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青史留名的一百种方法

作者:王子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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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像位面」之大明王朝1566(十)


      老王站在街上。虽是大白日,他却觉得身上冷飕飕的。阳光浅淡得没个影子,市面上还是一样的人声绸缪,远远传来吆喝:

      “现卷的大饼,饽饽——”

      王子琦思索着自己是怎么从躲躲藏藏到正大光明现身的。因为刺杀他的“幕后主使”被下狱了,他也就不用再担心人身安全了。

      老王心想屁啊,这调查结果光顾着颠倒黑白,连基本逻辑顺序都没搞清楚。他上任以来一件拆台的事情都没干过,郑泌昌平白无故杀他干什么?老王觉得栽赃的人脑子八成缺斤少两。

      不过这也有个好处,那就是老王这段时间的人身安全还是有保障的。何郑之案还未盖棺定论,真正想杀他的人就算恨得牙痒痒,也不能挑这时候动手,否则岂不是摆明了真凶另有其人。

      眼下赵贞吉刚接手浙江事务,还没分出心思查之前一些陈年烂谷子事。比如老王家莫名其妙的失火案,这在当年也是沸沸扬扬传了好久。且说老王到了他被大火烧的一塌糊涂的宅子前,这所宅子在他“葬身火海”后就一直荒芜着,既没人敢买,也没重新翻修。

      老王没有偷偷摸摸去,相反还带了几个官署的人。他站在破败的庭院里,重重叹气:“唉,虽说钱财乃身外之物,但吾宅中多少珍奇古物,名家墨宝皆化为烟灰,怎不让人拊膺长叹。”

      官署的人听在耳中,不动声色,面上作安慰之态,心下却暗有计量。他是赵贞吉的学生,其他人并不知道,但老王却门儿清,他带这个小老弟来,就是为了演戏给他看。

      老王的宅子不算大,但属实绕的一匹。程松一边走一边不由得腹诽,这布局比迷宫还曲折,就差建成天门八卦阵了。见王子琦在旁,他佯作无意笑道:“王大人当日是从何处脱身,能否指点与我等一看?”

      这要求提的轻巧而毒辣,然而王子琦心里半点不虚,他设的密道又不止一条,比如万一哪天在泡澡的时候突然被刺杀,搬开浴盆都能光速遁地。于是老王挑了一条设计特别复杂的,领着大家各种参观,还硬要带众人体验一下。

      问题就出在这里,密道本来就窄,塞了三四人立马像竹筒子煎油条,上挨下挤的,有个老弟不小心撞了机关,只听轰一声墙壁合缝,登时如山撼不动,几人汗如雨下。程松毕竟师从赵贞吉,见过大场面,此时倒不慌,只是皱眉问:“王大人力邀我等进来,就没有出去的法子了?”

      老王一拍脑门:“程大人,我这设计的可是逃命的玩意儿,墙壁合拢后半柱香才能开动,这是防备着下人中有内奸,如今被这位小兄弟误碰,我也无计可施,咱们只有耐着性子等他会儿。或者现在就喊人来,密道被焚后墙体松动,开凿应当不难,就是出去是难免灰头土脸些,不大好看。”

      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种丢脸的方法并不想尝试。如果传出去,浙江官府的几位大人吃饱了没事干,去密道里体验生死时速,结果悲剧被困,估计隔不了几天民间话本都出来了。

      ……

      折腾了好一会儿大伙儿才脱身,这下说什么都不肯去别的地方看了。程松这人有点洁癖,捏着衣角拍个不停。老王看着他就想起当年的张太岳,袖子上沾了雪,眉尖都不皱一丝,从从容容以手背拂落之,那手被雪衬得白,看的人都呆了,他还有闲抬头朝小皇帝笑一笑,道声臣失礼。

      不过想到这个老王就没来由的想叹气,见程松还维着笑告辞,他连忙各种赔罪,连请着把众人送出门外,说去酒楼。没人注意到,后院里一棵半枯不枯的杏树底下,多了点湿黑的新土,明剌剌曝在天光下。
      ——————————————————————————————————————————
      老王叫了洛水静的一个心腹去办的这事。他老妹有手段,会笼络人心,就算如今身陷囹圄,还有不少人坚信她无罪。账册夹在裹油卷饼的纸包里,王子琦付了钱,身后小贩拖长一声嗓:

      “您走好——嘿,京城的香煎饽饽,卷饼……”

      虽然这是在大明,但搞得和民国时期特务接头似的。幸好这时候锦衣卫老哥们还没配备窃听器望远镜之类的高科技产品,不然老王这偷梁换柱的手段八成得露馅。

      支线任务一顺利完成,老王长出一口气,他没看过这些账册,不知道里面写的什么。当然看了也必定满头问号,因为原主小王只会读书,对这个真的一窍不通。

      接下来就是杀人灭口计划,这任务听起来挺血腥的,不过这几个倭寇老兄确实一肚子坏水,临了还咬人下马,如果被倒严派追查到,通倭罪名一准儿石锤了。洛水静就算是有外挂,也没办法在十五秒内溜出大牢灭人口,只能寄希望给老王,但愿他别临时掉链子。

      王子琦知道这事情拖不得。赵贞吉审理贪墨案,越查越觉得可疑点甚多。按照其他已供认官员的供词,郑泌昌何茂才少说也贪污了有百万之巨,结果二人家宅皆清寒如洗,除去箧内俸银数十,床具桌椅,都是普通之物。证人进一步指认,这些赃款都进了严嵩和严世蕃的口袋,并出具了所谓账册一箱。

      孤灯熱尽,赵贞吉在案前翻阅着那些账本,伸手一揉深倦的眉心。一切都显得顺遂异常,仿佛天意自为。

      太自然了,太巧合了。这些字眼在他的脑海中反复擦过,留余细锐的不安与焦躁。他似乎觉得自己浮作了一柄尖刀,刀身上分明是是鲜热的血,而那些真正从中得利的人却袖手隔岸,分尘不染。

      不对。

      想从迷雾重重的表象背后揪出关键线索绝非易事。当年与之相关的人物皆风流云散,几个知县死的死流的流,一时间也难以问询。海瑞王用汲,这二人的身后明明白白显出裕王一干人的轮廓。赵贞吉并不想做宋慈,他只是不想稀里糊涂地身处他人的棋盘。

      还有一个人。

      这个人据说和何郑二人往来甚密,当年在杭州平息民怨的事迹也使京城诸人耳闻,但郑泌昌被指认的罪名中,居然有一项是买凶意图刺杀此人,其目的是毁宅灭迹,将王子琦借给杭州官府大批银两一事消灭于无形。

      以郑泌昌的城府,完全不可能做出如此愚蠢之举。

      要是老王听见了,一定得抓着孟静的手握了又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好家伙,您也终于看出来了!但看出来并没有什么x用,赵贞吉是徐阶的学生,老师是清流一派,他就算是心知肚明也不可能给何郑翻案。

      严党这一刀是结结实实吃定了,就看能不能靠着各人手里攥着的那点子东西,为自己谋一丝生机。严世蕃保郑泌昌的概率是有的,于公于私——他有私情。

      所以老王赶在赵贞吉派人跟着他之前,到了秘密关押那几个倭寇的地方。这时候的老王是万万想不到自己日后还会和同样这些人再见面,不过那时候已经不是风流满座黼黻生辉的年代了,那是在1939年的晋西北战场。

      自知性命将结,几个个头矮小的岛倭面目狰狞,猛从地牢里扑在铁栏杆上,叽哩哇啦破口大骂,镣铐哐哐作响。这时候老王长叹一声:唉,都怪当年看小x片光顾着看动作,都没学语言,搞得现在跟逛花鸟市场似的一句也听不懂,都没法和人对骂,还是当时太年轻啊。

      能用武力解决的地方就不要动嘴,于是老王把这些人都殴打了一顿。娘的,残害我百姓的时候也是这副嘴脸,死到临头了还是这副嘴脸,丫真是抻着面皮找揍。

      ……

      等赵贞吉的人把王子琦找来,老王已经有了充分的证据准备了。

      海瑞见了王子琦,冲他一拱手,笑了一笑。看得出他对老王挺有好感,历史上Harry的脾气那可真叫一个又臭又硬,剧里果然好多了,他身边王用汲虽然也一同笑着,但眉间显而易见蹙着点忧愁。

      几人落座毕,就带犯官上来。这是老王时隔数日再见他堂妹,平时虽然也托着人照料,他却没法时时去,如果被人怀疑串通,那可真是事情没办成惹了一身腥。

      洛水静戴着脚镣手链,脸容是灰败的,才被推搡着跪下就咳个不停,满地星点血沫子。王用汲首先就不忍,执笔的手微微颤抖。老王坐在对面上首,察觉主角二人组都有点心绪不宁。他们都还记得当年溃堤之时,时任按察使的何茂才奋不顾身跳河抢险,上来时人已近昏迷,拳中还握着一团泥沙死死不放,那是怎样一种冲击。为官能如此当能留名青史,却不想竟落得如此下场。

      其实洛水静就没打算配合,也不肯咬小阁老出来,有的没的都往自己身上揽,说是自己干的。锦衣卫听了大皱眉头,海王二人却明白,王用汲蘸了墨往纸上写,一滴墨直晕开来,他没再抬眼,眼睫垂着轻轻地颤。

      赵贞吉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问着,间或瞥一眼老王,很轻捷,很意味不明。问到杭州官府买几十船粮的钱从何而来,洛水静想也没想,说:“小阁老给的。”

      “一派胡言!”朱七阴沉下脸,赵贞吉淡淡觑了一眼,无甚神情,只道:“有供词言,那些粮都是王参议以私人相借,然而账册一并毁于大火。”

      至始至终都有人在不着声色观察老王的表情,但老王实在是奥斯卡附体,显得淡定无比,这时候还在喝茶。

      “赵中丞,这供词就有点空穴来风了。”

      朱七道:“怎么?”

      “我奉诏来浙,名下资财唯宅子一所,宅内古玩玉器,银票等等,皆由祖父所赠,这有据可查。与何郑二人除公事之外有些交往,但也不深,怎么会贸然将巨资外借?况且那些钱将我整座宅子变卖都不够,我并无其他敛财途径,一时间又怎么拿的出来?”

      这话铁打的滴水不漏,在座之人都对此事有一定了解,王子琦家中失火和官府买粮仅隔数日,除非他有未觉先知的本领,否则怎么可能恰恰好转移财产?而且大家也都明白,刺杀纵火并非何郑所为,幕后另有其人,因而此事万万说不通。

      又言贪墨一事,账册虽有,可是与二人供词前后矛盾甚多,老王就把自己找到“真的”账本的事情说了。所幸在座各位没有谁是铁杆清流党,要不然老王这证据也是白瞎。呈上一看,赵贞吉变颜变色,当即合册道:“带郑泌昌。”

      为了防止串供,犯人都是分开关押的,提审倒是在一起。郑泌昌是被人架上来的,衣服倒还整齐,只人愈发清减,镣铐坠得重了,跪都跪不住。

      赵贞吉叹了口气。“来人,放把椅子上来。”

      海瑞不喜郑泌昌为人,然见其短短几日已被折磨得脱了形,仍不由指上一跳,按紧了卷宗边页,一点点摩挲着。赵贞吉忽然言有些乏了,气血不支,权交由海王等人暂审,于是从容整袖垂裾,着步转去了后堂。

      主审之位空缺,大家面面相觑。老王继续喝茶,发现茶碗空了,于是找人添茶。朱七不明笑道:“王大人这茶喝得倒是勤。”

      “唉,人年纪大了就是爱喝茶,还爱喝甜的。”老王惆怅道:“要是一天不喝,上下楼就浑身不得劲,起床也晕乎。既然您问着了,我也就说道说道,这杏仁茶还真不赖,专治风湿高血压,减肥抗衰防脱发,赶明儿我给您捎二两去。”

      本来正儿八经的公堂对峙暗流涌动,愣是给老王讲成了单口相声。朱七也真懒得理他,只管喝问郑泌昌,他打心眼里看不起这种人。谁不知道他和小阁老那点见不得人的关系,平白辱没了两榜进士的声名。

      ……

      后堂,程松垂手肃立堂下,恭谨道:“老师,那几个倭寇据说被关押在某处,但眼下遍寻不得,作不得确切证据。通倭罪名,恐怕难以理据服人。”

      大明律中通倭罪极重,一旦坐实,缓则抄家处斩,重将有灭门之危。网罗这个罪名给何郑二人,是要置他们于死地。他知道这是谁的授意,可若是这么不明不白定了罪,损的是自己的清誉,渔翁之利尚在他人。

      “疑罪从无。”赵贞吉清淡的声音如舟横春涧,波痕萦长。“该怎么做,海瑞自会清楚。”

      “学生近日来与王子琦接触,亦去过他被焚毁的宅屋,并未发现有什么可疑。”程松犹豫一下:“他是皇上的人,更知道站在冰面上是什么感觉。就算与何茂才交好,也断然不敢在这种事上替他们遮瞒,伪造账册。所以学生觉得,杭州官府买粮的银两,也许真的是小阁老所给。”他皱一皱眉,“不过这样一来,严党在这次风波中就安然无恙了,甚至可能圣眷日隆。我们是否将王子琦给的账册处理掉?”

      “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赵贞吉眼望着他,灯下炯然生辉。“严家所作所为,皇上并非视如不见,只是还不到时候而已。若严世蕃真做出这种割肉饲民之举,反而是皇上不愿意看到的。”

      程松一凛,呼吸陡然促急了,颤颤道:“皇上希望的是严家贪,养着他们……”

      一千本,一万本严世蕃贪污的册子都摧不垮严家这堵墙,而王子琦手中的这箱账册却能。皇上怕的不是他贪,恰恰是他不贪。

      “慎之,多言数穷。”赵贞吉不再看他,却微笑了,那笑在煌煌灯烛下分外柔和,泰然。“将那些账册封存好,其中内容,绝不可外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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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章 「影像位面」之大明王朝1566(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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