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

　　那天吃完饭后，曹大庄送陆见回家，约定抽时间带她逛商场。

　　周日陆见起了个大早做早饭，熬了一大锅粥等着曹大庄一会儿来吃饭。她们约好早饭后一起去商场买衣服和文具。

　　十点钟的时候，曹大庄的车停到了楼下。客厅的座机响起来，陆见跑过去接。

　　“小见啊，下楼吧。爸爸和李阿姨陪你一起去挑衣服。你收拾下快下来吧！”

　　“你吃早饭了吗，爸？”

　　“吃过啦！和你李阿姨一起随便吃了点。你吃过了吗？”

　　“嗯，我吃过了。你等我一小会儿，我马上下去。”

　　陆见挂了电话后，转身把锅里的粥盛出来放到冰箱的保鲜柜里，随后换鞋出门。

　　这时候太阳还没有那么毒辣，三个人从车上下来以后，李阿姨“嘭”地一声撑开了遮阳伞。陆见看见后快步走到曹大庄旁边，生怕李阿姨一会儿把她拉到伞下。

　　曹大庄带着陆见直接上了最顶楼的儿童服装区，李阿姨则留在一楼的施华洛世奇专柜修项链。父女两人在商场逛了一圈，基本是曹大庄指着一件衣服问陆见喜欢不喜欢，只要陆见略微点头，曹大庄就马上开心的对服务员说：“买了。”

　　在曹大庄心里，物质的富裕是表达父爱的最佳方式，而陆见心里想的却是什么时候才能和父亲坐下来吃顿饭。

　　逛完街后，陆见说想回去预习功课，就不和他们一起吃饭了。曹大庄当然欣然同意，帮陆见拦了辆出租车回家。

　　陆见坐上出租车，从后视镜看到曹大庄正揽着李阿姨的肩膀走进了一家西餐厅。她心里有些烦躁，低声请司机把空调开低几度，司机嘟囔了一句：“有那么热吗。”

　　热啊。热得她心急火燎。她实在不知道依现在这个处境，现在这个年纪，她到底可以做些什么。

　　罢了，慢慢来吧。

　　***

　　星期一，开学的日子。

　　陆见站在镜子前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扶正了书包带子，郑重的走出门。曹大庄在底下等着。他也有点紧张，不知道自己女儿在学校到底能混成什么样，学习会不会差很多。两个人都有些走神，所以一路无话。

　　到了校门口，曹大庄咳了咳嗓子，转头对陆见说：“闺女啊，爸就不陪你进去了，家长不让进。你到了班级多和同学们交流交流，尽快融入到他们当中。爸爸相信你的能力！”

　　陆见微笑，“知道了，爸。”然后下车，和一群穿着校服的学生走进校园。

　　高一五班，年级重点班。

　　和其他学校一样，这个班级里的学生不是成绩顶顶好的，就是家里有权有势送进来的。陆见有预感大城市的学校肯定和她们小县城不一样，所以她不说话，不主动，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着，倒数第二排。

　　教室里还没什么人，只有她和几个明显早就认识并且已经凑成一团的女生，还有角落坐着的几个男生。她望了望写在黑板上的字：请同学们随意挑选一个座位坐下并到班级最后一排领新书。

　　陆见起身去领书，然后抱着一摞沉沉的教科书走回座位。她开始写名字，一笔一划，很认真的在每一个课本的第一页写下“陆见”两个字。

　　周围的学生渐渐多起来，陆见的身边“扑通”一声坐下一个短头发的女生。女生转头看了她一眼，礼貌的笑了笑。陆见回笑：“你好，我是陆见。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你好啊。我叫路念念，不过我是马路的路。你的lu是哪个啊？”

　　“大陆的陆。”

　　“噢，这样啊，本来还以为咱俩同姓呢，怪巧的。”

　　陆见笑了笑，低头又开始写名字。写了一个字儿后又转头跟路念念说话，“你去领一下书吧？挺沉的，我帮你。”

　　“啊好的，谢谢啦。”两个人于是起身去后排拿书。

　　回到座位后，班主任已经站在了讲台上。是一个戴着无框眼镜的中年男子，有略微的啤酒肚，看起来有点严肃。他敲了敲黑板，开口说道：“同学们安静一下啊，后排没领完书的同学也先回座位。等我说完了再去。大家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张启明，教英语。同时我也是咱们的年级主任，这是五班的传统。想必大家也都知道来到这个班级的同学都是精英，所以你们要时刻紧张起来，离高考只有两三年的时间了，时间就是金钱啊，同学们，一刻都不要松懈啊。”

　　张老师在台上讲的眉飞色舞，所有人都觉得无聊，没有人抬起头认真听他讲话。只有陆见这个愣头青盯着班主任看，引得张老师不得不留意下这个一直仔细听他讲话的女生。

　　嗯，看起来很老实，很机灵。桌上的书也都摆的端端正正的，是个可塑之才。他心里有了个主意。

　　“那个，因为才刚开学，但是事情又很多，所以咱们先暂时选出一个代理班长，负责开学这两个星期所有的事情。那个女生，坐在靠窗倒数第二排的女生，就你了。你起来，介绍一下自己。”

　　陆见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她眼睛睁大，伸出指头回指自己。张老师在台上点了点头。陆见无奈，在全班的注视下站了起来。

　　“大家好，我是陆见。很高兴能和大家一个班级。”

　　没有人吭声，大家看了她一眼，马上又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剩下陆见一个人尴尬的站在那里。

　　还好一个声音打破了这份尴尬。

　　“报告。”一个冷冰冰的男声从门口传来。

　　张老师转头一看。是个男生，个子挺高，浓眉，薄唇，眼角微微勾着，一脸生人勿近。张老师挥了挥手让男生进来，指着教室另一边靠窗的位子说：“新同学赶紧进来吧，坐那里。然后站着的这个女生是咱们班的代理班长，陆见。”

　　男生走进门，一边走，一边顺势转头看了眼陆见。两人对视不超过三秒钟，陆见就认出了这个男生正是前天和父亲在饭店见到的男孩儿。那个跟在大名鼎鼎的温志良后面的少年。

　　“你坐下吧，陆见。一会儿到年级教务处领一下德育分手册，以后只要是违反纪律或者得到嘉奖的同学都会根据德育分的制度，在60分的基础上加减分数。学期末，低于60分的同学会被我上交名单处理，重则退学，轻则回家反思。所以大家都重视起来这个德育分啊。”

　　之后张老师又说了些别的有的没的。陆见默默的听了一会儿，记下几个需要做的事。她环顾了教室一整圈。有在抽屉里悄悄玩手机的，有拿书挡着和同桌说话的，也有趴在桌子上安然睡觉的，比如那个刚刚迟到的少年。

　　同桌路念念这时候拉了拉陆见的袖子。

　　“诶，陆见，你知道刚刚迟到的男生是谁吗？”路念念一脸自己什么都知道的表情，陆见便立即配合地摇头说不知道。

　　“哈哈。我知道！他是温氏集团的独孙，叫温流。听说他爷爷可器重他了，因为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在国外滑雪意外伤亡了，所以他爷爷可怜他呀，就等着把他培养成温氏集团的接班人了。”

　　“是么。那他人好吗？”

　　“听说不太好。一直酷酷的，不怎么和人说话。一下课就睡觉，上课的时候也睡觉，放学就马上起身离开，校门口老是准时停着一辆黑车等他。太拽了。”

　　“唔。”

　　陆见若有所思的朝温流那个方向望了望。少年头顶是一片日光，窗外是茂盛的绿树，穿着白色的校服，趴在桌子上很安静。他没有同桌，一个人霸占了整张桌子，两条腿伸的长长的，搁在桌子的两边。

　　陆见想象不出来，这样一个人是冷冰冰的样子。他闭眼的时候是亲切的，但是睁开眼睛后，那双淡漠的眼睛望过来，浑身都想结冰了一样。

　　她想起一句广告词：透心凉，心飞扬。

　　开学的第一天在一片混乱的发新书，老师介绍，同学介绍中一扫而过。陆见作为代理班长，成了最后离开教室的人。她打扫了整间教室，扫到最后一排时，停在了温流的桌子前。

　　那个少年果然如路念念所说，一打放学铃声就收了书包起身走出教室，不管台上的老师说没说完。他走得很快也很轻，全班人甚至都不知道他离开了教室，因为就连正低头念课文的老师都没发现。只有陆见感觉到后背有一阵风掠过，于是转头便看见了少年背着书包的背影。

　　衣角胡乱飞扬，走得悠闲。

　　陆见放下打扫工具，坐在了温流的座位上。他的位置貌似景观不错，底下是操场，周围是一排排槐树，外面墙壁上爬的是爬山虎，长得很多，快要这面窗户。

　　陆见看了一会儿，然后起身离开教室。她昨天查了查，似乎要坐地铁回家，然而再过一会儿就是下班高峰期，她得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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