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岛鲸落

　　第二天中午顾川依然是被公主踩醒的，他亲了一口小家伙毛茸茸的宽脑门，揉着眼睛洗脸下楼，准备泡杯咖啡。
　　没想到褚星依然坐在沙发那里打游戏，姿势和昨天简直一模一样。
　　“你昨天没有睡吗？”他以为自己没睡醒产生了幻觉。
　　“嗯。”褚星抬头看了他一眼。可能老天总是偏心的吧，即使熬了一晚上，美少年的脸上依然没有黑眼圈，一张白皙的脸干干净净的，眼里有点淡淡血丝。

　　顾川惊讶道：“今天不用上课？”
　　“早上好，今天是周六啦。”褚星打了个哈欠。
　　“早安。”顾川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这个还蛮好玩的。”褚星一边和他说着话，眼睛紧紧盯着屏幕。
　　“看到长颈鹿了吗？”看这进度应该已经过了那个剧情点。
　　“……嗯。”褚星点头，实际上在游戏开场后的前15分钟，他就意识到自己被顾川骗了——这分明就是一个逃生打丧尸的故事，附带主角家破人亡的悲情背景。
　　但是当他通过重重关卡，操纵着人物，穿过废墟阴暗的长廊，来到阳光下，偶然看到一群长颈鹿的时候，他忽然明白了顾川说的话。
　　那是截然不同的一个瞬间，难以形容。

　　在遇到长颈鹿之前，男主角乔尔和小女孩艾莉经历了激烈的战斗，然后他们在阴暗的建筑里，穿过已经化为废墟的长廊，他们一直走，在转角处——
　　阳光慷慨地洒在墙边，一只长颈鹿冒出一个大脑袋，安详地咀嚼着楼上的常春藤叶时，一切都显得格外宁静、安详而珍贵。

　　乔尔走向长颈鹿，摸了摸它的脖子。他说来没事的，让艾莉也摸了摸长颈鹿。然后他们看到了第二只长颈鹿，看到了第三只……
　　一群长颈鹿走过重新长满青草的废园，安详地晒太阳、吃草。
　　在经历了狼狈不堪的末世逃亡后，这一幕令人久久不能忘怀。

　　褚星很想问顾川，你是不是也很喜欢这个片段。
　　但是他觉得自己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那个人一定很喜欢这一幕，一定也曾像他一样废寝忘食地把这个游戏打通关，然后把游戏光盘重新塞回柜子里。然后某天又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把它从柜子里拿出来，问某人“你要不要试试这个？”
　　就像垂下了一个香甜的鱼饵。
　　真狡猾，褚星想。
　　怎么办，他竟然好喜欢。

　　顾川看他玩了一会儿，估摸着他快通关了，于是起身去泡咖啡，做三明治。
　　“吃不吃吐司？”他问褚星。
　　“吃！”褚星头也不回地答道，他在顾川面前天然就是一副自来熟的性格，“我要两片就够了。”
　　“好呀。”顾川取出吐司放进面包机里，按下了加热键。然后拿过料理台上的牛油果对半切开，去核切成薄片。
　　“啪”的一声，吐司弹出来了。他把吐司放进浅底白瓷盘里。

　　“这是准备做什么？沙拉吗？”顾川耳边猝不及防地响起一道微哑的声音，和平日里清亮的少年音不太一样。
　　也许是因熬了夜，今天褚星的嗓音特别磁，很苏，近距离感受像是痒痒地挠了他的耳朵一下，让他心跳不禁错了节拍。
　　少年的头发许是有些长了，凑近说话的时候碎发不经意地拂过他裸.露的半截脖颈。
　　一阵战栗。
　　顾川的手轻轻颤了下，差点没拿稳餐刀。身后不容忽视的强烈存在感，让他意识到少年正站在自己身后，说不定正在盯着他做事。
　　他心慌意乱地想，这小子属猫的吗，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还有是不是站得太近了一点？

　　顾川略有些局促地侧了侧身，解释说：“牛油果是夹在吐司里的。本地人喜欢这么吃，有点像黄油的替代品。”
　　他切了薄薄的一片，夹在烤好的吐司里，整个盘子递给他。
　　“你试试。”
　　少年取过盘子，一手捏着吐司，另一只手用盘子托着碎渣。一口咬下去，吐司香脆，牛油果比之黄油更多了一分清香口感。
　　褚星几口就吃完了，甚至还舔了舔手指，意犹未尽地期盼道：“好吃耶，顾老师我可以再吃两片吗？”
　　他笑起来的时候，刚才那种距离过于亲密而带来的古怪感觉便荡然无存了。
　　果然是自己想多了吧，顾川暗道。
　　“那给你弄两片夹鸡蛋培根的，要不要？”
　　顾川没有意识到自己对他已格外纵容，他露出了饲养员特有的慈爱笑容，感觉自己就好像在投喂馋嘴的小动物似的，丝毫不吝于展示自己的厨艺。

　　“好呀，我可以要煎蛋吗？”褚星弯起眼睛，露出让人难以拒绝的明亮笑容。
　　“没问题。”顾川吩咐褚星再烤几片吐司，然后从冰箱里取出培根，从柜子里拿了一口平底小锅，顺手开了油烟机。油热了以后把培根下锅略煎了煎，香气四溢。
　　培根煎好后继续煎蛋，顾川一边给煎蛋翻面一边说：“你刚吃的牛油果是我朋友自己种的，下次有机会带你去他果园玩。”
　　他朋友在奥克兰的郊区经营果园，他们时常一起出海钓鱼，经常隔段时间给他送一麻袋牛油果和各种蔬菜。
　　种类繁多，十分新鲜。

　　那个果园顾川自然也是去过的，此时他绘声绘色地跟褚星说了当地人如何灵巧地爬上高大的牛油果树去摘牛油果。
　　顾川好像有一种天赋的语言魔法，可以把任何一件小事讲得十分有趣。
　　褚星听的很入神。
　　……
　　顾川把培根煎蛋夹进吐司里，两人份的三明治就做好了。落地窗旁边的小餐桌上，褚星已经摆好了餐垫和两人份的刀叉，咖啡也煮好了。
　　一人一杯。
　　窗外阳光把城市大半的建筑染得金黄灿烂，天空是纯净的蓝。今天也是个好天气。
　　一种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的心情在顾川心头漫开，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和人一起吃过早饭了。
　　此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很怀念这种和人互道早安的感觉——而不是早上随便应付一下，然后吃一片或几片很苦很腥的药。

　　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吃早餐只是因为避免空腹吃药，后者会让他的胃泛酸绞痛，甚至反呕，带来一整天的糟糕心情。
　　他几乎快忘了这种愉悦的进食感，忘了吃饭本该是一件让人非常快乐的事情。
　　是褚星让他重新想了起来。
　　他对此心怀感激。

　　顾川端着盘子朝窗边走去。
　　如果坐在窗边椅子上的那个人是莉娜，他或许会像以往一样俯身轻吻她的脸颊。
　　可是面对着这个才认识不久的小朋友，他只是顿了顿，继续语调轻快地说：“他们还养了羊驼，一大群羊驼对着你叫的时候，特别可爱，傻乎乎的。”
　　褚星笑了起来，奥克兰温暖的阳光照在他脸上，甚至能看到唇边细小的绒毛。少年用爽朗的语气说：“啊呀，好想去摸羊驼。”
　　“下次带你去，”顾川娴熟地切开了吐司，向他保证道：“它们肯定会喜欢你的。”
　　…
　　褚星用完早饭，把游戏打通关后，就心满意足地去睡觉了。
　　他痛痛快快地睡了一整天，天黑的时候被电话给闹醒了，他在枕头边捞了半天，睡意朦胧地接起了电话。
　　孟晨说：“怎么今天一天都没回我消息啊？哥，您到底在忙啥？忙不忙您都给小的吱一声呗，我还以为你出啥事了呢。”
　　褚星充分接收到了发小对自己的关心，他眨了眨眼，心情颇好地告诉他：“我今天去看长颈鹿了。”
　　“哈？”隔着电话，也能猜到孟晨此刻一定是一脸懵逼的样子。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