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不辞木

　　第二章
　　“咯咯咯——”
　　清晨才刚刚破晓，农户的屋后传出公鸡的打鸣声，从一家到另一家，连成一片。随后，便是村民们起床下地的声音。
　　“二柱啊，娘去厨房生火，你帮娘喂一下鸡。”二柱他娘隔着屋子叫他。村野妇人的嗓音不像闺阁小姐那样的细柔，带着特有的粗糙和纯朴。
　　“知道了。”二柱还没出屋，伸了个懒腰，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应着。
　　摘下挂在墙上的簸箕，舀了半满的谷物，二柱穿过院角的小屋，绕到屋后的鸡圈去。
　　“怎么觉得，这几天鸡圈里比之前安静了好多？”
　　二柱用手抓了一把谷物，洒进鸡圈里。鸡们纷纷从靠着墙搭起来的鸡棚里出来，聚拢到食物周围。
　　又洒了一把，二柱看着鸡圈里各自低头啄食，仔细地数鸡的只数。
　　“十七，十八……”
　　“还是这么多只啊，应该没有黄鼠狼过来吧。”二柱不是一个喜欢思考的孩子，他一时想不明白就不愿意再想了。反正，只要鸡没有丢就没事了。

　　等喂鸡的小孩走了，躲在鸡棚角落里的那只黑乎乎的“鸡”，才从鸡棚里踱出来。它所过之处，鸡圈里的鸡们都自发地噤声，低下头，恭恭敬敬地让出道来。这场面，看上去十分奇异。
　　而这只与众不同的“鸡”，正是从山上下来的凤瓷。

　　当日，凤瓷从昏睡中转醒过来，便觉得喉咙像针扎一样地疼。先前凤瓷逼退那些修道者的火焰，本应当是过渡到幼年期才能使用的，并不是她刚破壳出来便能吐得出来的。只是当时实在危在旦夕，凤瓷心中急切，竟误打误撞地吐了出来。
　　但提早了使用的时间，自然也要付出一定代价。她还未长全多久的喉管经那炽可焚天的火焰一烧，眼下是彻底废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愈合。
　　事已至此，多想也无益处。现在这山洞里也算不得安全，保不齐哪个修道者会不会再返回来看看。凤瓷一边警戒着，一边往山洞外挪去。
　　还算幸运，山洞外以及周围都空无一人。正午的日光洒在凤瓷的羽毛上，带着干燥的暖意。
　　上一次这样沐浴在暖阳下，还是……
　　哎，上一次？有过……上一次吗？我才刚破壳出来，哪来的上一次？
　　凤瓷仰起头，太阳的灿白强光有些晃花了眼，她恍惚中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并未留下什么痕迹。

　　凤瓷下山的路算是顺利，虽然好几次险些被修道者发现，但多亏她机警，又有这身不复光洁漂亮的羽毛，总算是安稳地避了过去。
　　只是，这时候有了新的问题出现，摆在她面前。她刚破壳出来，所知只有继承的凤凰传承，身边不说缺少同族长辈的照料，连一个认识的都没有。于是，翅膀和腿脚并用下了山的凤瓷，对接下来该往何处去一无所知。
　　她下山时似乎是下意识地想着要去什么地方的，有一个无论如何都要去的去处。可是，那去处，究竟是哪？
　　又到了黄昏时分，一群飞鸟扑楞着翅膀，从天空中掠过，纷纷落入山间的树林里，伴着一阵鸟鸣和树叶扑落的簌簌声。晚霞之下，小村里有妇人远远地喊孩子回家吃饭，拖长的声音传了很远。
　　既然不知道去哪，那就先去找找凤凰族地——凤凰起源之地吧。凤瓷定了想法，又仔细地梳理了一遍传承里所记载的去往凤凰族地的路途，抖擞了精神就要出发。
　　“咕——”短小的爪子刚迈出两步，腹中便是响亮的一声。
　　凤瓷用眼睛搜寻了一遍四周。邻近的一家屋舍后，不太高的竹条编织在一起，靠着墙围出一个半圆形的鸡圈来，里面的一群鸡正低头啄食谷物。她顿时眼神一亮，提起翅膀便一头扎进了鸡圈。

　　转眼凤瓷就在鸡圈里待了快十天了，通常都待在鸡棚的角落里，只有吃食的时候才出来。对于鸡圈里原住者的恭敬态度，她倒是有几分满意，却没想过自己给那群鸡带来了多大的恐慌。而身为本该翔于九天的凤凰，却屈居于脏臭的鸡圈里，凤瓷不觉得有哪里不妥。
　　鸡圈里通常只有早晚喂食的人过来，凤瓷便安心待在里面，按照传承所教授的功法开始修炼。她所修习的功法是凤凰族传下来的秘法，只适合于她们一族修炼。
　　与人族修道者的修炼历程分为：筑元期，辟谷期，固元期，成元期，悟元期等诸多阶段相比，妖族的修炼之法要精简许多。只分为：幼年期，初成期，成年期，只要化形拥有人身后，便是进入了幼年期，而接下来的幼年期和初成期，通常要持续数百年到数千年不等。
　　不管如何，凤瓷至少要化了形才能踏上去找凤凰族地的路途。否则，她这么一只维持着原形的凤凰，怕是刚出这个小村，就被修道者们吞得骨头渣都不剩了。
　　只是这化形，或许对于其他凤凰来说并不算难，只要时间充裕，自然而然便能化形，凤瓷却不一样。
　　赤火凤凰的修炼一途，最重要的便是伴生火焰，随着修炼历程，火焰也会愈来愈强。但凤瓷在鸡棚里苦练好几天，仍是吐不出火来，喉咙还是疼得要死，于是自身的修炼也处于阻滞的局面。
　　好在她并不着急，鸡圈里有吃有喝，还被其他室友尊敬着，也没有被人抽筋扒翅膀的危险，可以说算是个安稳的居处了，似乎长住也没什么不好的。凤凰族地去不了，也就去不了了，也不一定非要去那瞧瞧。一言以蔽之，凤瓷就是一只没志向的凤凰，就算当一只“鸡”，只要不被吃了，她都无所谓。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天道看不下去凤瓷满足于鸡圈的安逸生活，在半个月后的雷雨夜里赐予了机缘。
　　那天夜里，豪雨倾盆，电闪雷鸣。凤瓷和一群鸡挤在鸡棚下避雨，头顶上的鸡棚被雨滴打得“啪啪”响。一道雷毫无预兆地降下，劈在了凤瓷身上。
　　身边那么多鸡，紫色的雷光就单单劈在了她这一只身上，凤瓷只觉得浑身都焦了，里外噼里啪啦地响。还没等她缓过来，下一道雷又降了下来，直直地劈在凤瓷的头顶。这一次羽毛都几乎劈没了，凤瓷甚至闻到自己的皮肉散发出熟透的肉香。
　　这……怎么专门劈我一个啊？
　　第三道雷电劈下，凤瓷终于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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