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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座终年不见阳光的古山，山上生长着大量的僵树和栃树。这些树有着方形的树干，棱角分明，一不小心，可能会被树干的尖角划出一道口子。它们的叶子，是胖乎乎的圆形，有几分憨气。树上长着黄色的小花，花瓣上的长着细短的绒毛。几株早熟的树上已经挂满了椭圆形尖长的小果子，果子闪着淡黄色的光。

　　“救命，契师大人……”

　　一个焦急而虚弱的声音，打破了这座古山的宁静。随着声音的落下，一个大肚子的女人凭空出现在的山中。她受了重伤，倒在腐烂的落叶上，神志不清。血从她身上渗透到了地上，血腥味开始在山林中飘荡。山中无风，可是僵树和栃树却发出了“簌簌簌簌”的声音，似乎在交谈。

　　“救我，大人……救我……”女人一边呼唤，一边往前挪，身后只留下一道血痕，看着有些瘆。

　　“你要买保险吗？”

　　一个清秀的男子从僵树后面走了出来，他看着地上快死的女人，就像是看地上的落叶一般，声音中没有任何起伏。

　　“要……”女人的气息虽然细如游丝，弱似毫毛，但是男子却听得出她的决心。

　　男子意念一动，就到了女人面前，发问：“你想要保什么？以什么方式保？出什么代价？”

　　女人半抬着头，露出了笑容，“保……我的儿子……百年平安，用……我的灵力……为代价。”

　　男子歪着脑袋，视线扫射这女人，在她凸出的肚子上停留了几秒钟，而后摇摇头，“无法承保。你的孩子没出生，不在被保范围内，而且你也快死了，你的灵力不足以为保障他百年。”

　　女人急了，她用哀戚的眼神看向男子，想求得一丝通融。可是令她失望的是，男子的眼中，一片清明。

　　女人垂下头，她本来还存了一份侥幸，可是看情况却是不行了。只见她从怀里拿出一颗金黄色的丹药，吞进嘴里。不一会儿，她就开始痛苦地捂着肚子□□。约有一炷香的时间，那女人就生下了一个血淋淋的婴儿。

　　许是回光返照，女人站满了汗渍的脸上，闪着荧光，她轻轻吻了吻哭闹的婴儿，瞬时，婴儿身上的血渍没了，哭声也停止了，他正安稳地躺在柔软的襁褓中。

　　“吾儿弦知已降生，应该能行契了吧？”女人看向男子，眼神坚毅。那颗药本可以支撑她再多活一段时间，只要有时间，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就有共同存活下来的可能性，即使这个可能性极其微小。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契师大人能保她腹中的孩儿性命。可是如果不行，她就只能做最坏的打算了。因为她赌不起，更不敢赌。这次她能找到契师大人，是偶然，是她的机遇，这并不代表她下次还会那么幸运。

　　男子点点头，“可。”已经降生的生命，心脏强健的跳动声，宣告着他的存在。他是一个生命，已经具备了行契的条件。

　　女人露出了笑容，“我愿用霍山上的构树和我的精髓，保我儿的命二十年。”

　　霍山是女人的领地，离他们现在所在的这座山，不远。霍山山上盛产构树，构树乍一看是一种非常常见的落叶乔木，但是它却有着绿色的花，红色的果实。绿色的花，香味可以迷惑人心；红色的果实，吃了可以令人放下戒心。而用构树树皮做出来的纸，可以永久保存而不腐烂、变色。

　　女人之所以知道能在这座山上找到契师大人，就是因为他曾经到霍山找过她，从她这换去了不少构树树皮做的纸。霍山上的些构树是她耗费心血种出来的，她在，树在，她亡，树亡。而今她就要死了，但她的精髓，尚能保构树存活二十年。

　　男子怜悯地看了女人怀中沉睡的小肉团一眼，这小家伙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他的母亲到底为他做了什么……

　　“签吧。”

　　随着男子话音落下，空中出现了一个泛着金色的卷轴。

　　女人的指甲突然变长，长长的指甲在她的心口上划了一道，几滴鲜血流了出来，飘到卷轴上，凝结成了“知琼”二字。

　　“知琼”二字落到金色卷轴上时，它的旁边自动出现了一个“历”字。

　　“契成！”

　　男子把卷轴收了起来。

　　“谢谢。”女人说完这句话后，头就彻底垂了下来，一动不动。

　　她死了。

　　山上无风，僵树和栃树发出了簌簌簌簌的声音，似乎在为女人的死去而悲伤。

　　有些爱，是可以超越物种之间的区别的。

　　男子一步步走到女人身边，弯下腰，把女人臂弯里的婴儿抱了起来。

　　在孩子离开母亲的那一瞬间，女人的身体变成了一只野兽。它像猫，又像狸，有一条白色的细长尾巴，脖子上长着灰色的鬣毛。

　　男子抬起头，原本被高耸入云的僵树和栃树遮挡住的天空，突然露出了一个圆窟窿，阳光从窟窿里泄了下来，照在了朏朏身上。死去的朏朏化作星星点点，眷恋地在婴儿脸上划过，而后消失。
　　“这世间最后一只朏朏，死了。”

　　男子捡起地上的一颗无色晶石，也从山里消失了。

　　··················

　　这是一个城中村，位于山海市最繁华的中心地带，被高档写字楼，大型商场，政府办公楼，江河团团围住。无数人前仆后继，雄心勃勃地想拿下这块地，可是都铩羽而归。只因为薄村这118亩地，都属于同一个人所有，这人是有名的“山海市最无欲无求的钉子户”。无论多高的赔偿，多么令人眼红的条件，这人都不愿意搬出薄村，让出自己的地。

　　此时，这个钉子户正气定神闲地在自己的“领地”里巡视着，她身边跟着几个西装笔挺的政府相关工作人员，他们正口若悬河地劝说她把地让出来。

　　“薄村的存在，影响了市容，村子在山海市此次规划整改的范围内。您若是愿意让出这片土地……”

　　钉子户熟视无睹，她一路上亲切地跟薄村里的人打着招呼。整个薄村，都属于她的，整个薄村的租户最爱戴的也是她。这里有优越的地理位置，合理的房租，友善的街坊邻里，在这些租户看来，就没有比薄村更好的地方了。

　　钉子户本来悠闲自得的表情，在看到前方一人的时候，突然大惊失色。

　　“玉历，你怎么回事？不会又搞大女人的肚子了吧？”

　　被叫做玉历的男子，此时正抱着朏朏所生的孩子，一脸无辜地站在不远处。

　　他心里苦，他刚带着小娃娃从山里下来地时候，小娃娃就哭了，哭得撕心裂肺，哭得他想要给他下禁言术！等他好不容易手忙脚乱把小娃娃哄好了，竟然碰到了戴女士。

　　戴女士，也就是这位钉子户。薄村极少人知道她的全名，大家都只知道她姓戴，所以都叫她戴女士。

　　“你呀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戴女士快速冲到玉历面前，她这矫健的身姿一点都不像个六七十岁的老人。

　　玉历一脸无辜，他已经习惯了戴女士的唠叨，可是他怀里的小娃娃却并非如此。

　　“哇……”

　　小娃娃哭了起来。

　　玉历的手一抖，差点把小娃娃掉在地上。

　　幸亏戴女士眼疾手快，在玉历松手前把孩子抱住。她抱着孩子，边晃动身体，边有节奏地抚摸着他的背。

　　玉历惊讶地看着刚才他哄了很久才停止哭泣的孩子，此时在戴女士怀里，竟然不一会儿就笑了。

　　许是玉历的眼神太过于直白，令戴女士不由得有些自得，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狐疑地看看玉历，再看看怀里的小娃娃，“这孩子，跟你长得真像，不会真的是你的种吧？”

　　“玉历！”

　　一个冷冷的声音，在玉历身后响起。

　　玉历回头，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你回来了？”

　　玉济没有看向他，而是盯着戴女士怀里的那个孩子，眼神冰冷。

　　戴女士反射性地把孩子抱紧，玉济虽然可以说是她看着长大的，但是她至今没法看透他，也没有习惯他偶尔表现出来的冷淡，那不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该有的表情，那是一种似乎在看死物的表情。

　　玉济的眼睛慢慢转到玉历身上，他开口问道：“那是谁？”

　　玉历无端有些心虚。

　　戴女士最看不得这两兄弟这副模样，“玉济，这是你侄子。”

　　玉济的眼神更冷了，他“哦”了一声，就往家走。

　　戴女士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十年前，玉历带着玉济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玉济还称呼玉历做父亲，但是随着玉济慢慢长大后，他们就以兄弟相称了。她虽然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但是作为他们真实关系的唯一知情人，她心疼他们俩。玉历这孩子，什么都好，但就是在女色方面，有些问题。不过这也不能怪他，谁让他长得太好，太招人了！说起来，玉历的容貌和十年前她初次见到他时一模一样，一点都没变老，都快三十的人了，却还像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年和青年的气质，在他身上融合得非常完美。这也是一直令她担心的事情，担心玉历某天会再次犯错，再次让女人怀上孩子，再次成为单身爸爸。没想到，这样的担心，现在就成为了现实。

　　“我帮你带着孩子，你赶紧回去哄哄玉济。”

　　戴女士真是操碎了心，玉历若是哄不好玉济，这几日他家里的气氛肯定是将至冰点。

　　玉历还有些懵。

　　戴女士忙推他一把，“快去呀！”

　　玉历被推得往前走了两步，戴女士再次给他使了个眼色，他才反应过来，听话地往家中走。

　　“哎，没有我，玉历，你可该怎么办哟！”

　　戴女士朝玉历迟钝的背影摇摇头，她怀里的孩子哼唧了一声，似乎是在附和她。戴女士那个高兴呀，亲了他一口。

　　“乖，奶奶这就带你去找口粮。”她如果没记错的话，东边桥口老莫媳妇刚生娃不久，应该有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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