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神

　　嗡嗡——
　　皮皮正在看着笔记本上跑着的数据，却被放在桌边的手机振动打断了。她拿起手机一看，是慕薇珞的微信：
　　【你们院期中季开始了吗？要不要一起约自习？】
　　皮皮：【开始了，正在奋战中……话说你最近真的很积极啊，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微信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不多时慕薇珞的微信就跳了出来：
　　【嗯……就是想要变得更好啊。感觉“越努力，越幸运”是真的，我现在真的感觉充满了力量，哈哈哈，是不是很中二？】
　　皮皮被慕薇珞微信中的元气所感染，笑着发过去一个挥拳加油的小孩表情，然后放下手机沉默起来。
　　不得不说岳向思的话对她产生了一定的影响。皮皮小学的时候就变成神明了，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只有基本的“不可以破坏他人的家庭”观念，觉得“结婚”就是一段关系的终点，如果不结婚就意味着还会有变数。可是那件事之后，皮皮知道即使破坏他人的恋爱关系也是不可以的，所以皮皮一度想要放弃回应恋爱关系中第三个人的祈愿。但是如果皮皮一段时间不去回应，神格就会消耗皮皮自己的生命力，皮皮会发烧生病，最严重的一次皮皮住院住了一个月。“告白”是皮皮找到能与神格和睦相处的唯一办法，只要让第三个人能够好好表达自己的喜欢，不管是被接受还是被拒绝，皮皮与第三个人之间的联系都会结束，神格也会安分一些。
　　可是，那个因为告白而使得三个人都不幸福的男人的话让皮皮发现“告白”也并不是全然无害的。有时候“告白”并不是一段感情的最后，反而会使得当事人生发更多的欲望；而明知对方有恋爱对象还去“告白”，只会突兀地闯入对方的二人世界，为三方创造不必要的麻烦。
　　皮皮相信自己神格的存在是有其意义的，所以一直都在寻找答案。所以在那以后，皮皮并没有帮助第三个人去告白或者以其他方式介入他人的二人世界，只是希望能够让第三个人不断变优秀，吸引喜欢的那个人靠近或者让对方自动放弃那个不属于自己的人。一段无果的暗恋如果注定留下泪水的话，那皮皮希望在经历了这段无望的爱之后，能够收获一个全新的自己，一个更加强大、更加优秀的自己。
　　皮皮在上次和岳向思争吵之前，一直觉得自己断掉那根红线是正确的决定。可是现在，皮皮却不那么确定了。因为时间的强大作用会使得人们发生巨大的变化。人们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如果那条红线牵的那个男孩子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霸凌者，真诚地悔罪了呢？如果那个女孩子最终因为男孩子的转变而改变了自己的看法并且最终磨平了童年的伤痕呢？如果真的像岳向思所说的，红线并不只是简单的姻缘，还影响了命道呢？可是，如果这一切都只是皮皮对人性还存在幻想：霸凌者依旧是霸凌者，放任前世的红线存在可能只会让现世的女孩子继续陷入更大的不幸。毕竟每一个人都是现世一切经历造就的，如果没有前世的记忆，那么前世牵的红线又有什么意义呢？
　　说到底，皮皮只是按照自己的认知去帮助那个第三个人而已，可自己都不那么确定自己做的究竟是不是对的，又如何能够确定自己就一定回应了第三个人的祈愿呢？
　　皮皮不知道。所以与其说是在和岳向思争吵，皮皮其实只是想说出自己的疑惑，希望月老这样长长久久存在的神明能够给自己的一些启发。但是，自己根本不知道什么天命，如何能够像月老那样对自己的路自信无比呢？
　　对于慕薇珞，也只能帮助她越变越优秀，看到这个世界更多的快乐。即使最后洛吹越并没有和慕薇珞在一起，也希望慕薇珞能够在这段没有结果的感情中收获些什么。

　　图书馆。
　　“同学，旁边有人吗？”皮皮和慕薇珞应声抬头，看见洛吹越笑着问着她们。
　　虽然各个院期中季开始的时间不一样，但是图书馆的位置已经比平日里满了很多。慕薇珞和皮皮来得不够早，二人占的位置离饮水机很远，但是胜在除了去接水上洗手间的同学之外，没有人走动，也就不会打断学习状态。
　　“没人。”慕薇珞笑着答了一声，然后就低头继续自己的复习大业了。只有皮皮知道慕薇珞的内心很是雀跃了一下，但是很快又被她自己压制住了。皮皮看着洛吹越坐在了慕薇珞旁边，而洛吹越身后的岳向思冷冷地望着自己。但是不出五秒，岳向思就把书包放在了皮皮身边的座位并坐了下来开始自习。
　　皮皮见岳向思除了刚才的目光也没什么特别举动，就放下心来继续自习。结果不到一会儿，就看见对面的二人间有些互动。
　　洛吹越写了一张纸条递给了身边的慕薇珞，慕薇珞收到纸条明显惊讶了一下。慕薇珞看了看纸条上的内容，思考了一下在纸条上写了些什么又传回给洛吹越。之后，二人都从书包里拿出了电脑，一边在电脑山交谈着一边在书上标记着什么，应该是在讨论学习内容。
　　皮皮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喜欢这份感情能够在一个安全阈值内，既不会伤到自己，也不会影响到正常的交往。喜欢一个人并不是说那个人就是你的整个世界，而是你们可以彼此拓宽对方的世界。这么想着，皮皮拿起自己的水杯走出座位去接水。
　　饮水机的位置离自习区有一条走廊，处在两条呈直角走廊的交界处。因为这个饮水机附近没有洗手间，所以自习的同学一般不会来这个饮水机接水。皮皮正在接水，就感觉到身旁来了一个人。皮皮正好已经接完常温的水，于是侧身让到旁边去兑一些开水。
　　“你玩过游戏吗？”岳向思边接水边问皮皮。
　　“什么？”皮皮拧紧龙头转头问。
　　“你会把游戏中的美丽强大的NPC当成是玩家吗？”岳向思抬起水杯喝了一口问。
　　“什么意思？”皮皮皱眉问。
　　“意思就是，男生玩家不管NPC人设多好看、多强大，也不会把NPC当玩家的。不管慕薇珞变得多优秀、多漂亮，只要洛吹越对慕薇珞没有那种感情，慕薇珞在洛吹越眼中就是一个NPC，而不是一个玩家。换句话说，在我们俩这场竞争里，起决定性作用的不是慕薇珞和洛吹越的天命之女谁更优秀，是洛吹越的意志在起决定作用。”岳向思看着皮皮认真地说。
　　“本来就是啊，所以呢？你到底想说什么？”皮皮不知道岳向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催促他说出本意。
　　“你以为每个人的意志真的是出自自己的想法吗？你经历的一切决定了你面对人事物会有什么样的看法，而你经历的一切都是司命星君安排好的。万事万物都在循环内，没有例外。这也是我为什么让你不要再让慕薇珞徒劳无功下去的理由。”
　　“你觉得薇珞是在徒劳无功吗？你觉得她是为了追洛吹越才这么努力学习、努力变优秀的吗？我承认，我一开始让薇珞跑步、打球是为了接近洛吹越，因为如果连进入他的世界都做不到的话，薇珞根本就谈不上去追他。但是现在不一样，或许洛吹越成为了薇珞动力源中最强的一个，但也仅止于此。薇珞的世界会不断扩大，即使不能和洛吹越在一起，薇珞也有广大天地可以去。还有，”皮皮严肃地望着岳向思说：“别以为你是神明就有什么了不起。知道为什么现在没有多少人信月老了吗？就因为你们月老总是这样高高在上，说什么‘人类’‘人类’。我们人类能够做到的事情远比你们想的多。我是不知道你口中的司命星君有多神奇，但是万事都会有例外。你不去做，永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那个‘例外’。”
　　说罢，皮皮拿着水杯准备离开，却被岳向思一把抓住了胳膊。
　　“你也说慕薇珞可能不能和洛吹越在一起，那现在做的这些是在干什么？进入洛吹越的世界为了干什么？就为了去说一句‘我喜欢你’吗？你说与不说都改变不了任何事实，那又有什么意义？”岳向思看着皮皮皱着眉说。
　　皮皮挣开岳向思抓住自己的胳膊的手，说：“人生不是结果论，经历也很重要。我们遇到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人、产生的每一份感情都有它的意义。退一步说，人活着也不是为了追求任何事情都要有意义，以姻缘这件事来说，我长着嘴，我长了心，我就是喜欢了，就是爱了，与最后在没在一起没有关系。”
　　“你所谓的终点，对我们人类来说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重要。”

　　皮皮很生气。该说这是什么思维？男生的思维？还是月老的思维？一切都要服从于最后的目的：牵一根三生的红线？NPC？就算是NPC也有分线故事呢，NPC在他的故事里也是主角玩家啊。皮皮简直无力吐槽岳向思这种“凡事要有意义才能干”神奇逻辑。而且，慕薇珞想要变强也并不全是因为想要追到洛吹越。而是慕薇珞喜欢上了努力的过程，喜欢上不断变得优秀的自己。洛吹越对慕薇珞很重要，但是慕薇珞现在也知道自己也很重要了。

　　皮皮走回座位，却敏感地发现慕薇珞的情绪不怎么高，只是在那里看书。她还以为是慕薇珞刚才无意间又触发红线出糗了，她拿出手机给慕薇珞发了一条微信：
　　【怎么了？】
　　皮皮注意到慕薇珞看了一眼自己的电脑屏幕，然后慕薇珞就在电脑上微信回复起来。看来刚才慕薇珞和洛吹越是用纸条确定要一起开电脑用微信聊天了，毕竟传纸条这种事情太显眼了些。
　　【他刚才说：你这么优秀，未来的男朋友也一定很优秀。你说，他说这句话是不是就代表着他对我一点那方面的意思都没有。那我至今为止努力的意义是什么？】
　　不！是！吧！
　　皮皮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她试探性地发了一句：
　　【肯定是有意义的呀。即使以后你没有和他在一起，但是你变得很优秀不是吗？】
　　这次的回复很快：
　　【可是从认识你以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和他在一起。如果不能和他在一起，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克服那么多困难。我跑步跑不动的时候想着他，打球打不好的时候想着他，学习学不进去的时候想着他，我就能够充满动力地继续。】
　　【如果不是喜欢他，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但是现在看起来我似乎选错了方法。我的确变得优秀了，可是也离他远了。因为他只把当成一个优秀的朋友。一旦成了朋友，我要是告白就很难说出口了。有种……怎么说呢，我欺骗了他的感情的感觉。】
　　皮皮看着慕薇珞的回复，脑中突然响起一个慵懒带笑的声音：
　　“笨蛋。我喜欢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可是我还是我。喜欢她的人那么多，也只有我能做到这样，所以这是我的意志，与她其实没有太大关系。”
　　皮皮的手抖了一下，她抿抿唇咽了一口口水，抬指给慕薇珞回复道：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本来也可以在跑步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选择放弃，但是你选择了坚持。所以你是因为喜欢他变得更有动力，但是你还是你，你也很有可能因为别的原因成为今天的你自己，另外，如果觉得自己不想和他做朋友，那咱们就找机会给他告白吧。如果真被定位成朋友了还真的有点麻烦。】
　　【啊……不过男生究竟都在想些什么啊！他为什么要那么说啊！】
　　慕薇珞看到皮皮的回复，抬头与皮皮对视，两个女孩子同时叹了一口气。

　　“嗯，这次的签证又没过。没事，过段时间再申请吧，那你和爸爸在那边好好的，不用担心我……好，那我挂了，我爱你，妈妈。”蔚辰汐站在图书馆走廊的窗户边挂掉电话，漂亮的眼睛中一丝失意渐渐浓重。她将手放在胸口处，秋天的针织衫下，有一个芯片被穿了绳子挂在她脖子上，紧紧贴着心脏。
　　“没事没事，一定有别的办法的。”她喃喃自语。

　　夜。
　　岳向思招来土地爷爷，在结界内与土地爷爷一同坐在学校小西门的花坛边聊着。
　　“土地爷爷，您见识广，您知道人身神明究竟是怎么个存在吗？”岳向思叹了一口气问。
　　“咱们的神印是印在魂魄上的，人身神明则是神格独立。也就是说，你可以通过把神格拔除来恢复人身神明本来的状态。但是啊，这拔除究竟会有什么影响还不知道。毕竟也没神仙试过不是？”土地爷爷笑呵呵地说。
　　“你说为什么人类的生命短短数十年，就是不懂放弃呢？总是有那么多人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有执念。”岳向思烦闷max。
　　“哈哈，正是因为人类的生命短短几十秋，弹指一挥间就没了，所以人们才要努力地留下些什么啊，人类为此不惜受伤。可是时间诅咒人们遗忘，这就使得人类的生命中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可替代的。”
　　“不可悲吗？所有欢笑、泪水、爱恨，都会随时间流逝而被抹平。”
　　“但人类也比咱们神仙活的有滋有味多了。慢慢数万日，神仙可不都是在煎熬？所有爱恨情仇都会被写在魂魄上，夜深人静的时候爬出来噬咬你的心，所以咱们才要清心寡欲。人类呢，则可以尽情去爱，去恨，没有对错，只有情之本身。”
　　岳向思望着秋月，深深叹了一口气。
　　情之本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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