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簪

作者:伊去也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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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逢君


      岑氏打量了两眼,对邹氏道:“这是……三娘吧?有许久没见,也出落成大姑娘了。”

      邹氏含笑说:“确实是她三妹妹。她们两姊妹岁数相差不大,也算合趣,平日里倒是常在一块儿玩。”

      岑氏便笑道:“我也听玉璎说起,说是沅儿有位极乖巧的妹妹,今日一看,果然还是弟妹教养有方,两个女儿都如此出众。三娘如今可许了人家?”

      邹氏笑道:“还没有。若说也该相看着了,只是她年岁也不大,我倒还想再留两年。”

      谢泠在一旁听着,两人虽是在聊着自己的事,她却也不好搭话,便只低头作含羞状。

      一边的谢沅见她如此,想到此前被谢泠打趣的种种,顿时心情舒畅。不过她到底还记着前因,此时便装傻卖愣地插嘴道:“母亲,您和舅母慢慢聊。四妹妹她也不知去哪儿了,我先带着三妹去找找,再带她们去见过几位姊妹。”

      邹氏打住了话头。她看了女儿一眼,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终还是微叹了口气,只道:“去吧。”

      谢沅却不知邹氏心中的想法,得了这声允许,兴高采烈地拉着谢泠退下了。

      谢郧现有五女二子,因谢郧、谢泰两兄弟尚未分家,两边子女一同齿序。
      谢郧膝下岁数最小的孩子,正是谢泠生母杜姨娘所生的谢铭。他才出生不久,离不得母亲,此次便未参宴。再大些的就是邹夫人所生龙凤胎——谢宣、谢瑶,不过现下已由老夫人身边的赵妈带下去休息了。而后便是谢滢,生母为如今最受宠的卢姨娘,行五。因谢滢这段时日抱病,也没出席这场寿宴。
      年岁更小的谢泰子嗣淡薄,独子谢祉由其妻子万氏所生,与谢宣、谢瑶一般大小。除谢祉外谢泰便只有一个女儿,行二,名谢洁,其母已因病过世,她自己身体也不好,常年在庄子上养病。前段时日倒春寒,她不幸中了招,发了高热,好不容易痊愈,这次过寿便没命她回京。

      于是除谢沅、谢泠二人,席上应当还有方才谢沅所说的四姑娘谢婉。可谢沅拉上谢泠后左右看了看,却还是没找着她。

      谢沅身后跟着的玉蕊小声道:“我方才瞧见四姑娘出去了。身边似乎还跟着刘姨娘那儿的紫湘……”
      刘氏是谢婉的生母。

      谢沅愣了愣,下意识看了眼身边的谢泠:“许是刘姨娘不放心四妹……四妹妹她,她大概是觉得这儿人太多、想出去透透气。既如此,咱们便先过去吧。”
      谢泠面无异色,含笑点头。

      因邹家两位夫人并没带儿女来,这处坐着的便只有二房万夫人的娘家侄女万柔、万萱和几位谢氏女。虽说彼此间有些陌生,但因各种缘由,气氛倒也还算融洽。

      谢泠坐在一旁安静地听了片刻,寻了个空档轻声向谢沅道:“姐姐,我有些乏了,想先回去歇一会儿。”

      谢沅一愣。
      她刚想询问,又忆起什么,忙道:“你、你身子本就弱,既然累了,那便先回去休息吧——母亲和祖母那儿,我去说就好了。”
      谢泠笑着应下,谢过后便带着卉秋退了席。

      悠然台外,正是一湾波光粼粼的池水。
      鸟鸣声与嬉笑声随风扬起,伴着风吹柳枝拂过潭面的水声,交织成一支悠长的曲调。
      谢泠提着裙袂,绕开脚边铺满晨露的蕨叶,偷偷从小路绕了出去,刚走出没多远,却听见两个略耳熟的声音。
      竟是刘氏与谢婉。

      比起一直风头颇盛的卢姨娘、以及自己前些时日才因事失意的生母,这位由老太太做主开脸的刘姨娘,是如今谢郧后院中最不起眼的一位。

      如今的谢家主事人谢郧与其异母弟弟谢泰,二人皆非谢老夫人的亲生子。在原来谢老侯爷尚在、谢郧羽翼未丰时,因更“喜爱”长在自己身边的次子,谢老太太便与谢郧争锋相对地打起了“擂台”。
      也就是在那段时日,不知是出于何种考虑,她将刘氏安排进了谢郧的后院。

      后面或是因此消彼长、或因为是什么其他缘故,老夫人的态度渐渐软化,等到谢老太爷过世、谢郧承爵,她更是爽快地放权给了谢郧之妻邹氏,自己则整日吃斋念佛、不再过问府中杂事。
      谢郧也顺着台阶,好好地扮演了一位孝顺儿子,与刘氏也很是亲密了一段时间,直到其有孕,这份关切才渐渐淡去。
      他二人关系已然缓和,刘氏产女后受冷,寻老太太哭诉数次、几遭训斥,便也就此沉寂下去了。

      谢泠站在拐角处,瞧不见人影。
      刘姨娘声音不大,吐字却十分急促。只听她骂道:“瘪什么嘴?你还有脸哭!老三她自幼便得了老太太青眼,杜双鸢前些日子犯错都没牵连到她,现如今也还能拉下脸去渡月园那位和她女儿那儿卖乖,你这爹不疼祖母不爱的在死要什么面子?你要这脸皮是能吃还是能用!我不求你能替我搏得什么东西,但怎么,你平日里跟我对着干,婚事倒要照着你娘我当初的路,打算任人随意发配了么!”

      谢婉言气卑弱,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我……姨娘怎么如此说话?夫人再如何,总要顾及父亲……”

      “哼——你父亲!”刘姨娘却是冷笑道,“你也知道要顾及你父亲!你娘我是个没本事的,若真有什么,我可比夫人废物多了。你好好想想吧,我可没地给你变出什么父女情祖孙情来,你可自求多福吧!”

      谢泠瞥了眼身后的侍女,没多说什么,转身就往回走。
      卉秋愣了一下,连忙跟上。却见谢泠几步后忽然停住脚步,提高声音道:“罢了,卉秋——先随我去趟渡月园罢,我先去看看姨娘。”

      话音落下,身后顿时寂然。
      见卉秋满眼不解,谢泠笑了笑,又走了数步才道:“宫中姑母如今已封妃,尚是不能随自己心意召见家人。刘姨娘她爱女心切,一时想岔也能理解。只是这话说出来……一个不好,怕是要背上‘藐视皇家’的罪名。我不好出面阻止,只怕徒生尴尬、又让人难堪,但都是自家人,我与四妹同气连枝……今日家里人多眼杂,既有不妥,还要及时提醒为妙。”
      卉秋恍悟:“姑娘您心善,考虑得也比奴婢周全多了……”

      谢泠含笑道:“只是平日里观祖母、母亲处事,虽因愚钝未能尽数领会,却多少得授了些东西罢了。”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着,谢泠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话,心里思虑着听报说又呜咽起来的生母,这一心二用间,突然在那片海棠林中,瞥见了一个看着陌生、却又莫名熟悉的侧影。

      谢泠微愣,下意识停住步子。她不自觉地上前了几步,方才想起今夕何年,旋即回神。
      何况就算是故人又怎样?
      她停住脚,想要离开,那人却已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微微偏头。

      这下是能彻底看清了。
      即便是早已决定要将前尘往事尽数抛却,但在看清他面容的刹那,谢泠却仍不免有些怔忡——太像了。
      就像……是从她记忆中里走出来了一样。
      不过那并不似曾经的身形与服饰,到底让她清醒过来。

      那青年看见她竟同样是一怔,瞧着似乎也有些恍惚,但在见她神情似有异样后便回过神来,只探究地望着她,并不言语。

      谢泠反应过来后便低下了头。回忆起他的衣饰,又想起方才隐约间听见的对话,心中有了决断。

      见她掩去失态,以扇遮面、垂首行礼,尚庚不知怎么竟会感到有些失落。他定了定神,道:“不必多礼。”

      谢泠依言起身,按下心中的复杂,并不说其他,只道:“小女不知此处有人,冒犯了公子,还请您见谅。”

      听见她的话,尚庚顿了顿:“不清楚此处也与后宅相连,却是我唐突了。”说到这里,他又停了片刻,才道:“方才过来时,这儿与外院间似是相接无阻,我原以为是主人家有意安排——”

      谢泠等了数息,没见有后话,这才道:“恐怕是底下人躲懒……幸好没出什么岔子。只是下人无状,让您见笑了。”

      “倒无谓见笑与否,只是治家不严是祸乱根本……”尚庚不假思索地接到,待话说到半,才突然反应过来,又倏地止住话头。
      他意外于自己的失言,难得有些懵怔。

      两人面面相觑一会儿。谢泠掩在纱扇后,柔和了目光,道:“您所说并无错……谢谢您的指点。我会与长辈说明,定惩处罪魁,以正家风。”

      尚庚有些尴尬,又有些无措。
      他欲言又止,半晌还是只默然颔首,道:“我……便先回去了。姑娘若是无事,也早些离开罢。”
      谢泠又一福礼,他迟疑片刻,未再多言,转身离开了。

      瞥见他身形远去,谢泠慢慢站直。
      知道了这边与外宅间并无相隔,她没再往前走。估摸着刘氏母女二人也该谈完离开,便还是从旧路回去了。

      回到住处后,她先是换了套轻便衣裳,又让卉秋留在院内休息,随后才带着竺春绕至渡月园侧院。
      没多久,本该在院内守着的柔夏却突然找了过来。

      终于找到人,柔夏长舒一口气,忙道:“刚刚宁寿堂那边来人了,说是老夫人回了屋,正让我找您过去呢。”

      听见这话,还倚靠在枕上的杜氏连忙抹了泪:“你快去罢,许是老太太那儿有什么事儿呢,可别耽误了。”
      谢泠应是,起身拉了杜氏的手:“那我过几日再来见您。您可记着我方才与您说的,千万放宽心。”
      杜氏胡乱应下,推搡着催促她赶紧动身。谢泠无奈,几步走出院门,便往宁寿堂去了。

      柔夏跟在谢泠身后,边走边小声道:“您走了有段时候,那边的妙菱突然过来,说是悠然台那头风大,人又多,老夫人这几日睡得不算好,被吵得实在受不大住,便回院子了。让您过去,许是想找人说说话。幸好您就在姨娘这儿……”

      这么几句话功夫,人也到了宁寿堂。
      刚进屋,却见谢沅也在里头。
      谢泠规规矩矩行了礼,老夫人让她坐在了自己身侧。

      “多亏有你母亲和你二婶替我照看着。”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叹道:“我这把老骨头啊,确实是不怎么中用了,不过在那儿略坐了一小会儿,这头就疼得厉害……你舅母,也只能让她们俩聊去了。”

      另一边依偎着她的谢沅笑着接话说:“舅母她常来看望祖母,倒是少有和母亲、叔母见面。我觉得如今可是正好呢,舅母能和母亲与叔母相处,您呀,也能多多教诲我们姊妹。”

      谢老太太笑道:“你这丫头,怎么现在倒这么会说话了?罢了,今儿我就不另说你了。你母亲方才说的可都是好话,你且记在心上、好好琢磨去罢。”
      “像泠儿就很好。”说着,她突然转头看向谢泠,满目慈爱道:“方才幸好泠儿你机敏,不然……怕是要惹出些风波来了。”

      谢泠听见她的话后看了眼谢沅,似是羞赧道:“其实、其实孙女,也只是推己及人……”
      谢沅和谢老太太都是一怔。

      谢沅先行明了,“噌”地站起,臊得浑身不自在,她憋了半天,还是没能憋住,喊道:“你!三妹你、你怎么愈发不正经了!祖母跟前,竟也说起了这般胡话!”
      谢老太太也明白了谢泠的意思,止不住地笑,见谢沅已羞得口不择言,便只笑而不言。

      “祖母,您也笑话我!”
      谢沅通红着脸看了看她们,一跺脚,对着谢老太太草草一福,便带着玉蕊转身跑了。

      眼见人跑了,老太太咳嗽一声,看了眼谢泠:“你这丫头也是促狭……知道你姐姐面皮薄,怎么还这么逗她?”

      谢泠笑道:“我也没想到,才说了那一句呢,姐姐就跑了……下回我定会留心——就是要说,也只说半句。”

      老太太失笑。她呷了口清茶,却是忽然开口:“瞧见你们姐妹两个能这么亲近,祖母这心里啊,真的很高兴。你是个聪明的、也有分寸,我很放心。希望你以后也能不冒失,守矩谨慎,一如今日……你可明白?”
      谢泠似是一无所觉,只乖巧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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