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成都/罗成】清极不知寒

作者:吃草的哈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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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冀州(下)


      马蹄踏过溅起的烟尘渐渐消散,宇文成都扯下身上的黑衣黑巾连同长戟手令一起丢给落后自己半个马身的亲兵统领
      这些人都追随他有些时日,可以算作有胜无败的娇兵,此刻感受到他周身的戾气,正个个浑身不自在,得了号令也乐得不用再跟着,自随统领去寻处料理尸体略作休整云云。

      宇文成都一人纵马而奔,也不刻意控缰,漫无目的的在林间穿行。
      他胸中抑郁,正无处发泄。
      想他宇文家树大枝多,祖父虽任朝中高职,也不能将子孙尽数荫蔽,他是家中的长子长孙,但是生母早逝,父亲见他性情过于敦厚,课业也不出众,并不重视栽培。幸得恩师提点,教他弃文从武,悉心教导,才有如今出头立名之日。
      而且是一鸣惊人
      得了御笔亲封的天下第一勇士。
      何等荣光,何等恩宠。
      自得圣上赏识,差无大小,他都办的周密尽心从未出错,可如今追杀的是圣上心患,他却劳而无功…

      心中又是一阵烦闷,抬眼见马儿已踱至一片湖边,看周旁无人,一时兴起,便拴马退衣,一挺身跳入水中
      时已入秋,湖水清冽透着丝丝寒气,他也毫不在乎,吸足一口气,将自己整个没入水下,借此平复情绪

      他年轻,有能力,不甘心敷衍一句胜败兵家事
      更不愿如许择等辈一般,尽数推脱到多事的白衣少年和迅捷的幽燕骑兵身上……

      想到那白衣少年,宇文成都莫名觉得心情缓和了一些。
      他想,大概因他是习武痴武之人,遇到好的对手会本能的兴奋
      何况他又那么年轻,那么,俊秀…
      脑中浮现出那个灵动的白色身影,就凭他一身绸缎,腰悬碧玉,掌中精铁银枪,此人…罗、成…可是与北平王罗艺有什么亲从?
      那又为何有人马赶来时他会有那一闪而过的惊慌?他舍下要救的人离去,应是料定了我们也不敢久留,既然知道来人是谁
      难道…那些骑兵是在追他?如此…倒能解释为何北平精骑会来的这样快了…
      想到那奇怪的少年竟然是身在逃亡还硬要插手救人,他不禁心内哑然一笑

      思虑间,突然一个比湖水还要冰凉的什么东西戳刺了他肩胛一下
      宇文成都倏然睁眼破出水面,正对上一双明亮的眸子
      那人蹲在湖边,被湖水打湿的白色衣摆还沾着些血污,几根凌乱的发丝垂在额前,微微遮了点那稚嫩俊秀的脸庞。他手中一把包了头的长兵,一端还没入水中,便是刚才用来戳自己肩胛的。

      面前这人不是方才救护李渊的白衣少年罗成又是谁!

      宇文成都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
      这少年功夫不弱,自己如今无铠无甲无兵无刃,又身在水下无处借力,当是不利已极。

      一时间想定不再动作,只等少年先发难,再作应变

      他心中百思千转
      却见面前人看了他一刻,忽然眉心一皱嘴角一耷,做了一副惨兮兮的神情
      他本就年幼,此时又衣冠不洁,倒真有几分那么回事,全不似方才打斗中的人冷枪寒

      “这位大哥,小弟初次远行,不想路遇凶恶匪徒,连番苦战,实在饥渴,方才见大哥马上有良弓胡饼,想来同是江湖儿女英雄豪杰,事急从权,想必大哥不会怪罪吧”

      宇文成都泡在水中,听他生硬的搭讪和胡乱的谎话,才反应过来,
      原来这人根本没认出他来

      倒也是,自己在战团外细细打量了他一番,人家却并无闲暇来打量他
      何况此时黑衣黑巾已去,兵器又不在身旁,认不出也好理解

      放下些心来,宇文成都就看到罗成说完话,又咬了一口另一只手中的胡饼,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他方才在水中思虑过于集中,现在想来,堂堂骁果卫统领,被人悄无声息的翻了包袱还近得身来,传扬出去是要羞死了。
      再看,好嘛,你手中吃食不放,长,枪枪柄不收,莫不是我说不同意还要为了几张胡饼灭我口不成

      叹了口气道,“无妨。”看那少年满足的收了面上伪装的可怜而露出几分得意,他又继续说道,语气仍是无起无伏
      “我马上还有一袋酒,也可以送你,只要——
      你打的赢我!”

      话音刚落,他一把握住身前的枪柄,大力向内一扯
      少年有所防备,双脚借礁石之力稳住身形
      但必是没料到他在水中也能猝起如此蛮力,枪杆便不得不向他的方向猛然滑去
      眼看再不松手少年便要为自己的枪头所伤了。

      宇文成都心想,只要夺得兵器,即使不是他最顺手的,他也有信心很快制住这少年
      至于制住之后如何,尚未想好

      罗成却并不肯舍弃兵刃,掌中一紧,顺他一扯之势也扑入水中。
      两人近身而战,长兵难用,便只得弃了,一时在水中赤手空拳扭打作一团

      水中不易闪转腾挪,他在力量上的优势就显现出来
      只是他对泅泳只知皮毛,水性远不及这少年
      加上他本意只是制住他,而非打伤,所以少年一被挚了手腕或者箍了臂膀,就只管把他向水下扯去,逼他撤手换招,转而又不甘心地换新的招式攻来,一时竟是打了个几来几回。

      直到少年再次挣出他的桎梏,终于撤开没再进行新的攻势,才宣告这场无厘头水仗的结束。待他浮出水面,才看到那人已经回到了岸边,看他过来,一点没有讨饶口气地哼着说:“谁要喝你的酒了,好不讲理”。

      宇文成都呛了好几口水,一声轻笑掩在了咳喘声中,这仗打得无厘头,这人却格外有意思,好像连日阴霾的心情忽得了一场好雨,任性而好斗的急雨,却也简单而酣畅。他给自己此行带来如此大的变数,终究不知道是福多还是祸多

      他仍赤着身,宽厚的肩背上纵横着一些红的青的痕迹,覆盖在许多往日的伤疤上

      转头去看罗成,衣服湿哒哒的贴在身上,正疲累得坐在另一边,揉着手臂,也许是打斗中察觉到了自己并无恶意,少年看似比方才对他少了几分敌意,而生出几分好奇来,自顾地思索道“好大的力气……”。再想起他不久前还半大少年硬装老江湖的气势,终究还是少年心性,不免又觉得好笑

      他起身走向马匹去拿干净的衣物,少年大概也是注意到了他身上的痕迹,打量着仰头道:“良弓骏马,却布衣独行,真是怪人。我打遍燕北,也不曾听过你这号人物”

      宇文成都闻言,手上一顿,玩味道“打遍燕北…”

      少年在他身后冷哼一声:“你不信,我们拿了兵器再打过”

      宇文成都心中无奈又好笑,但这倒也不是一个太坏的主意,这样传奇的年轻人,这样可以无所顾忌的情境,实在是难得,这一日过去也许再没有机会。

      他拿了衣物回身正要答话,但见那少年正起身解去身上的湿衣,他头上发冠偏斜,几缕头发湿哒哒得散下,遮在那战意也难掩疲累的脸上,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方才近身搏斗之中他就觉出少年比他以为的要清瘦一些,再想到那些“追兵”,终是心中一软
      叹了口气,只得穿上方才脱下的脏衣,将手上干净的衣物递给少年道:“下次吧,再领教阁下的高招。”

      少年对他忽然缓和了的口吻略一挑眉,伸手接了衣物,放在一旁道:“可你没说你从哪里而来,也没说要往哪里去”

      宇文成都没话可搭,又去马上取了弓箭,张弓搭箭抬手射中了树后的一只野兔,就听到身后还在穿衣的少年道:“比射箭吗?射兔有甚意思”。

      听出他话中两分急切,只得在心中叹口气,解释道“那胡饼浸了水,不能吃了。”

      少年已经几步越过他取了自己的弓箭,接道:“那也该我赔你的饼”
      话音未落,一箭直取那树冠上的鸟儿,干净利落。

      宇文成都愣了一下,无可奈何一笑,也许是自己想错了,这枪法绝伦弓马娴熟的少年,斗志熊熊,好似再打三场也有的是劲头,或许自己不该拒绝那场比试的

      他思索中已飞速张弓,一道劲失追向正掠往远处的惊弓之鸟。箭中,靶心,少年为他叫了声好。但看着那被余劲带着坠向远方的鸟,宇文成都才回过神来,心中哑然失笑,怎么偏偏受了这少年撩拨,落的那么远怎么捡啊……

      少年收回跃跃欲试的目光,转头看了看他,忍不住又道:“我表哥说,世道乱的时候,江湖上会有游侠,行踪不定,到各处行侠仗义”

      宇文成都闻言苦笑一声,少年人都爱听话本里的故事,可惜自己这两年实在和这四个字背道而驰了,他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少年看到没有,自顾再搭箭寻找下一个猎物

      那少年似是觉得无趣,也或许是看他面色不好,终是收了弓回去了,他亦无话可说。

      等他简单地生了堆火,处理起那一只兔子和两只鸟,罗成已换好衣服正安静地靠着一棵树养神,看着这躺在湖边的疲惫少年,宇文成都觉得,即使清澈的湖水冲淡了他身上不久前沾染的血腥味,收敛了他的敌意,也压不住那股与实力所匹配的气势与骄傲
      这哪里会是只惹人怜爱的小猫,分明是只蓄势待发的小虎

      也许是他不自觉的盯着少年看了太久,便和罗成假装不经意间悄悄投来的打量目光撞了个正着,
      见少年立刻扭回头去掩饰尴尬,片刻后又赶紧扭回来,好像觉得自己方才避开的做法十分没有道理似的,还刻意回应了几个伶俐的眼神过来,宇文成都不禁微微挑眉,心道就算是虎也终究是个爪牙初成的幼崽吧

      不多的食材处理起来很快,宇文成都手上不时照看着火堆和火上的烤物,他平日其实很少与人共同用饭,在待客或是国宴这样的场合,他也不过是淡淡的坐在父亲身边,并不言语,
      所幸身边的人一时也不曾开口,只是自从方才偷看被发现后,一双乌黑灵动的眼睛就干脆毫不掩饰的在他身上扫来扫去,宇文成都也只得任了他
      一时除了木材燃烧的噼啪声外,两人间分外和谐而安静

      也许食物有着天然的使人放松的魔力,少年吃的很快,却不显出狼狈,百忙之中忽然眉间一扬想起了什么,冲他一笑招呼道
      “这位大哥,既然说下次再打过了,那能不能先赊着”

      那笑容纯良无害,好似冬日的云散开去,露出个暖人的朝阳来,才让人意识到,这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宇文成都一愣,待听明白了他话中所指,便只能苦叹一声,起身去马背取来酒囊。

      他家中也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只是自小父母娇惯,不学无术,从不爱与他这个死板大哥亲近。
      后来到了骁果军中,骁果军官多是世家子弟出身,且不说从属有别,单凭他勇冠三军之名,又一副冷口冷面,也无人敢亲近。
      如今见了这比自己小六七岁的少年,又有那样的武艺,品行,相貌,气质,他本性敦厚宽和,便忍不住心生照拂之意。

      翻着火堆中的木材,耳听那吃饱喝足,好像决意要一探究竟的少年,刻意染上几分孩子气,又试探地说着

      “你这是什么酒啊,真没劲,跟你人一样,闷的很。改日我请你喝突厥草原的马奶酒,那才叫痛快呢!踏烈马,挽强弓,那样的酒才配你这身硬功夫。”

      “好”

      “你没去过漠北草原吧,一看就是外地人,来投军的么?听说皇上要和辽东开战,召集天下勇士,你应该去长安才对啊”

      “嗯”

      见少年东拉西扯说了一会,却半分翘不出他的话,终于不爱再说了,他便忍不住想抿嘴一笑
      ,再开口时,语气便沾染了一分温和,
      “害你的枪入了水,这刀送你防身吧”

      “唔……你这刀柄金灿灿的好丑,哪里比得上我的银夜……(铮—)哇!好刀!”

      宇文成都听他由小声抱怨到张牙舞爪舞起刀花来,不由得心内失笑。
      心道他再怎样有心机有武艺,终究不过少年心性,喜欢漂亮别致的东西,还要给随身兵器取名字。
      要知道战场不比江湖,争命的地方,兵器折损丢失是常事,故而只有样式名,没人会费心去取这等小名。

      待罗成终于把玩的累了,才好像又想起了他,便朝他走过来。
      少年身量尚未长成,比他矮上不少,此刻穿着他的衣服显得宽袍长袖甚是可笑
      他还未及笑,罗成已坐在他右侧,一只手便搭上了他的左肩。
      他极少与人亲近,何况是这样的动作相当于搂上了他的脖颈,空门大开。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应

      少年似乎也对自己这个举动带来的感觉有些不适应,但却一副自己动的手怎么也要假装很自然的赖皮样,轻咳一声,就着这个姿势轻声说道
      “我表哥说,行走江湖相逢即是友,我姓秦,单名成,现在轮到你告诉我你的名字了”

      宇文成都又好气又好笑,心说这孩子是有多爱听说书,那样好的功夫,偏学来这些酸浮说辞,而且我已知道你姓罗,使枪,与北平王定有干系,如今你平白将母家姓也告诉我,我倒是更容易查你了
      当即便忍不住一抿嘴,沉声答道

      “我姓沈,你方才不是叫我大哥么,就叫沈大哥吧”

      “你占我便宜!”罗成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自然的时机把手从他肩上移开了,宇文成都说不上来是放松还是什么

      “我本就比你年长”

      “那也不行!……这样,我只有一个表哥,他时常讲自己的故事给我听,你要我叫你大哥,也得给我讲故事。比如,比如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武功师从谁,家里几口人啊”

      宇文成都被他一套全不讲理的说辞呛的哑口无言

      “……我不会讲故事”

      看一眼少年全不肯买账的神情,不由得叹气
      “我从西边来,给家里跑腿取点东西,你再问,我就只能骗你了”

      “哼!男儿汉做事光明磊落,你怎么这般小气。”

      “…那秦英雄到冀州边境是做什么呢”

      “我…你的话我半句都套不出,我为什么要有问必答”

      他不答,宇文成都也不恼,自顾地打理着晾在火堆旁少年的衣物

      待到月上中干,少年丢开空空的酒囊,已是话匣大开
      他讲他如何的喜欢他的表哥,他讲他的父亲如何的因表哥结交太广杂而将他赶走,他讲他一怒之下的离家出走要去找表哥……
      “父亲从来只要我按着他的期望做事,却不来管我是否会…会…”

      大多数时间,宇文成都只是静静的坐着并不搭话。他心中其实很无措
      看少年之前要酒喝酒谈酒时的神色,他怎么也不想这人会是个半坛倒,故而他要便给了,没顾及他年纪,现在人醉了,才觉出自己几分不是,便只好继续留在这任他说闹
      可长这么大,公务以外主动跟他搭讪的人都很少,几时又见过人向他倾诉心内
      何况,还是个比他小许多的稚嫩少年,这个时而狡黠时而狠辣却不由的让人想关心的少年

      他不会说,也就不说,表现在面上仍是喜怒无形的冷硬面孔,充当着一个完美的听众,
      一个没有身份,以前不曾相识,以后也许不会再见的听众。
      待见少年说的累了,音量渐渐轻细,终于昏昏睡去,他才将外袍脱下盖在他身上
      见他白皙的脸颊因酒精和篝火而微微泛红,却没有再像白日里那般因他的靠近而警惕的醒来
      心中一暖,转回身继续默默照看着火堆,就这么守着
      直到天光重又亮起温度渐回,才起身离开,回到昨日打斗的地方,自寻了那队幽燕骑士的痕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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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罗成这个时候才十一二,我觉得正是听多了江湖故事的中二年纪,还不该有太多的冰冷,何况又刚被表哥洗脑,满脑子想着结交江湖豪杰……所以就这样写了
    如果觉得ooc就无视这章吧,实在改不顺了
    另外保留电视剧中“力敌百国勇士”的设定,时间调整到大业三年隋炀帝北巡接受突厥朝拜时好了,当时宇文成都十七岁
    一点私心一点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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