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下基层

　　李越川一把搡开他，不顾母亲拦阻，冲上前半跪在迟玉身边，查看她情况。

　　不知是否月色的缘故，此刻她脸白的吓人，眉头紧锁，模样极痛苦，却一声也不哭不喊。

　　“你哪里不舒服？”李越川只好自己问她。

　　“你们……给我吃了什……”迟玉觉得哪怕是当年渡劫飞升，也不曾如此惨痛啊，几乎没有力气再多说一个字。

　　李越川听了，转头死死盯了鹿大师一眼，喊道：“莫凡，打120！”

　　他急得智商掉线，也不想想普通的食物怎么可能把迟玉折腾成这样，不普通的食物，120来了，又有什么用处？

　　“不许打！”李太太果断喝止莫凡。对这个小姨，莫凡是又敬又怕，就算是怜香惜玉，也不敢违拗她。

　　李越川几乎被要气死，他一把抱起迟玉就往外走，又喊道：“小方，把我的车开到门口！”

　　院子里的小伙子，看了一眼夫人，硬着头皮听命行事去了。

　　迟玉痛到浑身冷颤，但靠着李越川身体那一侧，却是暖的。她在他怀中仰起脸，看到一滴汗珠挂在他下颌。

　　这场面，怎么反过来了？

　　当年，冥王谋杀了值守凡间的明玉星君，从冥府出逃，被天庭知晓，三界通缉。迟玉所率执律司、孟章所率战前司、林犀所率刑戒司全体出动抓捕。

　　迟玉成功追踪到前任冥王，一路跟到了神木崖。按照程序，她重申天庭律例，奉劝冥王乖乖投降，回天庭接受审判。

　　谁知道孟章神君突然杀到，仗着自己战神亲授的本事，竟然瞬间强杀了冥王，自己也遭遇冥王反抗，去了大半条命。还是迟玉把他和冥王的尸体一起带回天庭的。

　　没想到天君对孟章冒失的行为，只是口头批评了几句，就着他赶紧去养伤。迟玉和林犀亦被调离各自部门，下凡值守。

　　此刻，在凡间重逢，他居然成了个凡人，还对自己挺好的，这场面真是奇怪。

　　她终于没忍住，伸手擦去了那滴汗，不然汗水就要滴到自己脸上了。

　　这个下意识动作，一下子把李越川给定在了原地。

　　早就有一群壮汉被李太太使唤着，冲了上来，想要把迟玉从李越川手上抢回去。

　　他立即将迟玉放下，抬手掀翻了几个近身拉扯的保安。原先练空手道是为了防身的，没想到用来对付自己人，下手一直有所保留。

　　而那些保安们也不敢真跟李越川动手，只是来抢迟玉。

　　人海战术，声东击西，即便李越川是个哪吒也无可奈何。

　　眼见一群男人手忙脚乱把她给捆在了小亭子里，李越川心急如焚。

　　“川川，你听妈妈的话，远离这个妖精！”李太太使唤人拦住儿子。

　　李越川挣扎到她面前质问道：“妈，你疯了么？就算你恨死了她，也别用下毒这种手段，还把人毒死在家里。难道你想后半辈子都在牢里过？就算是假他人之手，爸知道了难道不会认为是你的主意？她再怎么可恨，也罪不至死啊！”

　　“你不懂，川川！鹿大师说了，她是个妖精！你不要被她迷惑了！”

　　“你才是妖呢，你们全家都是妖！”迟玉隔着好几米的距离回嘴。

　　回过神来的她，已经压制住了体内的剧痛，又生龙活虎了。本着能不暴露就不暴露身份的原则，她决定再装会儿弱小可怜无助，却没想到被骂妖精，这可没法忍。

　　她迟玉的性子不如林犀火爆，但公务之中难免得罪人，除了西方诸佛对她极好外，其余天地间人神妖鬼魔都骂过她，各界各种雷人骂法都有，唯独没被骂过妖精。

　　诚然，她对妖精不存在种族歧视，但硬要骂一个神仙是妖精，就不太合适了。

　　李越川刚开始，还以为母亲是深恨迟玉勾引了丈夫，故意请君入瓮要在这里解决她，现在才明白过来，她是被鹿大师盖章成妖精了！

　　这不是笑话吗？

　　“你说她是妖？是什么妖？”李越川转身去质问鹿大师。

　　“这个……现在还不清楚。不过，我刚才给她喂了除妖的符纸水，又念了镇妖咒，她果然就生不如死状，这不就是铁证吗？具体是什么妖，待我马上现给你们看！”

　　说着，他掏出一枚随身的铜镜，默念几句，便对着迟玉一通照。明明是夜里，那铜镜却照出一团昏暗的光，投在迟玉的脸上。

　　光亮给迟玉的脸加上了一层旧时代的美，她闭着眼睛，双眉微蹙，似乎是很难受。

　　现场寂静无声，却似乎能听见满场紧张而沉重的心跳，每个人都情绪紧绷。

　　这时，迟玉忽然睁开双目，朝众人吐了个舌头，大喊一声：“我死的好惨啊！”

　　立时把围在她身边的安保人员吓得不轻，有几个直接吓倒在草坪里。

　　李越川大呼一口气，哭笑不得。

　　迟玉哈哈大笑：“照妖镜是这么用的吗？还是你碰到假货了？”

　　鹿大师见这法子没用，大手一挥，立即有人抬了一盆水到亭子外，放下就跑，生怕被迟玉给吃了！

　　一轮皎洁倒映在盆中。

　　鹿大师往水中滴了半瓶奇怪的透明药水，而后举头望明月，默念起咒语。

　　这是凡间古老的现妖之法，专治狐狸等拜月修炼的妖精，迟玉曾在几百年前下凡公干时见过一次。

　　她心里盘算了一下，才想起来怎么回事。

　　自以为那姓鹿的是看破了自己的仙身，全然忘了之前曾吞过林音从妖界得来的内丹。当时是图一时好玩，故意气气林音，并未将内丹克化，转为自己的修为。今天吞了符纸则是为了试探那大师的道行。

　　没想到这姓鹿的还有点本事，看不出她仙体，倒察觉出她体内的妖气了。眼下，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吞的是哪只妖的内丹，待会儿不会真的显形吧？

　　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以后再也不乱吃东西了！！！

　　有一瞬间，迟玉都想施个闪身诀跑路，再施个断念诀把这段阴沟翻船的劣迹从这些凡人脑中抹去。

　　只不过，李越川的记忆她抹不去呀，就这么跑路了，他不会真以为她是妖吧？孟章神君醒过来，指不定怎么嘲笑她，编排她！

　　就这瞎琢磨的时候，鹿大师朝围观的一帮小年轻使了个眼色：“把她抬出来，抬到月光下。”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知道这出“捉妖记”到了关键时刻，生怕这漂亮的姑娘一会儿在自己手里化成巨蟒，自己成了被吓死的许仙，哪里还敢上前？

　　还是李越川挣开母亲和莫凡的手，朝亭子里走过去。

　　“川川，你不怕她真是个妖吗？”母亲拦他不住，在身后担心地喊。

　　李越川没有看母亲，而是将视线投向亭中，隐在一片斑驳里的那个身影。

　　“是妖又如何？她是大罗神仙也好，妖魔鬼怪也好，于我而言没有区别。她救过我。”

　　心里的弦，像是被无形的手拨动了一下，琴音清如溅玉，颤若龙吟，悠然回响于迟玉的五脏六腑。

　　月光下，年轻人向她步步走来，整个人透着一股清隽不凡。

　　“你真的一点……特异功能都没有了？”李越川停在她面前，俯下身，一边给她解绑，一遍附于她耳边问道。

　　这才发现，李越川的声音这么好听，吹进耳朵里，却自她心里泛起一阵酥麻。自从知道他是十三年前的那个小孩，似乎对他没有对孟章神君那么不待见了，反而有些熟悉感。

　　那些凡人，她的确可以轻松解决。但天庭早有规定，神仙不得擅用法术，干预凡界，暴露存在，这已经是刻在所有神仙骨子里的习惯。

　　就像有些人以踩死蚂蚁为乐，而有些人则选择尊重这个小小的世界。

　　迟玉没有解释，而是有意逗李越川。她站起来半个身子垮着，任他搀扶着自己：“对啊，怎么了？”

　　“我想象中的你，可是很厉害的。没想到，这么个江湖术士就把你折腾得这么惨。”

　　“嗯，神仙也有等级的嘛，我是基层员工。对我很失望？”

　　“有点……既然斗不过，那就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去照一照再说。”

　　“如果照出来我是条大虫，你可别被吓死了！”迟玉促狭地笑道，给他打预防针。

　　这个时候，她居然还有心说笑，有心恶作剧，李越川忍不住跟着她笑了，样子居然有点奶乎乎的，完全不像他平日不冷不热的，超级可爱。

　　他又悄悄问她：“报警在这里行不通，你有什么同伴可以来搭救你吗？给我个信物，我去找他，这里我可以争取拖延一些时间。或者你先委屈一夜，我去召集一班可靠的朋友，不行就硬抢好了！我一个人实在对付不了这么多人。”

　　看他认真思考着各种解决办法，迟玉觉得心里一热，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继续装柔弱。

　　到了那水盆前，在场诸人各个谨慎戒备。保安当先，一手防爆工具，一手电棍，一脸悲壮，准备为人类除妖事业英勇就义。

　　两个人环视一周，相视一笑，一起往里头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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