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磷
贺嘉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是谁把她“在酒吧打群架并被警察带走审问”这件事向院系领导通风报信。班主任找她了解情况时，她坚持说那天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场。考虑到贺嘉没在派出所留下案底，警察也没联系学校，况且她在校期间始终成绩优异，作风良好，因此系里从轻发落，只把毕业证和学位证扣留一年，延迟发放——如此一来，贺嘉无法于当年秋季学期去美国学校注册。
贺嘉离校那天，杨睿说好来接她。贺嘉先把行李一一搬到楼下，这是她的全部财产，杨轩出国后，她几乎再没回过杨家，尽管杨睿也许诺随时为她承担搬运苦力，可是贺嘉觉得支使杨睿和支使杨轩不是一码事。
沈陌接到师妹的线报，赶到贺嘉宿舍楼前，他多么不希望这是自己最后一次看见贺嘉。
“贺嘉，我有个同学的表妹今年毕业，打算考研，要在学校附近租房子，不过房租有点贵，她想找人合租，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跟她住在一起？她性格很好，没有不良习惯。”
贺嘉终于向沈陌露出友善的微笑：“不用了，谢谢你。”
此刻或成永别，贺嘉内心承认，沈陌这个人不错，他们俩也并非不合适，只是他们不曾相识在正确的时机，对贺嘉来说，也许永远不存在“正确的时机”。贺嘉明白，沈陌依然坚持不懈的想把她从杨轩的束缚中解救出来，可是现在还不行，即使未来真有那一天，“那个人”也不会是沈陌。
一辆面包车停在楼门对面，杨睿跳下车，精神抖擞的跑过来：“嫂子！”
贺嘉顾虑重重的盯着面包车。
“我爸同事。”
贺嘉脸色一沉：“谁让你叫车来！”
杨睿却笑得阳光灿烂：“你放心，这是张叔叔自己的车，今天他休息，我哥小时候常去他家玩。”
沈陌在旁边潜心钻研这位传说中的“杨轩的弟弟”，如果他才是贺嘉的男友，沈陌就无怨无悔了。杨睿看上去悠闲、欢快，想必很会逗别人开心，沈陌认为杨轩配不上贺嘉，因为他只会为她制造沉重负担。
贺嘉转身清点行李，无意替这两个人互相介绍。沈陌郑重其事伸出右手：“沈陌。”杨睿亲切的握住沈陌的手：“杨睿！”然后他们一起把贺嘉的行李搬进面包车。
杨睿对司机说：“张叔叔，这个就是贺嘉，我哥的女朋友。”
一位面容和蔼的长辈含笑点头：“嘉嘉，听杨轩提过你，你俩很快就能在一起了！”
贺嘉无地自容，低低的喊了一声：“张叔叔。”
杨睿钻进面包车，沈陌最后对贺嘉说：“贺嘉，我一直在学校，如果你有什么事我能帮上忙，给我打电话吧。”
“谢谢。”贺嘉并未应允，也上了车。
引擎声响起，杨睿忽然摇下车窗，探出脑袋：“嘿，有时间去我家玩～”他向沈陌热情的挥手道别。
沈陌不由自主举起胳膊晃了晃，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亲眼看见贺嘉，亲耳听她说话，从今往后，他只能在贺嘉翻译的故事中与她相逢。
一星期后，杨轩飞回国。天各一方整整三年，终于与朝思暮想的爱人重逢，杨轩感动得热泪盈眶。贺嘉却直挺挺的站在一米开外，像根冰棍似的，她神情黯淡，不敢正视杨轩的双眼。
“嘉嘉，我们结婚吧。”这是杨轩远不止一百零一次求婚中的第一次，如此不浪漫。“你拿f2签证和我一起走，到美国再慢慢申请学校。”
“不！”贺嘉猛然抬起头，这是她同样多次拒绝中的第一次，如此毅然决然。“要么现在就分手，要么你再等我一年。一年之后，如果我还拿不到奖学金和签证，我们就……”
杨轩连忙捂住贺嘉的嘴，他知道她没出口的两个字绝不是“结婚”。“我等你，等你多久都可以，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一年，我只要一年！”贺嘉冷酷无情的定下生死线。
“好，我等你……”一滴泪水终于从杨轩眼角淌落下来。
这一年，贺嘉独自一人住在杨家三室两厅的大房子里，她没请保姆，也没学做饭，除了去楼下超市买现成吃喝，她几乎不出门。
杨睿养成一个新习惯，他每周六上午回家洗澡，用洗衣机把脏衣服洗掉，中午跟贺嘉去附近的饭店吃饭，下午回学校。杨睿从不在家过夜，他只想制造机会陪贺嘉说话，以免她闭门隐居，与世隔绝。
一年后，贺嘉实践诺言，顺利拿到全奖和f1签证。
贺嘉离开故乡那天，只有杨睿一个人去机场送她。进入海关前，贺嘉拿出一张银行卡：“密码是我们宿舍电话，这里面的钱……”贺嘉无法将这笔钱交给杨睿的父母，更不能直接给杨轩，即使面对杨睿，她也不知道怎样开口。
“我明白。交给我了，你放心吧。”杨睿双手接过银行卡，庄重的放进钱包里，脸上露出善解人意的温暖笑容。
贺嘉想，下一次回国，我已经习惯了那些西洋礼节，当我再见到杨睿的时候，也许我可以抱一抱他，像没有爱情的亲人和朋友那样拥抱。
杨睿不如沈陌对贺嘉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不过他能猜到她为什么忙碌，因为他了解她。可是当机场附设的自动提款机显示出这张卡的余额时，杨睿鼻子一酸，不由得伸手捂住嘴，他终于知道贺嘉在大学里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他终于明白过去八年间她心头压着多么沉重的负担，他希望自己代表杨家收下这笔钱以后，贺嘉能用明朗、自由的心境与杨轩开始一段没有压力和束缚的爱情。这次查询是杨睿唯一一次使用这张卡，从那一天起，他下定决心要尽快自力更生，不再伸手向父母要钱。
贺嘉毕业那年，杨轩的实验室来了一个中国女孩刘雁沙，她早就有个闻名遐迩的绰号——牛mm。牛mm高一参加亚洲奥赛，赢得最佳女生奖，当年被破格保送到全国最好的本科少年班，连续四年各科考试高居榜首，刚满十七岁就一举拿下英美两大牛校的offer。
刘雁沙来自江南，娇小玲珑的身段，乖巧可爱的娃娃脸，甜甜柔柔的嗓音，一笑就露出两颗虎牙，一对酒窝，让人没法不喜欢她，尤其在老外眼里，这正是典型的中国女孩。
刘雁沙虽然不是高分低能的“天才白痴”，不过她尚未成年就孤身只影来到异国他乡，总需要有人关照，她最终选择美国，就是因为英国那个组里没有中国人。她一收到录取信，就设法联系杨轩，请他帮忙找住处。
杨轩有个同届本科校友林雅静，是台湾女孩，从小学起就在大陆念书，虽然他俩的专业大相径庭，性格倒有几分相似，所以在美国相识后很快成为好友。林雅静信佛守贞，她从事多元文化研究，经常为绿色和平组织做义工，她性情沉稳细腻，待人随和体贴，厨艺绝佳，杨轩认为让林雅静做刘雁沙的室友最合适不过。
杨轩和雅静一同去机场接莎莎，帮她安顿好住宿，又开车带她熟悉学校和公寓的周边环境。从此，他们像一对哥哥姐姐一样，无微不至的关心照顾这个小妹妹，在学校，有杨轩，回到家，有雅静，莎莎几乎不需要为自己操心。
刘雁沙曾经多次参加英语演讲大赛，语言不成障碍，她天性活泼，善于适应迥然不同的文化习惯，很快就快乐的融入异乡生活。
有几次，莎莎把保温饭盒带到实验室：“杨轩师兄，这是我跟雅静姐学煮的汤，你尝一尝好不好喝？”
杨轩为莎莎感到欣慰，跟杨睿不同，杨轩坚持认为人类生存的首要条件是“会做饭”，很明显贺嘉就不具备这一条件。
有时莎莎问起城里好玩的、好看的、好逛的去处，杨轩就利用周末开车带她四处转。
半年后的一个晚上，雅静悄悄打来电话：“杨轩，最近我感觉莎莎谈起你的时候，态度好像有点特别，如果你还没察觉，最好把握一下，我不方便和她说。”
雅静了解杨轩和贺嘉之间的过往，杨轩也知道雅静的感情经历。虽然雅静立誓独身，却并非感情方面的白痴，因为敏感内敛的性格，她反而更容易遭受感情的困扰，她只有在不断的迷惑和求索中坚持自己的信仰。在某种意义上，杨轩和雅静把对方当作聆听告解、宽恕灵魂的神父。
雅静说中了杨轩的心事，考虑到莎莎年龄小，想法简单，杨轩一直很注意自己的言行，不想给她造成误会。杨轩相信雅静的洞察力，对那种朦胧暧昧的感情，澄清得越早越好。
杨轩深思熟虑后，从电脑里挑选一张照片，打印出来，装进相框，摆在实验室的书桌上，那是杨睿给嫂子和老妈拍摄的合影。
杨轩很少在学校谈论私事，同事只知道他的未婚妻在国内，今年毕业，夏天杨轩回国一趟，那个女孩却没跟他一起过来，旁人暗暗猜测也许两个人感情有变。莎莎向师兄师姐打听杨轩有没有女朋友时，他们只好含糊其辞。
莎莎很快发现杨轩书桌的变化，她好奇的拿起相架：“这两个人是谁呀？真漂亮，好像电影明星！”
“这是我妈和我女朋友。”
莎莎愣住了，平面照里的贺嘉活力四射，光彩照人，杨太太亲热的揽着准儿媳的肩膀，笑得心满意足，无忧无虑，杨睿摄影技术很好，他总能抓住最精彩的时刻。
“噢——你妈显得这么年轻，和你女朋友在一起，简直像姐妹俩。”莎莎由衷感叹。
在女人嘴里，这种话可不是夸奖，言外之意就是“你女朋友看上去和你妈一样老”。杨轩不以为意，他已经把自己的用意表达明确了。
晚上回到家，莎莎假装无意提起：“雅静姐，今天我看见杨轩师兄女朋友的照片了。”
雅静很温柔的告诉莎莎：“他们相识不止十年了，两个人感情很好，杨轩很疼嘉嘉，她毕业以后就会过来。”
莎莎不再多问，好像只是自然而然对身边朋友感到好奇罢了，杨轩和雅静以为这件事已经解决稳妥。可是莎莎偷偷琢磨着，杨轩出来三年半了，如果贺嘉还在国内，那么这三年半的漫长时光里，他们一直远隔半个地球各自生活；如果贺嘉大学还没毕业，那么十年前，他们刚刚认识时，还是青梅竹马的男孩女孩；莎莎听惯了别人夸她漂亮、可爱，但是她觉得贺嘉可远远不止“漂亮”、“可爱”而已，即使在一张傻瓜数码相机拍摄的生活照里，贺嘉的迷人魅力也势不可挡的跃然纸上；除了所有这些之外，杨轩的母亲和贺嘉的关系显得那么那么亲密无间……
莎莎再把自己学习厨艺的成果带到实验室来，杨轩就告诉她：“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让大家都来尝尝吧。”每个周末，杨轩尽量在实验室加班。就这样撑过半年，贺嘉和杨轩终于团聚了。
莎莎第一次亲眼见到贺嘉，是在好几个月之后。学年初，杨轩和贺嘉都很忙，他们久别重逢，更需要很多二人空间。直到杨轩忙完一个项目，他挑了一个周末请雅静和莎莎过来玩。
杨轩开车把莎莎和雅静接到家，贺嘉套着一身宽松的家居服，抱着电话偎在沙发一角。
“……杨睿说寒假去南京玩……我也这么劝他，他说夏天太热，非要冬天去……”贺嘉听见开门声，转身冲进来的三个人招了招手：“杨轩回来了，莎莎和雅静也来了。”虽然贺嘉从没见过莎莎和雅静，可是杨轩早就把他周围所有人所有事巨细无遗的讲给贺嘉，所以她很容易认出谁是谁。杨轩比了一个“OK”的手势，贺嘉松了一口气：“哦，杨轩的车总算修好了，上个星期就坏了，这几天晚上我们都是走回来的，有点冷，他嗓子都哑了……你们别担心，我年底就能参加空手道黑带考试，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他！”在计划出国的毕业生中，学点防身术是一种流行时尚，贺嘉大三就参加过空手道培训班，来到美国后，她很快加入一所空手道俱乐部继续深造，贺嘉不为实用目的，她只是迷恋这种紧张刺激的运动。“……那是杨睿胡说！我从来不对杨轩动武！……”贺嘉紧皱眉头，噘起嘴巴，兴师问罪的冲杨轩挥舞拳头，杨轩回敬她一个鬼脸。“……杨轩拜雅静为师学习林家祖传绝技呢，现在他的厨艺水平可高啦！……一个星期每天都不重样……能吃习惯，我特别喜欢！……好了，我得去招呼客人了，下次再聊吧，kiss，byebye～”
贺嘉放好电话，满面笑容站起身。莎莎和雅静已经换上拖鞋，脱去外套，放下背包，正不无好奇的站在一旁等候正式介绍。
杨轩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嘉嘉，这是莎莎，这是雅静。这位就是……贺嘉。”
贺嘉毫无拘谨的张开双臂：“随便坐吧。”她知道，早在自己住进来之前，另外两个女孩对这套房间一点也不陌生。
贺嘉接过杨轩的外套：“你妈在爸那住到明年四月，他俩身体都很好，我告诉他们你要发paper了，他们向你道贺。”
“说没说你找到新工作了？”
“哎呀，忘了！下次再说吧。”贺嘉懊恼的拍拍额头。她刚在一家大型连锁书店谋到一份整理书架的工作，虽然只是报酬微薄的计时兼职，不过也经历了好几轮筛选和面试。贺嘉最终胜出的优势就在于她对各种主流的、边缘的、经典的、流行的、火爆的、冷僻的科幻小说如数家珍。贺嘉渴望这份工作，也热爱这份工作，她能由此得到更多机会接触更多更新的科幻作品，因此得到这份工作对贺嘉来说是一个重大喜讯。
杨轩买回很多烹饪原料，他和雅静直接进了厨房。贺嘉抱着杨轩的外套走向卧室，顺便打开电视：“莎莎，你先坐一会，我换换衣服就出来。”
很快，贺嘉脱去家居服，换上简单的牛仔裤和绒线衫，长发拢成一束，绾成结，用发夹扣住。
自打进门起，莎莎就悄悄关注着贺嘉的一笑一颦，一言一行。与照片里耀眼夺目的时尚美女不太一样，眼前的贺嘉完全像个安适随意的家庭主妇，但是她的气度依然卓尔不俗。莎莎终于相信，跟这样的女人分别三年、四年，甚至三十年、四十年，你也无法轻易淡忘她。在妩媚成熟的贺嘉面前，莎莎明白就算自己过了十八岁、二十岁、二十八岁，杨轩只会永远把她看成一个需要照顾的，可爱却并不诱人的小妹妹。
莎莎漫无目的乱摁遥控器，却不知道哪个台演什么节目。贺嘉端来一杯饮料：“这是你喜欢喝的？”
莎莎最喜欢这种西番莲果汁，她找遍城里的大小超市，发现只有杨轩楼下的小店才有卖。杯子里的冰块堆到三分之二，因为莎莎特别喜欢冰水，无论加多少冰都不嫌冷。可是今天再次喝到自己最爱的冰镇西番莲汁，她却感觉满腹苦涩、灼痛。
恍惚间，莎莎听见厨房有人说话：“雅静，我按你教的做法试过这道菜，可是嘉嘉说不如你做的好吃，你看我哪里不对。”
“确实有些复杂，加调料的先后次序有很小改变，最后味道差别会很大。起初跟我妈妈学的时候，我就把详细步骤写下来，贴在冰箱上，这样提醒自己不会弄错。”
“好主意，你等一下，我去拿笔。嘉嘉非常喜欢这道菜，我一定要学会。”
莎莎愈发没精打采，贺嘉也有所察觉：“莎莎，你是不是累了？杨轩说你们最近实验很辛苦。要不你进去躺一会？”
贺嘉领着莎莎走进唯一一间卧室，她掀开床罩，点亮床头灯，合上窗帘，尽管天色还很亮：“躺下吧，没关系，不用脱外衣。”
莎莎默默倒在床上。
“要是困就睡一觉，饭好了我来叫你。”
贺嘉轻轻掩好卧室门，关掉电视，打开电脑。
莎莎来过杨轩家很多次，因为他这地方大，又不跟人合租，所以相熟的朋友都喜欢来这里聚会。不过这是她第一次走进这间卧室，更是第一次躺在这张床上，这是杨轩和贺嘉的家，这是杨轩和贺嘉的卧室，这是杨轩和贺嘉一起睡过的床，贺嘉是这套房子的主人，是这个家的主人，也是杨轩的主人。在电话里，杨轩的父母亲热随和的跟贺嘉谈天说地，却没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说一句话，莎莎只听说他们远在万水千山之外，却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哪个国家。
忽然，厨房传出一声惊呼：“嘉嘉！快拿创可贴来！雅静刺伤手了！”
贺嘉立刻跑进卧室，拉开床头柜上层抽屉，翻出一盒创可贴，又跑出去了。
抽屉敞着，莎莎半撑起身，想帮忙关上，只见角落里有一盒开封的口服避孕药，莎莎顿时双臂乏力，栽回床上。她急躁的翻了个身，脸朝下伏在枕头上。
枕巾的纤维中散发出丝丝缕缕清淡的香水味，贺嘉俯身递果汁时，莎莎在她身上嗅到这种香气。莎莎气恼的丢掉这个枕头，把另一个拽过来，可是那个枕头上也有同样的气息，莎莎更加愤怒，把另一个枕头也扔开，直接把脸埋在柔软的床垫上。
贺嘉返回卧室，看见胡乱抛弃的枕头，愣住了。她很快笑着说：“枕头不舒服吗？”
莎莎连忙翻身坐起，羞愧不安的说：“不……不是……”她后悔自己太粗鲁无礼。
贺嘉打开衣柜，取出一个新枕头：“试试这个，上周末才买的，还没用过。”
莎莎红着脸接过来，小心翼翼放好，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贺嘉转身关好床头柜抽屉，也看见昨晚随便扔进去的那盒药，她若有所悟。当初杨轩提起刘雁沙时，毫不避讳的告诉贺嘉：“最开始，她对我也许稍微有过一点小误会。”贺嘉并不计较，他们都是历经风雨的成年人，很了解人生必须面对的种种困扰。
贺嘉拧灭台灯，再一次走出卧室，合上房门，让莎莎独自留在寂静的黑暗中。感情是每个人自己的事，谁又有资格安慰、教导其他人呢？
莎莎果真睡着了，在杨轩的床上，她做了一个美妙而难以付诸语言的梦。可惜，当她睁开双眼，只看见贺嘉美貌动人的面孔：“莎莎，晚饭做好了，起来洗洗脸吧。”
贺嘉走进卫生间，把淋浴器水管拉下来，她特意烧了一份热水：“用热水洗，不容易着凉。”
莎莎睡了将近一个小时。就当为贺嘉“接风洗尘”——尽管迟了好几个月——雅静把自己的完美厨艺发挥到十二分水平。以前贺嘉只尝过杨轩用餐盒带回来的冷菜，此刻面对满满一桌子新鲜出炉的地道台湾美食，贺嘉忽然想起杨睿，如果他在场，吃相没准有多丢人现眼，大概他巴不得大哥快点把林雅静娶进门一辈子天天做饭给他吃！
晚上，杨轩把雅静和莎莎送回公寓再回来，贺嘉已经把所有锅碗瓢盆洗刷干净。她不由自主用一种全新的目光打量杨轩，仿佛他是一个陌生人，一个从遥远天际慢慢走近咫尺身畔的陌生人。自从贺嘉意识到“感情”这种东西以来，她就知道自己和杨轩彼此属于对方，没有理由，也不必怀疑，她从没试过从其他人的角度看待杨轩。在老师同学眼中，杨轩永远是个优秀学生，在父母和弟弟心里，他却是个无足轻重，不值一提的亲属。贺嘉兴致十足的琢磨起来，是否在某个女孩心底，杨轩也是一个惹她心动、心痛、心伤、心碎的男人呢？
杨轩同样从床头柜顶层抽屉里拿出一瓶护手霜，细心的涂抹在贺嘉刚刚浸泡过洗涤液的双手皮肤上：“车终于修好了，明天不用起那么早，今晚可以好好睡一觉。”
杨轩、贺嘉、莎莎、雅静，每个人都藏着自己的心事，不过世界上确实有人经常迫切渴求安抚和劝导。
圣诞假期，雅静和莎莎又过来玩。
电话响了，杨轩刚说出半个“喂”字，听筒里就传出急促的呼叫：“哥！我要跟嫂子说话！”
杨轩对坐在电脑前的贺嘉说：“嘉嘉，杨睿找你。”
贺嘉只好放下刚看到一半的资料，不悦的接起电话：“又怎么了？”贺嘉和杨睿约好时间定期联系，通常贺嘉打过去比较便宜，杨睿这样突然打过来，多半没什么好事。
果然，杨睿叽哩咕噜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莎莎把电话旁的沙发让出来，又要关电视，贺嘉拉住她：“没事，你在这看，我去里屋。”
过了半个多小时，贺嘉才板着脸走出卧室，杨轩立刻关切的问：“出什么事了，他那边天还没亮吧？”
贺嘉冷笑一声：“哼，能出什么事！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女生拒绝，想不开，一宿没睡着，得找人诉苦，都快变成祥林嫂了！”
雅静面露惊讶：“哇，想不到天底下居然还有女孩子能够抵挡杨睿的超凡魅力诶！”
贺嘉不屑一顾：“早该有人打击他了，要不然他还真以为自己是万人迷呢！”
杨睿把贺嘉视为女性长辈，拿她当作自己的感情顾问，他孜孜不倦的跟贺嘉探讨周围女孩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微举动背后蕴藏的深刻心理意义，贺嘉却被层不出穷的女孩姓名搅得晕头转向，她认为那些女孩头脑都不正常，对付杨睿的骚扰，唯一正确的手段就是用一只硬木长颈鹿或者一根石雕非洲图腾柱狠狠揍他一顿。
杨轩难免有些担忧，他明白在整个人生中校园恋情多半不能算数，他也相信杨睿不会犯下真正出格的错误，不过他觉得像杨睿这样朝三暮四游戏爱情，对谁都没有好处。可是那些心里话，杨睿从来都不对杨轩说，他只告诉贺嘉，杨轩几乎没有机会和弟弟谈论任何严肃话题，杨睿总是不耐烦的敷衍他：“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用操心。”
除了杨轩，贺嘉和雅静都不把杨睿的痛苦放在心上，因为那毕竟不是她们的亲生弟弟。
雅静今天展示的手艺是甜点和冰点，因为杨轩有很棒的多用食品搅拌机和超快制冷的冰箱。
这些冷饮都是莎莎的最爱。杨轩只端给贺嘉一碗红枣汤圆：“这几天你别吃凉东西。”
贺嘉无奈：“你放心，我不跟小妹妹抢吃的。”
杨睿帮彭彭治疗痛经的“常识”是贺嘉教他的，而贺嘉又是跟杨轩学的。
雅静把最后一道冰激淋端出来，略带不满的责问道：“杨轩，你答应过我请伯父帮忙搜集一些资料，你不会忘了吧，开学上课我就要用的。”
贺嘉立刻懊悔的敲敲脑袋：“哎呀，怪我怪我，雅静，太对不起了，那些资料早就传给我了，我一直忘了给你。你跟我来，我现在就发到你信箱去。”
贺嘉和雅静去发邮件，只剩杨轩陪莎莎享用美味。莎莎觉得，杨轩和贺嘉真像一家人，像那种与生俱来，不离不弃的亲人，就连雅静也好像他们全家的老朋友。可是杨轩从没对莎莎提起他弟弟有什么“魅力”，他父亲能查到什么“资料”，雅静和杨轩相识已经四五年了，莎莎想，四年之后，我和杨轩师兄之间会不会也像现在雅静姐和他这样熟悉呢？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