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岛鲸落

　　褚星收到顾川信息的时候，愣了一会儿神。
　　这是这几天以来顾川给他回的第一条消息。那个神秘的房东从早睡到晚，神出鬼没宛若幽灵，似乎也没有出过门的痕迹。
　　即使詹森告诉他这是常事，他还是不由自主地会疑心对方是不是无声无息地猝死了。
　　只有看到每天给公主碗里换的新罐头和脱脂奶，晚上偶尔会听到楼上传来的淋浴水声，才让他觉得这个新家里确实还住着另一个人。
　　或许作家的作息都是如此吧，听说“现代法国小说之父”巴尔扎克一天只睡4个小时。

　　周四这晚褚星没有去喝酒，推掉了杂七杂八的邀约，健完身后就乖乖回家温书，考试周快到了。
　　等外卖的时候，他肚饿不已，吃掉家里的最后一根香蕉后，想起顾川的嘱咐，果然在冰箱上层找到了一盒绿色包装的巧克力。
　　他用小叉子叉了一块吃，绵密细腻，微苦的味道中和了巧克力的甜味，回味无穷。
　　褚星忍不住又吃了一块。
　　说起来，他发现顾川真的很爱吃巧克力，冰箱里除了百事可乐外，几乎都是各种国外品牌的巧克力，还有几种新西兰本地产的巧克力，他记得某任前女友给他推荐过，说味道不错。
　　除了上次卡琳娜带来的一些食材外，冰箱里几乎没有任何食物，房主的生活习惯简直一目了然。
　　褚星甚至怀疑顾川只需要可乐和巧克力，就可以在人类社会活下去。
　　真是太神奇了。

　　褚星是向来不爱吃甜食的，但是顾川推荐的东西，他向来都是不假思索地愿意去尝试一下。
　　或者换句话说，他永远不会拒绝顾川。
　　这似乎已成了习惯，渗透进骨髓的本能。
　　就像他四岁那年，他哭得面红耳赤，满脸脏兮兮的，顾川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水果糖，剥开皱巴巴的糖纸，蹲下身把已经有点被体温融化的糖塞到他嘴边。
　　少年有些不知所措地哄他，还没有到变声期的清朗声音对他说，“来，吃糖”。
　　于是他就张嘴乖乖吃了。
　　那颗糖有点酸有点甜，是橘子味的。
　　褚星一直不知道那颗糖是什么牌子的，他后来买到了市面上所有品牌在那一年生产过的橘子糖，他让人搜罗了大大小小国内国外的牌子，倒闭和没倒闭的牌子……似乎都不是那个味道。
　　于是这件事渐渐便成了他的一个执念，和另一件求而不得的事情一样。

　　……
　　顾川是在去海湾的路上遇到莱恩的。
　　那是在傍晚，太阳熊熊燃烧着落下远处的地平线，云层渐染，呈现出温柔的粉色。
　　他第一眼没有认出对方，毕竟上次见到莱恩的时候，还是在他和莉娜的婚礼上。那时莱恩还是一个高中生。
　　莱恩的变化实在很大，个头足足往上蹿了二十多厘米，明明之前还比顾川矮。原本偏精致漂亮的五官也长得棱角分明，极具男人味，金发碧眼，英俊得堪比年轻时候的莱昂纳多。
　　他是莉娜的弟弟，比莉娜小5岁，听说在澳洲上的大学。
　　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莱恩喝得醉醺醺的，在婚礼上哭着和他告白，把在场所有人都搞得很尴尬，莱恩本人后来估计也挺尴尬，这几年都存了心和他避而不见。

　　几年不见，这小子看起来显然成熟不少。
　　虽然顾川觉得自己和这个年纪的男生依然没什么可聊的共同话题，但是出于“来都来了”的中国式礼貌，他还是和莱恩在附近找了个酒吧喝了一杯，聊了聊近况。
　　顾川忘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本地人往往从下午就开始喝酒了，显然在遇见他之前莱恩已经喝了不少。
　　那绝不是该死的一点点。

　　莱恩已经毕业了，在奥克兰的家族企业里上班。
　　他显然已经知道他和莉娜分居的事，旁敲侧击地问他现在的感情状况，似乎还没有死心。
　　这几年莱恩一直没找过他，他以为对方那些青春期荷尔蒙过剩导致的心思早就淡了……没想到莱恩还惦记着这事。
　　——这就是造成现在尴尬局面的原因，莱恩再次醉醺醺地站在他面前，看似清醒实则脑袋里只有一团浆糊地站在他的公寓门前，说：“我知道…你和我姐已经分居了，刚好我也是单身，Nex，你要不要考虑考虑我，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眼看他越说越大声，眼眶又红了，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来……顾川赶紧开门把他拉进来，企图让他冷静一点，不要吵到邻居。
　　也许只是他对爱哭的男生始终有一种莫名其妙不合时宜的心软。追溯记忆竟翻找不到渊源，他便认定是天生如此，命中该有这么一劫罢了。
　　天哪，这小子是水做的吗，怎么长大了还像小时候一样，这么爱哭……
　　顾川绝望地想。
　　总之，他妥协了，认命地准备把这小子带回家把脸洗干净，然后打电话等他们家的司机来领人。

　　顾川随手把大衣挂在玄关的钩子上，弯腰给莱恩找拖鞋，准备让他去洗手间洗把脸冷静一下。
　　谁知莱恩从背后搂住他的腰，眼泪汪汪地吻他的脖子上，像个可怜的小狗一样。
　　温热的眼泪落在皮肤上，瞬间顾川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眼泪碰到的地方就像被火烫伤一样，刺痛。
　　艹，大意了。他忘了这么多年过去，对方不是当年那个跟在他屁股后头整天哭唧唧的听话小屁孩了。
　　莱恩早就长大了。
　　身后抱着他的那个男人已经是成年人的宽厚体格，嘴唇温柔地讨好他，眼泪汹涌落下，动作却凶悍如野兽，钢铁般强硬的手臂用力地箍住他，如囚笼一般，几乎把他勒得喘不过气。
　　莱恩含糊不清地抽泣道：“我15岁的时候开始就喜欢你了，Nex。”
　　轻浅柔软的吻变成了暧/昧的吸.吮，柔软的嘴唇顺着凸起的脊椎骨一路下滑，顾川反应过来，奋力挣扎，手肘往后面一顶，想用力推开他，动作幅度很大，不知道把什么东西碰落在地，发出“砰”的重响。
　　谁知道那小子壮得就跟熊似的，弓起背闷.哼一声，就跟熊抱着好不容易找到的蜂蜜罐一样可怜巴巴地抱着他。
　　纹丝不动。
　　顾川知道自己那一击到底有有多实在，诧异之余，竟然有一丝诡异的欣慰，以前明明是擦破点手指皮都要哭的娇气包，现在居然学会了扛着痛愣是不撒手。
　　还真是，上进了啊。顾川唇角浮起一丝冷厉的笑容，声音无波无澜，仿佛冰冻三尺的贝加尔湖。

　　“……放手，莱恩。你再这样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他淡声警告道，竟然还企图和莱恩好好讲道理，换成别人他早就一拳揍过去了。
　　可这小子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得好好给这小子上一课，让他以后不要这么随心所欲地对待自己的前姐夫。
　　“你不是喜欢我，你这个叫过剩的占有欲。你看，从小你什么东西都喜欢和莉娜抢，连一个洋娃娃都要抢，你说你一个男孩子拿芭比来做什么？”
　　“得不到就哭，你上辈子是水母吗？一个男孩子成天哪来这么多眼泪？你算算自己今年几岁了，还是小孩子吗？”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顾川耐心地循循善诱。
　　莱恩听得一愣一愣的，委屈地嘟囔道：“不是这样的。”

　　灼热的鼻息喷在顾川的耳后，略显粗糙的指腹贴上腰腹间的柔韧肌肉，甚至还有上移的趋势。
　　与此同时，不值钱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衬衫的后领都湿透了，鬼知道还有没有鼻涕蹭在上面。
　　从小到大不知道被这小子毁了多少件衣服了，唤醒了不堪回首的回忆，顾川整个人都毛了起来，他的洁癖犯了。
　　这可是老子最喜欢的一件衬衫，Enfants Riches Déprimés的限量版！讲不听是吗？讲不听的话狠狠揍一顿就乖了，反正又不是没揍过。
　　决定为爱衫冲冠一怒的顾老师，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舌尖无意识地顶了顶腮帮。
　　他怒到极致忍不住笑了起来，笑意冰冷如霜，咔咔地活动了一下指关节。

　　上次他揍这个蠢小子，还是很多年前发现莱恩在酒吧里被人哄着吸了支藏着D品的烟，他直接带人把那家乌烟瘴气的酒吧砸回装修前的样子，事后还把所有的知情者和卖家统统都教训了一番，往死里打的那种。
　　这个傻小子当然也被他狠揍了一顿屁股，在床上躺了一星期都愣是没敢下地，从此整个奥克兰没有人敢卖给莱恩哪怕是一丁点儿D品。
　　顾川也从此一战成名。

　　而兀自还沉浸在“他为什么不爱我”的不值一提的悲伤中的莱恩，在这种关键时刻，却迟钝到了简直令人发指的地步。
　　他从小到大被顾川揍过那么多次，竟然还没长足记性，并没有意识到这些年在外人面前温文尔雅一派假正经的的顾老师——终于忍无可忍要暴走了。

　　这时候一楼走廊最里面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有人打开了廊灯的开关，暖黄色的灯光亮了起来，无声照亮在玄关黑暗中纠缠的两人。
　　Aka顾·隐藏Boss·川被打断了马上就要满格的进度条，警醒又不无惊讶地抬头。
　　那是……褚星的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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