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岛鲸落

　　接着两周的时间内，顾川在广州、杭州、上海、北京连开四场签售会。
　　飞北京之前，他礼节性地给莉娜打了电话，告知他的行程。莉娜充满歉意的声音从手机另一端传来，“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呢，我今早刚到美国，我们学校安排交流一周。”
　　“没事，反正我也呆不了多久，后天就走了。”
　　“我圣诞节要回奥克兰，到时候我们一起吃个饭吧。”莉娜平淡地说，听不出太多的情绪。
　　“好。”

　　莉娜是他的前妻，准确来说，在法律上他们仍是夫妻，但是已经足足分居了两年多。
　　离婚是莉娜提出的，按照协议，她年底要回新西兰和顾川办理正式离婚的手续。
　　显然她并没有回心转意。

　　莉娜有着纤细的身段和迷人的蓝眼睛，一头灿金色的长发。她父亲是酒类进口商，在北京有分公司，身家丰厚。莉娜是他们家唯一的女孩，从小受尽万千宠爱。
　　他俩是长辈眼里的金童玉女，相识于高中时代，也是大学同学。毕业典礼上他跟莉娜求婚，一切好像都是命运顺理成章的安排。

　　他们在莉娜父亲的豪华游艇上举办了盛大的订婚典礼上，当他跟莉娜交换订婚钻戒，看着她露出一脸幸福的微笑时，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真正地失去她。
　　也许彼时悲剧的阴影早已笼罩在他的身上，而沉浸于幸福中的他并未察觉，终究还是被魔鬼精准地扼住了咽喉。

　　如今，一直热爱中国文化的莉娜，终于如愿以偿地来中国工作，她在北京有了新的朋友圈，也有了新的男友。
　　他们依然是朋友，时常会关心彼此的近况。
　　他们曾有许多共同的好友，和美好的青春时光。
　　可惜终究还是错过了。
　　就像这一次。
　　其实也说不清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只是一个齿轮不再和另一个齿轮契合，一颗心无法再毫无防备地靠近另一颗心。
　　如此而已。

　　……
　　北京朝阳区，某咖啡馆。
　　午后的阳光明晃晃地照着车水马龙的城市，天空是难得的湛蓝。
　　顾川转动着手中的咖啡勺，心情也不禁跟着明媚起来。
　　他对面坐着一位容貌精致的知性女子，她是国内顶尖时尚杂志的总编唐果。
　　唐果是重庆人，身材纤细高挑，皮肤是极具地域特色的水润白皙。
　　一头黑色的短直发侧分露出饱满的额头，发尾柔顺地垂下来，显得精干的同时而又富有女人味，衬着巴掌大的脸更小。
　　她今天化了淡妆，用了应季的大地色系眼影，眼睫毛刷得极其细致，根根分明；唇形丰润，涂着最近大热的枫叶红色口红，更加显得肤白貌美，气色极佳。

　　时尚编辑在穿衣方面从不出错，唐果今天穿着一套浅色的高级成衣，戴着御木本的珍珠耳环，质料精良的九分裤下露出一小节白皙的脚踝，脚上是一双黑色的细跟高跟鞋。确实是一位从发丝到脚尖都无懈可击的职场女性。

　　“怎么了？阿川。”
　　她黑白分明的一双大眼睛关切地望着他。
　　他们因工作相识，顾川内敛淡漠如同西伯利亚的高原，唐果奔放热烈如同希腊的爱琴海，他们的性格南辕北辙，几度交锋后才发现原来彼此都是真性情，遂握手言和。
　　如今已来往了近十年，没想到竟成了密友。

　　“果果，我刚才想到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杂志社把你分配给我……那时候你还是个实习生，我是个大学还没毕业的新人。如今你成为了国内顶尖时尚杂志的总编，不免有些感慨。”
　　都说条条大路通罗马，可有些人一出生就在罗马。
　　作为没有出生在罗马的大多数，唐果从籍籍无名的实习生，一路奋斗站在了金字塔的顶端，这其中，唐果付出的汗水与青春，大概也只有顾川这些老友们略知一二了。

　　“可别提这些了，大作家。你这几年档期太忙，连专栏都约不到了。”唐果撅起嘴，长长的睫毛俏皮地扑闪着，漏出几丝狡黠的光芒。
　　“您可别高抬我，我在新西兰大农场生活了这么多年，早就不知时尚为何物，专栏还是交给你们那些驻扎在纽约的专业人士来写吧。”

　　“他们的品位都不如你。”唐果半真半假地吐槽道，她抬起手腕优雅地看了一眼表。
　　“快两点了，你的签售会要开始了，我们上楼去吧。”
　　“好。”顾川拦住了唐果准备掏钱包的手，绅士地微笑道：“怎么能让女士买单。”
　　“可别把你忽悠小姑娘的那一套用在我身上，顾老师，就这两杯咖啡也好意思跟我抢着买单。”唐果翘着涂着正红色指甲油的食指，戳了下他的肩膀。

　　“谁说的，等签售会完了，请你吃大餐，吃完咱逛街去，刷我的卡。姐，五十万额度够不够？”
　　“少跟我贫，我可是在减肥的人。再说了，一张卡怎么够我刷，起码十张才行！”唐果拎起黑色的铂金包，踩着10cm的尖头高跟鞋哒哒哒地走远了。
　　顾川咧嘴一笑，拿起挂在椅背上的风衣，顺手披在身上，大步跟上。

　　签售会的地点是一家大型的独立书店，虽说在二楼，可是长长的队伍已经排到了商场一楼门口。门口还有几个保安站着维护秩序。
　　主办方已经准备好了桌椅，两个摄影师调整好机位，正在测光。
　　唐果不知从哪里搞了一张工作证挂在脖子上，大模大样地坐在顾川身旁。不过像她这种身份的人，即使没打过招呼就直接过来，场地方也是绝对欢迎的。要知道那可是自带流量的顶级时尚杂志总编啊。

　　虽然签售会还没开始，热情高涨的粉丝们已经开始纷纷议论了，还能听到一些女孩子们压低了嗓子的尖叫：“顾老师本人好帅！”
　　“新发型杀我！”
　　“啊啊啊啊顾老师在看我，姐妹我死了！！”
　　顾川挂着如沐春风的招牌微笑，努力维持着超人气作家美男子形象，实际上已经有些招架不住。
　　他是离群索居惯了，一下子身处在人群热闹的中心，不免会产生抗拒心理，何况他这回刚下飞机就来了签售会，啥都没吃，就喝了杯咖啡。胃很不舒服，直犯恶心。

　　唐果看出他面色不好，悄悄问他，“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顾川同样小声地回答她，“没吃早饭，胃疼。早知道刚才就吃块蛋糕再来。”
　　唐果用高跟鞋踩他脚尖，拧着眉头教训道，“多大年纪的人了，还不知道珍惜身体。”
　　顾川小心翼翼地赔笑道，“姐，一会儿弟弟陪你健身去。”

　　顾川这次带到签售会上的是他的最新作品，《鲸之岛》。这是一本童书，但是读者里也有许多成年人。他为此筹备了一年多，里面所有的插画都是他自己一笔一笔精心绘制的，这也是他初次尝试给自己的文字配上彩色插图，没想到居然大受欢迎。
　　签售会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因为来的粉丝实在太多，主办方和书店管理人员沟通后，临时又延长了半个小时。

　　顾川诚恳地跟每一位粉丝道谢，签完名后用双手把书递回去。唐果替他倒了杯水搁在一旁，但是直到结束他都没来得及喝。
　　其中有一个年纪很小的女孩儿，约摸7、8岁的样子。她说，“顾川叔叔，我很喜欢你写的书，虽然有些句子我还看不太懂。我也很喜欢书里面的那些插画。那些画真的好棒。为什么画里的那只小鲸鱼看起来那么悲伤呢？它后来找到自己的妈妈了吗？”

　　顾川接过书，温和地对她说，“小鲸鱼会觉得悲伤，是因为他明白了有些东西是他永远找不到的。”
　　今天全场总共来了一千多个粉丝，可在这些人里，他觉得唯独只有这个小女孩真正看懂了他的书。

　　签售会结束后，他们走到地下停车场取车。唐果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块鸡蛋培根三明治来，说：“你先随便吃点，垫下肚子。我来开车。”
　　“果果你真好。”顾川也不跟她客气，接过来撕开包装就开始吃。
　　“喝这个。”唐果从后车厢找了盒舒化奶递给他。
　　顾川接过牛奶，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坐进车里。
　　“去哪？”
　　“先陪我去健身，完了我们吃海鲜大餐去。”
　　“可以吃点其他不，我在新西兰吃海鲜都快吃吐了。”顾川可怜巴巴地说。
　　“抗议无效。”唐果冷酷地拒绝，干脆利落地一脚踩下油门。

　　开车的时候，唐果突发感慨道，“阿川，还记得几年前我们去成都玩的那次吗？”
　　“当然记得”，顾川同样也是很感慨，几年前莉娜决然离开，他本来想去北京找莉娜，千里迢迢搭航班到了北京，最终还是没有告诉她。
　　那次他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后，下飞机拨的第一个电话是唐果的号码。
　　唐果一听，气得横眉竖眼，直骂他怂包，正好她要去成都出差一周，就把顾川“绑”上了飞成都的航班。

　　“结果到了成都以后，就被你骗去打黑.拳，唐老板真是做的一手划算买卖。”顾川面无表情地说。到了成都已经是晚上，吃了碗豌杂面，本来说好去传说的亚洲第一夜店space蹦迪，一醉解千愁。
　　结果唐果接了个电话后，眼睛一转就冠冕堂皇地说：“郁闷的时候，就是要打一架，释放下自己的内心。”
　　然后就拉他去了地下拳馆。

　　“哪有，那可是我朋友开的正规场子，5万块奖金打一场MMA，够吃多少顿火锅了。”
　　“怪不得都说越美的女人心越毒。”顾川指责道。
　　唐果完全把他的话当成耳边风，哼着小曲开自己的车。过了会，若有所思地说：“不过你还真的挺招人喜欢的，后来过了好久，还有好几个富二代跟我朋友打听你，还有个是男的。”
　　“……”顾川不置可否看着前方日常拥堵的道路，完全不想深究这个话题，就唐果的八卦性格，绝对会没完没了的。

　　唐果偷瞄他一眼，继续说：“我朋友有职业道德，当然不会把拳手的隐私信息透露出去。不过啊，那个富二代男的真的超级有钱，场子的保安说，他开的是辆阿斯顿·马丁，那个型号要几千万呢。国内都没有几辆。”
　　“品味不错。”顾川公正地评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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