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以花为名

　　天气开始转凉，一阵秋风吹过，吹落了无数黄透了的树叶。
　　切原赤也已经很长时间没见到仓元莳野了。他以为至少这学期，他不会再见到她。
　　网球部训练结束后，切原赤也发现自己落了东西在教室里，便折回教室拿东西，刚走出教学楼，身后就传来了女生的惊呼声：“仓元同学！仓元同学！”
　　听到了熟悉的姓氏，切原赤也下意识地回头看。
　　仓元莳野似乎是晕了过去，身边两个女生吃力地扶着她，但看起来还是摇摇欲坠。
　　切原赤也最后还是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对那两个女生说：“我来吧。”借助两个女生的帮助，切原赤也把仓元莳野背了起来。
　　“仓元同学感冒了好多天，可能是发烧了才突然晕倒的。”
　　“同学，你一个人可以把仓元同学送到保健室吗？”
　　切原赤也点了点头，“可以的。”
　　“那仓元同学就拜托你了！”
　　两个女生似乎觉得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了，便与切原赤也分道扬镳。
　　切原赤也背着仓元莳野来到了保健室，一路上，仓元莳野的脸颊无意识地贴着他后颈，他能够感受到对方过高的体温。
　　保健室的老师正要关门离开，发现有人来了，只好推门进去。
　　切原赤也小心翼翼地把仓元莳野放在床上。
　　保健老师量了一下仓元莳野的体温，39.2℃，高烧，“没有冰袋了，你去那边拿条毛巾沾湿给她降降温吧。”
　　切原赤也闻言照做，将湿毛巾叠好放在仓元莳野额头上，担忧地问：“她真的没事吗？”
　　“就是发烧而已，不用担心，”保健老师拿了点药递给切原赤也，“等她醒了给她吃了，我先走了，你们走的时候记得关门。”
　　切原赤也拿了把椅子坐在床边，低头看着安静躺着的仓元莳野。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仓元莳野有些脆弱的模样，脸色苍白，两颊又有高热带来的潮红，她突然皱了皱眉，似乎有些难受。切原赤也用微凉的手贴在她脸颊上，片刻后，她不再皱眉了。
　　手指刚触碰到她滚烫的皮肤时，微微颤了一下，有些胆怯，又怕亵渎。
　　换过两次毛巾后，仓元莳野睁开了眼睛。
　　最先入眼的当然是保健室雪白的天花板，仓元莳野开始回忆晕倒前的场景，她和班上两个女生一起出了教室，下楼的时候看到了走在前面的切原赤也，内心自然没有表面那么波澜不惊，快要走出教学楼的时候，她就感觉眼前一黑，继而失去了意识。
　　仓元莳野双臂撑着床努力坐了起来，下一秒入眼的却是正纠结着要不要伸手扶她一把的切原赤也。
　　她怔住了，愣是没想通为什么守着她的人会是切原赤也而不是同班的女生。
　　“你怎么，会在这里？”仓元莳野声音有些沙哑，边说着，边咳了两声。
　　切原赤也觉得有些尴尬，他掩饰般地坐下，“正好看到你晕倒，就送你来保健室了。”
　　仓元莳野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夹杂着咳嗽声，听得切原赤也不舒服极了。
　　就在切原赤也皱着眉想要制止她的时候，仓元莳野停了下来，她嘴角还上扬着，仿佛真的十分高兴，“明明认定了我是坏人，还能不计前嫌把我送来这里，切原君真是个烂好人呢。当然，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谢谢你的。切原君，能够把我送来这里，并且守着我，真是，太感谢了。”前一段话充斥着嘲讽，后一半道谢时，却又真诚得让人想要落泪。
　　切原赤也此时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面对她，只能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
　　仓元莳野还有些头晕，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刚要蹲下穿鞋时，切原赤也先她一步蹲下，轻轻握住了她的脚踝，帮她把鞋穿上。
　　仓元莳野许久没有动作，切原赤也不明所以，担忧地问：“是不是不舒服？还是躺太久了没力气？”
　　仓元莳野抬头看着他。
　　切原赤也被她看得头皮发麻，“抱歉，我不该多事的。”
　　仓元莳野轻叹了一口气，缓缓地站了起来，身上确实没什么力气，所以她走得很慢。
　　切原赤也见她要走，及时出声制止了她，并把药和水杯递上，仓元莳野吃了药，还了杯子，转身就走。切原赤也飞快地收拾了一下保健室，连忙跟了上去。

　　仓元莳野给管家打了个电话，让司机来学校接她。她很少坐车回家，平时都是一个人走回家的，当然之前一段时间，她会在路上碰到切原赤也，和他顺路走一段。
　　她享受着一个人行走的孤独感，也享受着那种越接近家就越放肆的变化，脸上的神情从温柔渐渐变成冷漠，带着一种自虐的快感，以及睥睨众生的孤高感，一段短短的路程，她却走出一丝了神圣的味道。
　　但是，当路不再是一个人走的时候，她会有些快乐，所以才会在回到最初的状态后，产生了以往所没有的落寞。
　　一无所有可能并不是最可怕的，重新变回一无所有才是真正可怕的。人，正是因为有太多的贪恋，才会感到痛苦。
　　仓元莳野站在校门口等车的时候，切原赤也自然而然地陪在她身边，车来了以后，他目送仓元莳野上了车，想顺手帮她把门关上时，仓元莳野一句低声的“上车吧”切断了他的动作。
　　切原赤也有些犹豫，但仓元莳野很快就不耐烦了，她伸手拽了一把切原赤也，虽然是发烧了有些乏力，但仓元莳野还是把切原赤也拽得一个踉跄。切原赤也怕她下一秒就会情绪爆发，只好坐进了车里。
　　一路上切原赤也都很安静，姿势端正地坐着，宛如国小一年级第一天上课。
　　仓元莳野则是漫不经心地靠坐着。
　　司机在切原宅前停下车，切原赤也关上门前，说了一句：“你好好休息。”
　　仓元莳野闭着眼，“嗯”了一声。

　　仓元莳野请了一周的病假。她很少生病，但是每次一发烧，就会反反复复的，要好几天才能完全退烧。
　　仓元莳野回学校那天，带了两份便当，一份是自己的，另一份是给切原赤也当作谢礼的。
　　上午的课一结束，仓元莳野就提着便当去找切原赤也了。仓元莳野快到教室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切原赤也走出教室，她正想喊他一声，就看到一个女生紧接着他出了门，他们关系看起来很不错，女生摸了摸他的脑袋，有说有笑地一起走了。
　　仓元莳野站在距离他们十米左右的距离，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他们背对着她越来越远，很快他们的身影又被陆续走出教室的学生挡住。
　　仓元莳野看着手中提着的保温袋，努力压下了想要直接砸了的冲动，待一大波人都走了，才走进了他们教室。此时，教室里已经完全空了，仓元莳野不知道切原赤也的座位在哪里，便直接把便当放在了讲台上。早上的时候，为了防止仓元莳野搞混便当，管家先生特意在切原赤也那份上挂了一张写着他名字的纸条。
　　仓元莳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他们的教室，下楼，来到了教学楼后边的小花园，小花园里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坐在一起享用着便当，仓元莳野挑了一个较为偏僻的位置坐下，打开了保温袋。

　　自从羽田莲夕和真田弦一郎确定了关系以后，切原赤也就很少和羽田莲夕一起吃饭了，他也不甚在意，乐得清闲。
　　今天羽田莲夕似乎是和真田弦一郎闹别扭了，就强行拉着切原赤也一起去吃饭，切原赤也表示不想参与，结果被羽田莲夕打了下头。最后他还是被迫和羽田莲夕一起吃了饭，在这期间，他十分忧虑，怕真田弦一郎会突然出现，让他成为炮灰，当然他的担忧没有成真，真田弦一郎并不把放在眼里。
　　惴惴不安地吃完饭后，切原赤也和羽田莲夕一起回到了教室，结果在自己座位上发现了一个保温袋，并且上面挂着自己的名字。
　　“诶，这是谁给我的？”切原赤也颇为惊讶，一边打开袋子，一边喃喃自语。
　　羽田莲夕调侃道：“说不定是哪个暗恋你的小姑娘。”
　　“本来是放在讲台上的，看到挂了你的名字就放你桌上了。”旁边一个同学说道。
　　打开的保温袋里装着一个食盒，食盒共有三层，放在保温袋里的菜肴还热气腾腾，最上面一层装着米饭和一个蒜蓉粉丝扇贝，中间层有三个菜，一道菠萝咕老肉，一道香菇菜胆，一道鱼香肉丝，最底层放的是一小盅佛跳墙。
　　切原赤也还记得第一次去仓元莳野家里的时候，他吃得最多的那道菜就是菠萝咕老肉。
　　羽田莲夕看到食盒里的菜后，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哇，这么丰盛啊，看来暗恋你的人很用心嘛！不过可惜了，你已经吃过饭了。”
　　切原赤也将食盒一层层归位，重新放进保温袋，拉上保温袋的拉链，对羽田莲夕说了一句：“我出去一下。”没等羽田莲夕反应过来，他就抱着保温袋飞快地消失了。
　　羽田莲夕露出了一个略带欣慰的笑容。

　　切原赤也去了仓元莳野班上，却没有发现她的身影，他有些丧气地走出了教室，对于仓元莳野会去哪里这个问题，他毫无头绪。
　　心不在焉地下楼，思绪混乱不堪。
　　在走到最后一层楼梯的时候，他突然就看到了仓元莳野。
　　仓元莳野提着和他手中一样的保温袋，目不斜视地往上走，切原赤也却有些不敢叫住她了，所以直到仓元莳野经过他身边时，他才伸手拦住了她。
　　仓元莳野想推开他突然横过来的手臂，切原赤也仿佛早已预知了她的意图，在她的手未碰到他的手臂时，就顺势抓住了她。
　　仓元莳野来不及防备，被抓了个正着后就努力想要挣脱，未果。
　　“仓元……前辈，陪我吃饭吧。”
　　“你吃过了。”仓元莳野不再挣扎，也不看他。
　　切原赤也笑了起来，“就算吃过了，仓元前辈带的便当也不能浪费。”
　　仓元莳野看着他的笑容，有些恍惚。
　　“仓元前辈是在小花园里吃的便当吗？不介意再去一次吧？”
　　仓元莳野没有说话，也没任何动作，她陷入了沉思，任由着切原赤也拉着她走。
　　小花园里的人已经少了一大半，仅有少数几个还坐着聊天。
　　切原赤也挑了个能够晒到深秋阳光的地方坐下，这个季节的午间阳光也不猛烈，反而暖洋洋的，会令人感到舒畅。
　　打开食盒后，切原赤也下的第一筷是那道菠萝咕老肉，酸酸甜甜的，带着菠萝的清香，弥留在齿间的味道也回味无穷，“上次去前辈家里吃得最多的就是这道菜了，前辈果然注意到了吧。”
　　仓元莳野冷淡地回答道：“厨师做的菜，我不知道。”
　　切原赤也气馁了一小下，把每道菜都尝了一遍，感慨了一句：“前辈家的厨师很厉害啊。”
　　就在切原赤也准备继续吃下去的时候，仓元莳野从他手中夺过了食盒，“算了别吃了，一天吃两顿午餐你想撑死吗？”
　　“正好我午饭也没吃饱，前辈的便当来得很及时。”切原赤也试图抢回食盒，未果。
　　“别勉强了，切原，就这样吧。”仓元莳野利索地把食盒重新装起来，放进了保温袋里，她提起两个保温袋，起身，想要离开。
　　“啪”的一声，食盒落地。
　　仓元莳野没走出几步就被切原赤也从背后紧紧抱住，双臂连同腰被紧紧地箍住，紧到她感到一瞬间的窒息。
　　切原赤也的下巴搁在她右肩上，呼吸一下一下地打在她颈间，痒得让人战栗。
　　“别再折磨我了，仓元前辈。”他说话的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哭腔。
　　“我哪有折磨你。”仓元莳野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顺着他的话头反驳了一句。
　　“不要喜欢柳前辈了，喜欢我好不好？”切原赤也近乎哀求地呢喃着，他闭上眼，贪婪地感受着此刻怀中的温暖，害怕这是第一次，亦是最后一次。
　　“喜欢我好不好？”切原赤也又问了一遍。
　　这一次，就算被彻底打入冰窖他也想知道这个答案，他不想再经历那种情绪的波澜起伏了，这一秒在高空，下一秒又跌落谷底，再多几次，他怕自己会被逼疯。
　　仓元莳野怔住。
　　切原赤也颓然地松手，随机转身离开。
　　仓元莳野在他松手的那一瞬间也转过身，看着他一步一步远去的背影，带着孤寂和落寞，“明天，我给你答复。”
　　切原赤也脚步顿了顿，但终究没有回头看她，只是低声说了句“好”。
　　仓元莳野捡起落地的保温袋，掸了掸可能并不存在的灰尘，站在原地许久，才像突然被惊醒了似的，跑了回去。

　　切原赤也一脸落魄地回到教室，羽田莲夕摸了摸他的头，没有多说。
　　仓元莳野的延期答复或许只是不想让他瞬间落到谷底，让他在半空中多停留片刻，以至于落地时不要太过惨烈。
　　刚冒起一点期待，又被他立刻遏止，他太害怕了，怕得连期待都不敢了。
　　之后的时间过得十分漫长，度秒如年。
　　然而一直到第二天下午，仓元莳野也没有来找他。切原赤也想去找她问了清楚，又怕她尴尬，“明天”可能只是一个借口，为了让场面不那么难看。
　　切原赤也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焦躁不安，不让这些负面情绪影响到网球部的训练，可能是经历过了太多次，他现在几乎已经可以割裂成两个自己了，一个自己宛如机器人一般，继续着手头要做的事情，另一个则任由着自己被情绪淹没。
　　切原赤也一路上都在想着仓元莳野，猜测着她是否会出现，可是出现了又如何，她的答复并不一定会让他高兴。
　　当他在家门口看到仓元莳野的时候，心跳逐渐变快，只是切原赤也没想到她会说：“把东西放好，陪我逛逛吧。”
　　他迎上仓元莳野和往常无异的目光，迟疑着是否要如她所愿。最后他还是妥协了，他往往无法拒绝仓元莳野的大部分要求。
　　深秋的夜色暗得早，随着太阳的慢慢落下，路灯亮了起来。
　　切原赤也走在仓元莳野身边，不敢开口。
　　“柳莲二说我根本不懂什么是喜欢，也根本没有真正喜欢过谁，我一直是自私的，只喜欢自己的，他当时说这些的时候，我嗤之以鼻，但事后想起时，却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
　　“我的父母在我四岁时又生了一个男孩，再过一年后，他们就带着我的弟弟出了国。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父母会抛弃我，除了钱，他们什么都没给我留下。我的性格缺陷，就是因为这而造成的，管家先生说我内心深处认为自己是不值得被爱的，不被爱，所以也不会爱别人。”
　　“我之前一直都没有认真思考过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只希望你会一直在，不会太近，也不会太远，正正好好的距离，像默契的朋友一样。但是突然有一天你离我远了，我害怕了，我想知道原因，但你一直都不说，直到我想到了柳莲二这个人。”
　　“你一直都很好，就算对我失望了，还是会像第一次那样，向我伸出手。在你身上，我尝到了被爱的滋味，并且沉溺其中，但我忘了爱应该是相互的，单箭头的爱注定会随着时间逐渐消失。”
　　“但是我喜欢你吗？一直到现在，这个问题我依旧无法回答，我不确定对你的感情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喜欢’。所以，这一次，我让你选择，尽管如此，你还是要继续喜欢我吗，切原君。”
　　切原赤也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你真像天使。”仓元莳野笑了起来，突然伸手抱住了他。
　　切原赤也猝不及防，愣了一下后，才抬手环住了她。
　　这个拥抱持续了许久，他渐渐感受到了仓元莳野的颤抖，以及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仿佛一个一直在海上漂浮的人，抓住了一块浮木，她紧紧地抱着他。
　　切原赤也的心情十分复杂，不是简单的高兴与否可以形容的，他突然感受到了自己可能要担负的重任，怀里的人，此刻显得那么脆弱。
　　仓元莳野从他怀里抬起头的时候，眼眶里还盛着眼泪，她笑着说：“谢谢你，切原。”

　　切原赤也送仓元莳野回家，拒绝了仓元莳野共进晚餐的邀请，他现在还有些混乱，他需要稍稍冷静一下，好好想一想。
　　切原赤也临走前，仓元莳野突然说：“我不喜欢柳莲二，我也从来没有要利用你。”
　　“是我误解了。”

　　切原赤也回去以后脑海里一直徘徊着仓元莳野的话。他想起了仓元宅，那真是一栋大房子，而里面，真的只有她一个人住。他原本以为她的父母只是忙碌，却没想到她是被遗弃的孩子。不知道她以前是不是在夜里被噩梦惊醒，想要寻找一个温暖的怀抱时，却只能看到空无一人的房间。可能渐渐的，她就不再需要父母这两个角色了，她学会了自己保护自己，她有一身不错的功夫，她不再怕被欺负。她有时显得那么孤僻，或许是害怕，所有人都将会离她而去，而她是不配得到爱的那个人。
　　切原赤也将自己带入了仓元莳野的处境，过了许久，他混乱地抹了把脸。
　　仓元莳野对他或者不是那种喜欢，但她可能确实无法离开他了吧。

　　一直到很久以后，切原赤也才想通，仓元莳野对他的感情远远比“喜欢”要深刻得多。
　　切原赤也携着一身疲倦回到家里，洗漱好后，小心翼翼地打开卧室的门，再关上，他悄声上了床，借着微弱的光线，吻了吻仓元莳野的额头，将她拢到怀里，仓元莳野动了动，调整了一下姿势，在他怀里继续沉睡。
　　时光荏苒，岁月静好。

　　完。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