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家主的自强手记

　　“那我每次骂天骂地的，都是在骂你咯？”萧越听他如此言论也没受多大的震撼，脱口而出的居然是这样一个无厘头的问题。

　　蓬莱仙人虽然仍旧面如止水，但还是能让心思细腻的人敏锐地感受到他的情绪变化，只不过萧越和萧逾两个人很给面子的没有笑出声，拼着全力在那里憋笑，肩膀一耸一耸的还用手捂着嘴，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他们俩笑得到底有多欢。

　　白胡子老头扫了他们两人一眼，淡然道：“人之上庇佑者，天也；人之下承容者，地也。天地融于自然无形又超脱于自然无形，我即天地，万物挂牵，所听所见皆如白驹沧海，过之忘之。”

　　萧越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一双凤眸眼角挑起，显出些疑惑而挑衅的神情，道：“所以说，你可以不吃不喝的，因为这天地万物都是你的支撑，但你又不管事，整天就看着别人说说笑笑的，那你活着有什么意义？”

　　蓬莱仙人眼中略有异色，却不明显，只道：“那你觉得这天地，是活物还是死物呢？”

　　此话一出，原先还有些得意的萧越倏地就愣住了，哪怕是一直在旁边静静看笑话的萧逾，也不由正色起来。平常头顶脚踩着的天地，是活着的吗？如果是，那它无悲无喜地看着桑田枯萎沧海填平，又目睹久旱逢霖阴雨天晴，还有什么意义呢？

　　论天，他高于一切；论地，他广纳万物。然而，再怎么至高无上，也落入了有没有意义的这样一个怪圈。

　　蓬莱仙人不待他们继续发呆，轻道：“若我没有记错，你们萧家的家训，应该是归真。当初萧寂无论从哪个层面来讲，都没有做到，可是他最终的归宿，却是归真。只是有些遗憾，留下了你们萧家这个红尘凡根。萧越，你有没有听你家里面人说过，你们萧家，天生就是有罪要赎的。”

　　“你只要知道，萧家后人会在弇魂珠里，是为了赎罪。”萧逸尘的话闪电一般的在萧越脑海里出现，他猛地抬起头，双眸里皆是震惊，道：“你的意思是是说，我们萧家人，天生都是罪人？”

　　蓬莱仙人没有答话，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萧越瞬间暴起，抬手便是一击，巨大的风刃直朝着人飞去，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他怒喝道：“一派胡言！”

　　蓬莱仙人稳稳站着不动，那风刃明明看着很是厉害，准头也不错，最后却是堪堪擦着他的衣袂便过去了，可饶是如此，那薄如蝉翼的衣角，也没有分毫的震动。老人没有任何的表情，如果硬要扯上一个形容词，也就只有冷漠还能沾一点边了。

　　萧越红着一双眼，还想要继续动作，却连一个手指头都动不了，身旁的萧逾同是如此状况，就像被人定身在了原地一般。蓬莱仙人轻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萧家人修尽几世功德只为留你一个火种，好有朝一日能将曾经的罪恶通通烧尽。早夭，衰亡，曾经的大家无能为力地掉落至人间的底层，他们将一切耗尽，总算等到了一个你。”

　　萧越皱眉，老人的话他是一个字都没听懂也一点都不想听，基本上都没听进去，冷声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蓬莱仙人的声音飘飘渺渺，听上去是那样的不真切：“你可曾看到过真正的恶意，可曾经历过真正的愤怒，又可曾感受过真正的无能为力？”

　　萧越依旧不解：“还没有吗？”

　　求学一路上的世态炎凉，眼红他弇魂珠人的杀意，剡魂塔内疯狂而黑暗的魂灵，名门仙家的阴险虚伪，对萧家对萧逾的无力承担无力保护，都算不上吗？

　　白胡子老头没回答他，只是转向萧逾：“你本无如此命运，只因当初唐瑛与萧寂的一段往事才得此机缘，昔日弇魂珠被你吞下，那千千万万的喜怒哀乐全冲进你脑子里去，差点没把你逼疯吧？”

　　萧逾淡然：“与你何干？”

　　蓬莱仙人轻笑：“你不必如此反感我，如此反感我的原因，我想你自己心里多半也知道。无奈地看了人间百态，无奈地受了一次天劫，再加上你这九命猫妖的体质，你是注定要成仙的，可惜现在，你还没完全有这个心思，哪怕只有一点点牵绊，你都不敢放开脚步去走，所以你在等，等你的牵绊自然了结，对吗？”

　　萧逾还没说话。老头又继续道：“可是等待，只会让你不舍。猫妖，你可愿现在就舍弃一切，直接走你该走的路呢？”

　　萧越被他说得心惊，生怕若是萧逾答应了，便是直接留在那老头身边安安心心修行成仙，连忙出声阻挠：“你个臭不要脸的老头，居然敢撬我墙角！”

　　蓬莱仙人瞥了他一眼，道：“你嘴上这么说不错，可如果我要你在萧家和他之间选一个，你会选择放弃谁？”

　　萧越愣住。

　　蓬莱仙人：“你比你先祖好多了，天生心狠，放得下东西，不愧是萧家费尽了心力才求来的这样一个救赎的人物。他们不去拘束你放任你成长，也着实是走对了路。果然，万物归真，你萧家确实是修真走得最准确的。”

　　“我先祖最后魂魄没有出现在弇魂珠里，他怎样了？”萧越没在听他讲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凭着直觉问道。

　　“他毁了一切，最后又成全了一切。”蓬莱仙人的眼里仿佛是出现了一些过往回忆，感慨道，“只是曾经的冲动，曾经的不顾一切后果太可怕，总得有一个担罪的，而那个担罪的，就只有萧家了，毕竟，这也是他红尘中唯一的牵挂了。”

　　他盯着萧越的眼睛看了半天，像是从里面看见了一些熟悉的东西，道：“人生是一个接一个轮回，曾经的东西谁也不能保证它是否还会上演，你猜你会不会步你先祖的后尘？”

　　说完没等萧越开骂，抬手轻挥，被定住了的两人便如断线了的风筝一样不受控地朝外飞去，眼前是千钧一般的重击，耳边轰鸣不止，风摇山晃皆是他们离开时的随礼，蓬莱仙人随便一个动作即是地动天摇，他道：“去看看天堑把，反正之前，也是在那里开始的。”

　　倒飞出去的萧家主没明白他说的话，倒是清晰到的认识到了一点，原来有些人有些事，是真的遥不可及，多少他们这样渺小而卑微的人，都在一个接一个永不疲惫地蚍蜉撼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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