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蚀

　　【一】
　　风轻轻扬起，我默念你的姓名。
　　你说，走吧。

　　【二】
　　我似乎惯用“很久”这类词。诸如很久以前，过了很久。然而事实确如此，过了很多年的我，站在岁月的长河中央凝视着来时路，河水不停拍打着我的小腿，我无法坐下，颤栗在漂泊的光阴里，河底的泥沙凄凉地仰视我，我说，走吧。
　　走到哪里去。我一直不清楚。忘记了小学时如何回答关于“梦想”的提问。也许太小，尚为懵懂，后来翻看毕业时相互填写的同学录，更多的也只有用连体字写的“天天开心”。留下“勿忘我”的是我发小，其实不止她，只是我把她放在了第一页。我们如同连体婴儿，好似自我记事起，我就安心地把手交给她。而后过的很多年，我都对此深信不疑。她与我性格相反，做事总慢吞吞，八点的上课铃即将打响，她却才从睡梦中醒来。随后敲我家的门，母亲说我早走了，她才急急跑去学校。下课时也总腻在一起，是体育课一起去小卖部买冰激凌的关系。夏天的风温热轻缓，我和她边吃着棒冰，边环绕不大的操场。嘴里呵着冷气，拿纸巾替彼此擦汗。说的话都随着风悄然飘走，留下的双手紧牵返回教室。
　　随后当然少不了这个话题。听了《悬崖上的金鱼公主》的OST而引发的趣事因我而起。班里一个男同学转头问我相关事，我给予肯定的回答，他激动地和对面人说着什么。而这一切，都是与她有关的。几乎我所有的事，都有她的参与。周末的下午一起去天鹅湖，她偏要爬假山，她轻巧地跨过去并鼓励我向前迈，谁知我一脚踩进水里。她吓坏了，把我带到假山顶，脱下衣服为我暖腿。家里做了好吃的，她总等不及我送去就早早来我家里候着，母亲笑说她真是馋嘴，她边吃边露出被虫蛀的门牙，嘻嘻笑着。上课时她肚子痛，也理所当然是我送她回家。之后我趁着这空档回家吃了水果，才慢悠悠走回学校。寂静的林荫路上，我一点不孤独。
　　毕业后彼此都搬离熟悉的街道。我很少与她通话，她仍会在我家楼下叫我的名字。我们见得很少，最近的一次应该是几年前了，我们约去书店，她说要买xxx的新专辑，她的新朋友喜欢。我那句我也喜欢，确是咽下了。
　　再之后，已经收不到生日祝福了。我人生前十二年的生日蛋糕都是与她共享的。中秋节的采蝶轩月饼，圣诞节的晚上一起去买圣诞帽，牵着手的余温持续到深夜，直到她母亲让她回家。“干脆直接让她住你家算了”，我听到她妈妈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然而没有。
　　很久之后，她给我留言：“你是我遇见的特别的人。”
　　我知道，而后没有回复。
　　高考前，她给我加油，我说你也是。
　　偶尔父亲会问我，知道她的近况吗，那时她给你写的明信片我到现在还记得。
　　我说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三】
　　接踵而至的中学生活，也遇到了很多人。前段时间我看完一部电影，和一个许久未联系的朋友发了消息。我问她，你看过这部电影吗，她回没有。而后聊了很久。第二天醒来看到她看完电影凌晨给我发的短信，很长的一段。我细细看完，内心却难平静。回复她之后，我一个人想了很久。
　　这位朋友是我开学报到那天中午陪我回家的人。那时还不相熟，到了分岔路口，我右转，她直行。一走就是三年。我们也是饭友，上午放学后快速拿着饭票冲向一楼的食堂。时间紧迫的时候，就会边吃泡面边观察食堂逐渐散去的人群，来不及扒拉最后一口汤，匆忙赶回教室。一吃也是三年。我们也是一同补课的人，每次下课后都会在三孝口绕很久，一绕又是三年。初二的物理力学相关考试我们每次都吊车尾，女老师却一直温柔地鼓励。我们曾说等毕业后要给老师写信，自是不了了之了。事实上，我们约定的很多事都无疾而终。许是彼此太熟悉，才会清楚对方的软肋。前年的夏天我和她坐在电影院里，顾里哭的时候，以及整场电影，我都保持着头靠右的姿势无声抽泣。我知道她在哭，可我还是没有递给她纸巾。就像我看到她因为骨膜炎会耽误中考而伤心痛哭时，我也只是无声地坐在她身旁，轻抚她的背，嘴里吐出你不要难过了这样无用的说辞。
　　所以哪怕我握着时间的尾巴求它放过我，也终究成了以前的朋友。
　　知根知底，但不知今。
　　道一声老友，就此别过。

　　【四】
　　这一条隐形却又冗长的分割线，早就蓄谋已久。
　　被推搡着向前走，而后遇见温柔的人。
　　R是读中学认识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学校的大厅，我们有着共同的朋友，直到我们成为朋友。那些笑泪交融的岁月，我们一一尝遍。脑子里浮现出这些年的场景，便觉得再多的词也形容不出了。
　　M就是那个共同的朋友。说来我和M认识最久。她是与我通信最久的人，去年她把我这些年给她的信件一一摆出来，我看着它们安静的躺在她的身边，就像那些年彼此互相扶持的年华。
　　唯一W是高中认识的。初次见面并不愉快，许是我们都偏向细水长流，随着时间的递增逐渐惺惺相惜。是冒着刺骨的寒风也愿意一同跑步的人，是熬红了眼也一定要做好视频发给对方的人，是永远守着零点，这些年一直在身边的人。
　　再也找不出这样的人。
　　我看着时间吞噬着我的过去，我手拿匕首，向它一道道划去，它和我说，你走吧。
　　我是要走的，一起走。

　　【五】
　　时间的长河缓缓流淌，我穿过悲凉与虚妄，随着捕风来到你身旁。
　　你微微笑，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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