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成都/罗成】清极不知寒

　　尽管宇文成都不会对谁讲起，但那段时间他却是少有的开心。
　　那少年自从第一次翻墙进来找他比武得逞了之后，便似得了趣味，三天两头的往他这里跑
　　他起初是碍于身份，不便出言训斥，可是好言相劝的结果，便是那人半分也不肯听进去
　　后来，他便只得沉默的纵容了这份荒唐的胡闹

　　除了第一次时为了逗弄他外，少年每次来都十分大胆的穿一身素白色长袍，而且纹路样式千变万化从不相重，在月色衬托下，更显得他俊秀非凡
　　难怪他要嫌弃自己的穿衣风格了

　　初时他还会带来一些北地特色的果酒吃食给他，待了解清楚他院中收着的那些皇家赏赐的东西都放在哪里后，便只管大刺刺的空手而来，毫不跟他客气了
　　倒真是印证了他第一天时说多半要搬空他这小院的豪言壮语

　　许多个静谧的长夜便在他们的对招拆招中过去，他们还把刀枪棍棒斧钺钩叉一一批评演练一番，
　　还会以长桌为天地，以瓜果为兵将，讨论兵书战阵，
　　会谈古论今去讲天下大势，
　　有时，他就安静的喝着杯中烈酒，看少年眉飞色舞的讲述着他的故事…便觉微微有些醉了

　　他们也不是每次都能尽兴，有时宇文成都公事缠身，或是被临时传召，
　　少年寻不着他，要么就不顾叮嘱的溜去其他宫苑里瞎逛，要么就在他屋里自在的吃喝一些甚至睡上一觉等他，
　　他办完差事回来时，便只得苦笑一声，去收拾他留下的烂摊子，再在天亮前将人并不算沉重的身子抱起，悄悄送回他的住处，
　　他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这两次攀上辽东城头的轻功，有一天会被这样用。

　　时光随着春季化冻的河水匆匆而去，快的让他觉得，仿佛是做了一场梦。
　　梦里自己那颗蒙尘的心，找到了一个世外桃源，让他在依旧是无奈与隐忍的一天后的夜里，闭上眼，还可以看到一个白色灵动的身影，给他一个洁净的笑容
　　那桃源是如此真实，真实的让他回忆起了八年前，他爱上玉儿的时候。

　　那时是情窦初开的爱恋，现在却像是雪中得火的痴迷

　　不管怎样，他这点不为人知的情感，并不会影响历史车轮的滚滚辗过
　　大业九年六月，杨玄感谋反，围攻洛阳，龙颜大怒，

　　他们便各自忙了起来，应对着朝堂随时的变动，而不再有那样无忧胡闹的时间了

　　八月，大军撤离辽东，平息了叛乱

　　大业十年，皇帝三征辽东，高丽终于遣使求和，
　　他却没能再见到罗成，因后者已领了九郡剿匪的差使，正东奔西跑忙的不可开交

　　一直到大业十一年春

　　“成都，成都！”
　　猛然被明显不悦的声音喊回神来，才发现自己差点撞上了前面突然停下脚步的父亲
　　“你怎么回事！近日朝堂之上你也是魂不守舍，连皇上都看出来了你知道么！”

　　宇文成都无话可回，只得将头垂的更低。
　　有种东西，叫做食髓知味，他知道他与北平王世子的交情，在这世道变幻中实在单薄，也许就会到此为止。想到这些，他便深深收起了那些已有的回忆，知足的回味着
　　至于朝堂之事，他本就不常插言，尽忠职守也便是了。

　　父亲又瞪了他一眼，转身继续向皇帝朝后召见大臣的书房走去

　　待得传召入内，他便看见本来堆积如山的奏章掷了一地，
　　那正值壮年的九五之尊，正抚着一把古琴，深色间有少见的疲累。
　　这是他追随了十年，誓死效忠的帝王。

　　“宇文卿家，成都，免礼”
　　帝王并未睁眼，琴音不断，只用略带鼻音的声线示意他二人起身

　　方一抬头，宇文成都便注意到房间的一角多了两幅画
　　皇帝的书房里，名师古作，多两幅什么画都不稀奇，稀奇的是，那画中的人

　　一幅画的是个长髯戎装的大将军，端的十分威武。另一幅中，画的是个白盔银甲的的小将，那眉眼，是那般的熟悉

　　忽然琴音一止，他一回头便正对上君王探寻的眼神，十分失礼，赶忙低下头去，恭谨的问道
　　“陛下，不知这画是？”

　　“老将张须陀，总领山东河南剿匪事宜，北平王世子罗成，总领幽冀剿匪事宜，为州郡之首。朕便书房挂画，以示宠信嘉奖”
　　帝王神态自若缓缓道来，仿佛这一地的狼藉与他无关，又补充道，“这些在外带兵之人，毕竟不能如成都一般”

　　不能如他一般时时伴驾，不能如他一般真正被信任。

　　“皇上，张将军兵粮有限，北平王却是佣兵一方啊”
　　再听得父亲处处算计的话，宇文成都没有言语，只将头重新垂下，默默侍立一旁

　　“罗艺年老志消，罗成年少单纯。先皇视幽燕如猛虎，朕，视他父子如敖犬。
　　杨玄感之后，关陇贵族已蠢蠢欲动，朕虽不喜这些北方势力，如今也得一用了”

　　“陛下，北平王圆滑谨慎，燕知不会先一步与关陇贵族勾连示好？不可不防啊”

　　“成都，你以为呢？”

　　他方听着两位长者的讨论，脑中却满是画上那英姿勃发的少年。如今他该有十七岁了，已不再是少年，也不知又长高了多少。
　　猛然被帝王点起，沉吟片刻，便只得躬身一礼

　　“臣不知，臣只知，就算罗家有异心，也不会是陛下骁果军的对手”

　　“哈哈哈哈，好！”这一向自负的帝王满意的拍上他的肩膀，然后笑意一敛，走回案边捏起一颗圆润的葡萄

　　“既然罗艺圆滑，那便，封罗成为燕山公，让他进京谢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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