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阳

　　闻着味道过来的无涯，夺了柴珂手上的托盘，寻了张桌子放下，迫不及待的帮自己和柴珂都舀了碗青菜粥。

　　离得近的谈风止也闻到了香味，肚子不争气的咕噜了声。

　　“不介意的话，一起吃点。”柴珂莞尔，那谈风止也不客气，问无涯讨了个碗，自己去盛粥。

　　柴珂有些意外，束翎也跟了过来，跟在她旁边也去盛粥。

　　旅行团那几个人昨日给了柴珂冷脸，加上客栈也不供应早餐。
　　便过来请无涯开了门，那群人就出门觅食去了。

　　对门的谢桥狗一般的闻着味道就过来了。

　　柴珂做的不多，锅里还有点，她踢了谢桥一脚让他去锅里把余下的粥端过来。

　　四方桌，还空了条凳子，束翎过来直接坐到了柴珂旁边。

　　才一晚上，这么主动？！

　　谢桥很快回来，柴珂也不好意思挪开，接过了谢桥递过来的碗，听谈风止半真半假的开火车，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碗里的粥。

　　“你们昨晚真的没听到有人敲窗？”

　　百里客栈全木结构，也不像一般客栈配了隔音的真空窗，外头什么动静，里面基本都不会错过。

　　无涯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真诚的摇了摇头。

　　“他们那些人，昨晚全都听到了。有几个胆大的开了窗，也没看到有东西在外头，但是一关上窗，那敲窗的声音就又开始响起来。”

　　“嘿嘿，说起来我也开了窗。”谈风止挠头。

　　“那你看到了什么东西没？”柴珂问。

　　“你们相信这世界上有鬼么？”谈风止故弄玄虚的问道。

　　“信则有，不信则无。” 柴珂放下调羹，起身寻了旁边的靠椅摊着。

　　“我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女鬼，她旁边还跟着个面容模糊的小婴儿。”那不着调的语气，听起来反而像是在讲鬼故事。

　　“你看得见？”无涯插嘴问。

　　谈风止郑重的点了点头。

　　“那你看那儿。”柴珂指了指大堂东北角，“那儿有东西么？”

　　谈风止摇了摇头。

　　柴珂不置可否，转头喊无涯，“无涯，能不能在大堂放点摇椅啊。”

　　话题瞬间被带偏了，
　　“我昨天刚做了一把，等会儿给你送过来。”谢桥收了碗，往后院过去。

　　谈风止想帮忙，被无涯拦了下来。
　　“后院私人住所，客人不好进去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到别人也被拦，柴珂心里舒坦了些。

　　见话题被终结，谈风止识趣的闭上了嘴。
　　恰好旅行团的人在门口喊他们，便开口同柴珂道别，准备出门。

　　束翎看了柴珂一眼，本不想出去，却有个姑娘直接进来把她拉了出去。

　　人都走光，无涯才凑了过来。

　　“那晚，小鬼在车上确实看到了只白衣女鬼，还有只不成型的婴灵。”

　　“你不早说。”柴珂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我没想到嘛。”无涯挠头。

　　“你去看看他们去哪。”

　　无涯撇撇嘴，委屈巴巴的跟了出去跑外勤。

　　香木市因盛产香木而得名。古书记载，本地曾有一种现已灭绝的珍稀树种——莞香木。据说其木香可远散十里，经年不绝。

　　历史已不可考，现今市内所剩香木无几，多为檀木此类，仅在市中心公园还种着一片。

　　与中心公园隔河对望的便是市里特色木质建筑群——点墨路文化街。
　　自民国以来，先后有十几位文化名人在此居住，这里也曾经是爱国积极分子的根据地。
　　建国后，一些收藏家在这里建了几间小型的博物馆，01年开发成旅游景点后，陆续有一些艺术家在里头开了工作室，如今是作为香木市的文化景点对外开放参观。

　　从街口的牌坊进去，便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始终萦绕在鼻尖。
　　政府的宣传片里头介绍说文化街的所有木楼，都是由已经灭绝的莞香木所建，每栋房子的年龄皆逾千岁。

　　但老一辈的人总说，那莞香木，是不祥之木。
　　以前，是长在黄泉路上、奈何桥边的死木。
　　若生活在木楼里，死后也离不开房子的。

　　这些传言也给文化街蒙上了一层阴森的神秘色彩，倒是借着这个噱头也吸引了不少的游客。

　　这些传言多假少真。
　　这条街的木楼，确实有莞香木所建的，但止有百里客栈一间。

　　那莞香木，也的确是黄泉路上的死木，有禁锢阴灵的效用。再加上客栈外围有阵法的加持，进入百里客栈的阴灵想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外头的阴灵，若没有鬼差所画的引灵咒，更是连门都进不来，也别提是靠近客栈了。

　　听谈风止的意思，昨晚他们陆陆续续有先有后的听到了敲窗声，但到了后面几乎是一起听到的。按他所说，应当是不止有一只鬼。

　　但她昨晚并没有感受到护楼阵法的波动，所以也没信谈风止那鬼敲窗的猜测。

　　那就奇怪了。

　　柴珂无意侵入已有住客的房间，准备找间空房去看看。
　　去前台看钥匙时，惨兮兮的发现除了五楼，所有房间都已经有人住了。

　　柴珂默。
　　我看你们这是在为难我柴·恐高·日天！

　　柴·恐高·日天毫不脸红，直接认怂喊来谢桥，指使他上楼去查看。

　　等结果的间隙，柴珂想起了谈风止的说辞，他看到了女鬼和婴儿。

　　以客栈阵法的威力，那鬼魂连客栈百米都无法靠近。
　　点墨街半夜从不点灯，黑漆漆的那谈风止看得到东西才有鬼了。

　　分明是瞎说！

　　谢桥飞上去晃了一圈下来，见大堂里去而复返的谈风止，噤口不语，冲柴珂摇了摇头。

　　谈风止说，他回来拿个帽子。

　　果真是拿了帽子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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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衣推门进来只看见迎着门的位子，老板柴珂摊在椅子上宛如一条咸鱼。
　　而旁边坐着的是对门琢玉馆的谢老板，他正拿着锤子在敲核桃，碗中的核桃堆了有小山高。

　　谢桥见羽衣进门来，冲她笑了笑，道了早安。

　　柴珂跟着懒懒的打了声招呼，又继续咸鱼。

　　柴珂的容貌只能说是普通好看，虽然神色不佳，但温润的五官让人生不出厌恶之情，甚至是有些想要靠近。

　　“得亏得我鼻子好，又喜欢吃，不然怎么会分辨出那是黄鳝血。”

　　不出柴珂所料，那些痕迹果然已经被抹了个干净。
　　还好气味还残留了点，被谢桥给闻了出来。

　　那些黄鳝血精准的涂抹在了旅行团所有人房间的窗上，只除了束翎独居的那一间。

　　所以半夜才引了河对面树林里的蝙蝠过来，那些蝙蝠撞击在窗户上，造成了有人敲窗的错觉。

　　那这些血，是谁涂的。难道是束翎？

　　客栈的店员陆陆续续都到了，到了十点，客栈开了大门准备营业。柴珂只得起身，寻了客栈的角落继续咸鱼。

　　“啊！”柴珂走神间，突然被谢桥一声大叫给惊了回来。
　　来客栈吃茶的客人目光刷的全聚了过来，谢桥尴尬的笑了笑。

　　待其他人的注意力移开后，谢桥才凑过来，暗搓搓说道。

　　“昨天那网页上写着，四四案的报案人，正是你们客栈的羽衣。”

　　柴珂偏头去看正在招呼客人的羽衣。

　　即使无涯不在，在羽衣的安排下，客栈依然井井有条的营业着。

　　招人是无涯操办的。当年来应聘的人不少，平静话少的羽衣能在一群朝气蓬勃的女孩子中脱颖而出，靠的是她那一手酿酒的好手艺。

　　“你怎么也不早说！”柴珂收回视线，瞥了谢桥一眼，无语望天。
　　她这认识人，怎么一个两个的，忘性都这么大。

　　“嘿嘿。那我继续啦？”

　　柴珂闭上眼，哼了一声。

　　“四年前，她还在兴关市上大三。报告上说，羽衣也被凶手抓走，可能是放血的仆人做活儿不细致溜了号。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她被扔在地下室的死人堆里，费尽心思才逃了出来去警察局报了警。”

　　“后来，在医院休养了三个月的羽衣，大四实习就离开了兴关市，毕业不久后，就来了你们客栈。”

　　“按照她的说法来看，她身上的死气，应当是在死人堆里呆了几天给沾染出来的。”

　　柴珂闭着眼睛，没有发表意见。

　　谢桥等了好一会没见柴珂说话，停下敲核桃的手去看她。

　　这小没良心的，居然睡着了。

　　谢桥叹了口气，收了核桃，给柴珂盖了被子后，出发去了兴关市。

　　旅行团的人，直到傍晚才回来。

　　他们走遍了香木市知名的佛寺道观，把所有能求来护身的宝贝都求了回来。

　　那些人在外头吃过了，回来之后也不在大堂里坐，直接上楼回房间休息。

　　谢桥白天去兴关市查了这个旅行团，意外的发现，原本在应该落单的姑娘，应该是叫秦瑶，而不是束翎。

　　而关于秦瑶，谢桥也打探到了一些消息。
　　此人独居在兴关市郊区的群租房中，平常倒是喜好穿白衣。

　　有点意思了。

　　入夜，在谢桥的护法下，柴珂开了后院中的黄泉门，去了趟阎君殿。

　　那黄泉门，是座古朴的木门。木门上头雕刻着繁复的花纹，是生长在忘川河畔的彼岸花，层层叠叠，纷繁错乱。

　　七月鬼门开，黄泉路上，有不少游魂，一些是赶着出鬼门的，还有一些，是刚从阳间回来的。

　　有些鬼魂在阳间亲属不多，或者亲属差不多都在阴间相会了，对阳间倒也不甚留恋，出去晃了一圈就回来了。

　　柴珂站在黄泉门旁，引得路过的阴魂连连侧目，但他们似乎对她身上复杂的气息多有忌惮，一时间无鬼敢上前来。

　　黑白无常很快就过来了，柴珂照例烧了一大把赶路费给他们。黑无常冲她点头致谢，那白无常更是笑意连连同她唠嗑起来。

　　阎君殿。

　　生死簿上显示，秦瑶阳寿未绝，但她的名字颜色有些暗淡，在她名字下方，有串小字“宋宝宝”，则已经完全灰了。

　　将死未死。
　　孩子可能是打胎，也可能是意外胎死腹中。
　　人未死，閻君殿这儿也查不出具体原因。

　　另一边，1949年生的名单中，确实有束翎这个人。

　　但此人早夭，64年已经入了地府，现下怕是已转世投胎了。
　　记录画像上的束翎，跟客栈里来的束翎，也完全对不上。

　　就是不知道这个人的原名是否也叫束翎了。

　　找个大半夜无果，柴珂凭记忆画了张束翎的头像，留给阎君请他帮忙留心后，在黑白无常相陪下，从黄泉门回了现世。

　　回来时，天刚蒙蒙亮，柴珂去了趟地府，身上沾染的阴气十分浓郁。此时她也顾不上袭来的睡虫，回房捞了件外套直接出门去散阴了。

　　幸好今天是大晴天，在地府呆了一夜身上所带的阴气，是在客栈上夜班完全无法比拟。

　　走了一刻钟，太阳才冒出头来。

　　柴珂往市区方向晃了一个多小时，冒了一身热汗，身上的阴气才消了不到一半。

　　天色尚早，但路上车流渐起。
　　柴珂奔着人民广场过去，那边有个地铁站，晨起锻炼和通勤上班的人多，散起阴来也是事半功倍。

　　前方高架桥下面，聚了不少的人，路口已经开始有些堵车了。

　　柴珂本没有围观的意思，但双脚走的酸痛，此刻看见人群，大喜过望，忙挪过去指望着这一群大活人帮她散点阴。

　　这一靠近，才发现这里貌似出了大事了。

　　警车已经来了好几辆，在人群前头拉了警戒线，陆续有交警过来疏散堵在高架下的车流。

　　柴珂顺着人群的方向看过去。

　　哟呵！不得了了。

　　高架桥下，龙柱旁边，赫然悬挂着一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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