”了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墙上的秒针一点一点推进。桑暖心里跟着默数，伴随着林薇徐徐传来的声响，铿锵而有力。

　　三——

　　“桑暖！现在……”

　　二——

　　“我以美术社社长的身份，命令你……”

　　一——

　　“邀请莫思源做这次交流日的嘉宾！”

　　铃——

　　下课铃！

　　·

　　最终还是……失败了！

　　耳朵里不断回旋着林薇下给她的最后通牒，桑暖只感觉，自己的脑袋好像装了一头浆糊那么混沌。

　　果然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兵不厌诈！一招制敌！

　　林薇永远都知道自己的弱点是什么，所以每一次，都能把她吃的死死的。还让她一点都没话说。

　　在下课铃打响前的一秒，林薇迅速说完了那句，“我以美术社社长的身份命令你邀请莫思源做这次交流日的嘉宾”，然后紧接着，伴着下课铃婉转悠长的尾音，她的后一句话也毫不客气地跟着落下。

　　只不过，是砸下来的。

　　——“如果做不到，你就离开美术社吧！三天后，我等你的消息！再见！”

　　然后她们就轻飘飘地……再见了。

　　桑暖坐在靠墙边的位置，脑袋用力在墙上磕了两下，后悔莫及。

　　还真是作死，早知道，她之前就答应了啊！

　　走出校门的时候，学校里的人几乎都走光了。

　　桑暖垂着脑袋，胸膛里好像灌满了铅，无精打采的。慢腾腾朝着公交站的方向走。

　　学校的公交站离校门口不远，但着实有一段距离，等她慢慢蹭到地方的时候，天都快黑透了。

　　远远的，她就看见等在公交站路灯下的少年。

　　一中学校门口只有这一个公交站，而现在公交站牌前只有他一个人，看样子，是已经走过几批人了。四周夜深人静，少年身上的白色校服随着夜风微飘，身影干净颀长。

　　他站在路灯底下，黑色书包被他随意挎在右肩膀上，让他看上去有点清瘦。路灯在一片黑暗里划出一道微亮的区域，不太明亮的光打在他身上，影影绰绰，竟意外地照出了一种舞台灯似的效果。

　　冷不丁看上去，真像一副人为的风景。

　　桑暖就那么满怀心事地看着这幅风景，看了好一会儿。路灯晃得她一阵神思迷离，她眯着眼，恍恍惚惚间，感觉自己好像又看到了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模样。

　　那时候他还没这么高，不过十岁的男孩子，身上裹着单薄的旧运动衣。也是如现在这般，万分安静地站在她家玄关的灯光下，眸睫半阖，脸颊苍白。

　　和那时候比，现在的他好像一点都不一样了，但她又说不上哪里不一样。唯有那种冷冷淡淡的表情，好像从小到大都没变过。

　　桑暖还依稀记得第一次见他时，他脸上冷冷淡淡的神色，冷淡得有点近似目中无人。所以导致她对他的第一印象并不大好。只有一个念头还不错，那就是……哦，虽然脸有点臭，但这男生长得还算挺顺眼的。

　　“你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是在装雕像吗？”——

　　冷冰冰的声音突然好像砖头一样朝她扔过来。

　　桑暖猛地回神，只觉得自己脑袋顶上那个无形的水晶泡被砖头“啪”地拍碎掉，然后无数个长得还算顺眼的小莫思源就那么……悠悠扬扬飞上了天空。

　　77路公交车慢悠悠停在公交站牌前。桑暖还没从第一个砖头中反应回神来，紧接着迎来了第二个冷气弹。

　　“下次再出来这么晚就别出来了，过了末班车，没人等你。”

　　冷气弹准确地扔到目的地。冷淡的风景也不再管他，径自迈开长腿跨进了公交车。

　　桑暖站在原地，对着他的背影怔了半天，突然狠狠一跺脚，冲着空气一顿握拳挥爪乱比划。

　　左勾拳！右勾拳！一拳一拳又一拳！心里将他从头到脚里里外外全部用拳头问候了个遍，这才不太甘心地随后上了车。

　　还真是她瞎了眼！他那张臭脸，居然还觉得他长得顺眼？

　　呸！

　　不过，忍！她得忍！

　　心字头上悬一刀。他现在可是爷！她做不了忍者神龟，也得装成一只不谙世事的小王八。

　　谁叫她不小心着了林薇学姐的道，还得有求于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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