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霖铃终不怨

　　羌城属于边城，当地人得了病要么就去找巫医，要么就去找大夫。加上战乱的影响，赵祎之这一举动真的算得上是善举了，并且他对于贫苦百姓是分文不取。

　　任霖铃和薛煜昇住下来，看赵祎之和两个药童每天忙得风风火火的，自然也是过意不去的。任霖铃便逮着空主动去问赵祎之有什么她可以做的。

　　赵祎之想了想，说道：“最近患者太多，再加上我是为百姓义诊，药堂更加拥堵，这药材有些不够用了。所以明天一早我安排了田七上山采药。”田七是赵祎之的药童之一，另外一个叫做灵芝。

　　“那我也便跟去吧。只是薛煜昇他身子不好，能不能让他在药堂帮着做其他事？”

　　“薛兄弟现在的身体实在不宜过度操劳，再说我的药堂也缺人，只是云彩你一个姑娘家要上山采药能行吗？”

　　“行行行，我从小就翻墙钻洞无所不能……”任霖铃说着说着觉得不太对劲，自己怎么把老底给揭了出来，忙闭上嘴不再说话，却看见赵祎之含笑看着她。

　　“既然云彩姑娘如此的能干，那采药这件事就要拜托你了。辨认草药这些事，你尽管问田七，他会教你。另外你平时无事也可以多学习一下药理知识。”

　　得到了赵祎之的安排，任霖铃心底稍安，她见薛煜昇房里还亮着灯门又虚掩着，便直接推门而入了。

　　正在给自己擦背的薛煜昇用凉凉的眼神看着她，她丝毫也不觉得有何不对，自己进去坐下来，目光坦诚地看着薛煜昇。

　　薛煜昇：“……”

　　“没事，你先忙。”任霖铃无所谓地摊了摊手，一副明事理的样子。

　　薛煜昇道：“看来你的主子是没有教过你什么叫礼仪，初时我倒觉得你有几分矜持，如今却是什么都不顾了。脸皮比之城墙也不惶多让。”

　　任霖铃如今不知为何，心里拥有了一种对薛煜昇怜悯夹杂着同情以及藐视的微妙心情，面对他说的这些话也并不觉得刺耳。若是在从前她在京城公开追求薛煜昇的那段日子里，薛煜昇说这些话她就算面上装作不在意，心里难免要酸上一酸的。

　　她悠悠的叹了口气，心想这大约就是成熟吧？

　　“我是来告诉你一声，咱们住在赵大夫家不能白吃白喝的，明天一早你就得去药堂帮忙跑腿了，记得早些起来。”任霖铃说道，又怕他起太早没休息好，又补充了一句，道：“也不必太早。”

　　薛煜昇没答她，却说：“是不是你们太尉府出来的女子都这样？”

　　好你个薛煜昇，这话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话。任霖铃顿了一下，走到门边，又回过头，见薛煜昇还冷冷地盯着她，道：“是的，都像我这样美貌，你喜欢吗？”说完，任霖铃赶紧把门给关上了。

　　因为她知道，薛煜昇是不喜欢的，不喜欢太尉府，更不喜欢她任霖铃，他的心好像比谁都软，又好像比谁都硬，她花了那么长时间也没能把它捂暖。

　　任霖铃这一晚很认真的失眠了。她脑海中想回忆一下他们最后洞房花烛夜的情形，却发现自己脑袋空空，什么也想不起来。

　　反正也没睡着，她便早早的起来了，换了一身轻便的以上，等到田七来叫时便跟着他出发了，除此之外一起的还有煮饭的婆子。现在是非常时期，能用得上的人就都得用。

　　采药草的山就在附近的一座山上，就现在的形势，他们也并不敢走得太远。田七是个很细心的人，一边采药草一边耐心的给任霖铃和婆子讲解药草的特征习性和功效。慢慢的，任霖铃也学会了辨认一些药草，开始上手采摘起来。

　　再说薛煜昇起来，不见任霖铃给他送饭和药，以为她是因为头晚的事情置气，也未放在心上，自己出了门找到厨房用了饭，见桌上一个小盅里面盛了黑色的药汁，味道十分熟悉，知道这是给他准备的，便一饮而尽。其实他对药物并不抱太大希望，这些药只能得到一时的缓解罢了。他曾经看到过肺痨的病人，面色苍白眼底混浊，身上瘦得皮包骨头，求医问药却免不了一死。这大概就是他的报应吧，不应该太贪心。

　　“你还在这里愣着干嘛？前面忙不过来，还不快来帮忙。”来人是灵芝，正是忙得脚不沾地，见薛煜昇还在这里傻站着，还以为他躲懒不去帮忙，开口便催促起来，眼神里也透着不善。

　　薛煜昇道：“这就去。”连忙朝着药堂走去。果然是人满为患，他把袖子挽起来，注意到任霖铃并没有在这里。没有时间多加思索，赵祎之便让他帮忙去抓药。药物都是分格装好且标注好名字的，所以并不会太难，薛煜昇做起来还算顺畅。

　　赵祎之看病写药房，灵芝和薛煜昇负责抓药称重，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快近午间，人才渐渐少了起来，几个人得以歇口气。

　　灵芝似乎不太愿意跟薛煜昇离得太近，休息也是离他远远的，搬了个凳子坐下来。反倒是赵祎之主动走上前去，问道：“薛兄弟感觉如何？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实在是人手不够，这才不得已叫了薛兄弟来帮忙。”

　　“不碍事，我整日里闲着也不是办法，动起来反而觉得精神要好一些。”薛煜昇说道。对于赵祎之他是真心感激的。

　　“是啊，总不能总是等着吃白饭吧。”灵芝虽然离得远，但也一直在留心两人的对话，此时不免小声抱怨了一句。

　　赵祎之道：“灵芝，你说什么？我却没听见，且大声些。”眼神里却含着些警告。

　　灵芝不情不愿的低下头，道：“没说什么。”

　　薛煜昇虽是听清楚了，却并未放在心上。

　　“对了，云彩姑娘同田七几个上山采药去了，这午饭我们恐怕得自己动手了。”赵祎之忽然想起来，说道。

　　薛煜昇这才知道任霖铃是去采药去了。

　　药堂已经无人，索性关了门，三人走到厨房，原来婆子已经把中午的饭菜都准备好了，只需要热一热就能吃。将就着把午饭吃了，小憩片刻又等待着接诊。

　　在山上采药的三人就没这么好了，吃的午饭是婆子一早就做好的馒头，就着喝了些水，勉强填饱了肚子。

　　“田七，不知这痨症用什么药草可以医治？”任霖铃问道。

　　田七看了看身后的背篓已经大半筐了，他说道：“痨病病位在肺，肺主呼吸，所以应当以养阴润肺为主，赵大夫用的药方也是此类。”

　　任霖铃只觉得似懂非懂。到了傍晚几人才回了赵祎之的宅子，自然是满载而归，但有些稀缺的药草还是没能采到。采来的药草需要炮制，用火制法、水制法和水火共制法，方式不尽相同。任霖铃跟着一起去帮忙，感觉十分充实，暂时竟将薛煜昇抛之脑后了。

　　到了夜深她还兴致勃勃地拉着田七问这问那，一回头竟然发现薛煜昇站在她身后。

　　她唬了一跳，道：“你大半夜不睡觉，站我背后干嘛？”

　　一旁的灵芝听了他这句，不禁暗笑，果然这个痨病鬼，连自己的通房都看不起他，平日里端看着一副斯文清高的模样。

　　之前每晚任霖铃都要端了汤药给他送去看他喝了才走，今日薛煜昇留着门她却一直没来，遂自己去厨房端了药喝了。想到白日里赵祎之说她采药去了，晚饭时又不见她人，本想自顾睡了，一时竟是睡不着。

　　赵祎之的院子不大，薛煜昇很容易就找过来了。

　　灵芝是个爱挑事的，平日里就田七和煮饭婆子最常接触，他想挑事也挑不起来，此时他说道：“自然是来捉奸的。”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田七一眼。

　　任霖铃知道他必不是因为这个而来的，因为两人本就不是男女关系，薛煜昇也根本没把她放在心里，她想起来忘记端药过去的事情，拍了拍脑袋，道：“你可喝药了？我跟着田七学了不少药理知识，一时间竟然把这件事给忘记了。我现在就去厨房，你等着。”

　　她说话的事情眼睛亮闪闪的，仿佛有许多光芒要从眼底散发出来。

　　薛煜昇不由自主的要避开这光芒。他垂下头，道：“不必了，我喝过了。”说完转身走了。任霖铃不是个心思细腻的，见他走了，转头又跟着田七学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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