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风清

　　“不是尚未查明吗？”隐蔽的密室里，卫清风困惑地望着卫三叔。

　　“李游已经证实了，他便是凶手。”卫三叔脸色极为难看，“他杀了那么多江湖豪杰，如今竟然还敢大摇大摆地出现，不知又有何阴谋。”

　　李游便是从当年的灾祸中，唯一生还的人。

　　事发之日，他不小心跌进寺庙院子里的枯井中，侥幸躲过一劫，被救出来时，已是痴痴傻傻，人事不辩。

　　卫清风望着梅长老，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此时此刻，他心底希望的，竟然是梅长老能摇头说不是，说三叔所言，并非事实。

　　因为梅山剑宗一向以公平正义著称，一言一行都极有分量，若他开口，在座诸位必能信服。

　　也正是如此，当年李游被救出之后，才一直被严密保护在梅山剑宗之中。而他们用尽了各种办法，都没能治好他，也没能撬开他的嘴，问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可偏偏怎么在这个当口……

　　“李游他清醒了？”见梅长老并无开口的意思，卫清风只得问道。

　　卫三叔没有说话。

　　房中一时陷入寂静。

　　半晌，坐在当中的梅长老缓缓开口：“是有人拿了沈月白的画像给他看，他看了以后，大吵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所以，肯定是他想私吞宝藏，所以抢了藏宝图，下毒将所有人都杀死，然后造成一个自杀的假象。”隐在人群中的声音义愤填膺，想必也是在那场灾祸中痛失亲友。

　　卫清风一眼扫过去，却并没有发现说话的人。

　　“那他完全可以从庙后离开，为什么选择在所有人面前，自断经脉，跳崖自尽？”卫清风又问。
　　所有人的目光都有些怪异地望着他。

　　“小风，”卫三叔开口，“事实是什么，问他就知道了。”

　　卫清风不解。

　　“百事楼的楼主，是不是已经到了？”卫三叔问。

　　“百事楼的楼主？”卫清风猛然想起那个江少主。

　　难道……是他……

　　“看来他并没有告诉你，”卫三叔冷笑一声，“小风，我就问你一句，你还想不想为你爹报仇了？”

　　卫清风轻颤了颤，抬眸望向卫三叔。

　　“可他根本不会武功。”卫清风的声音低下去，“诸位前辈真的可以肯定，他便是沈月白吗？”

　　“哼，他背上曾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疤，你大可以去验。”有人冷哼一句。

　　卫清风闻言，也不知自己内心是何感受，却是下意识地道：“他背上并没有……”

　　没有人觉得这句话有何不妥，只是却有人接着道：“他乃神农谷的人，想去掉疤痕自然有的是方法。”

　　“沈月白的左肩肩膀，有一块天生的红色胎记，那是无论如何也去不了的。”这次说话的，是梅长老，“不过虽然如此，但李游毕竟已经神志不清，也许当年之事，尚有其他隐情，至今为止种种推断，皆是臆测，并无实证。想要知道真相，便只有公审沈月白。”

　　卫清风沉默了。

　　他还清晰地记得，沈月左肩上的艳红花纹，有多么妖媚。

　　“小风，你如果还想为你爹报仇，就想办法把他带出来，”卫三叔望着他，“他是不是冤枉的，自有大家伙评断！”

　　·

　　江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太阳穴一跳一跳地涨疼，床边似乎有个人影，背光而立，微微俯身瞧着他。

　　视线有些模糊，他不由得微微蹙了眉头。

　　下一瞬，便有一双手按上胀痛的太阳穴，轻轻按压。

　　酸涨感减轻些许，那张脸也渐渐清晰，他下意识地开口：“凤殊。”

　　“属下在。”头顶的人轻声回应。

　　江薛推开他的手，微微晃了晃脑袋，这才起身，坐在床边仍觉得全身乏力，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小白呢？”

　　“沈公子出去散步了。”凤殊倒了杯茶递给他漱口，“我已经派人跟着了。”

　　“嗯。”江薛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蹙了蹙眉：“昨夜……”

　　“殿下，”凤殊后退一步，垂下头，双眸却依旧盯着江薛，“皇上派我跟在您身边，不只是为了保护您，更加为了不让您犯下大错，坏了皇家的体面。”

　　走进院门的沈月耳尖微动。

　　房内的说话声压的极低，但耳目灵敏的他还是听清了那句压抑着怒气的低斥：

　　“凤殊，你别以为拿皇兄来压我，就可以为所欲为，你那点心思，莫以为我不知道！”

　　回应的声音轻缓平和，极尽真诚：“属下若有什么心思，也全是为了殿下着想的心思，殿下若是不信，大可把属下的心剖出来瞧瞧。”

　　沈月抬起的脚落下，却特意加重了脚步。

　　房内的声音止息，片刻，江薛推门而出，望着阳光下缓步而来的沈月，冷冽的双眸漾起浅浅涟漪：“小白。”

　　沈月浅笑回应，薄透的日光下，他整个人仿佛都在发着光。

　　凤殊双眸沉了沉，却只是微微颔首，继而主动退到旁侧。

　　沈月坐在桌前，握着茶杯的手指如天山素雪，白的近乎透明，他的笑，也如天山上的日光，稀薄寡淡，他说：“小江，帮我查两个人。”

　　江薛的目光从他的手指移到他的脸上：“你说。”

　　沈月道：“叶秋，你可知道？”

　　身为百事楼的楼主，江薛立刻便反问道：“江湖第一快刀，叶秋？”

　　“嗯，就是他。”沈月身体微微前倾，“能查到吗？”

　　“凤殊，去查。”江薛立即扭头吩咐。

　　凤殊领命出门。

　　“我见过叶秋的刀法，十分眼熟，莫非你与他……”江薛眼中注视着沈月，双眸中闪过一丝异色。

　　“嗯，他的刀法，是我教的。”沈月苦笑，“他是难得一见的好根骨，我便起了惜才之心。”

　　“那刀法，是由花月剑演化而来吧？”江薛往他身边坐近了些，“我第一次瞧便知道，他便是根骨奇佳，却也练不出你的神韵，不过只有七八分相似罢了。”见沈月失笑摇头，又继续道，“可在他身上追查了许久也没有你的消息，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竟不是你派出来联络我的吗？”

　　沈月眼中现出几分感激：“我不过是爱惜他的天分，并不曾有利用他的想法，教会他以后，便不曾再与他联系，此番也是恰巧碰上，但……”他犹豫了一下，才继续道，“他向来言出必行，本该昨日便前来与我汇合，却如今都没有半点消息，所以我想，也许他是碰上了什么麻烦……”

　　江薛了然点点头，安慰他道：“既然是你的徒弟，我自当尽力，你且放心便是。对了，你要查的另一个人，是谁？”

《忘川·子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