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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翁,一条集团的董事长,血族元老院的掌权人。
同时,他也是夜间部夜之寮的副宿舍长一条拓麻的爷爷。令月翻过令之最新送来的关于猎人协会的资料,随手丢在壁炉里,火苗腾地跃起,她看一眼窗外,这个无论是关于元老院还是关于猎人协会的资料中,都高频出现的名字,实在是让人咋舌。
不过,不管今夜对于隔壁的夜间部来说是多么如履薄冰,又是如何暗潮汹涌,她抬手将窗帘拉上,都跟她没什么关系,反正玖兰枢会处理好。
一翁踏入夜间部的大厅时,灯火通明,不说欢声笑语,也是其乐融融。待身后的大门合上的声音传来,一翁满意地看到这一切终于都安静下来。迎着众人的目光,一翁面含严肃,双手交握在前。
玖兰枢拂过栏杆冰凉的光面,缓缓从楼梯上走下,“一翁的身体还是如此康健,真是令人欣慰。”
“枢大人也是,到底是纯血种,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想靠近呢。”一脚踏在暗红的地毯上,一步步踏过血蔷薇绕枝而开的花纹,“自从那天您突然拒绝我称为您的监护人,枢大人,我这把老骨头倒是早就不中用了。”
“我只是不想被宠坏了。”
一翁望他一眼,这个年轻人的脸上似乎还笼着些温柔的笑意,他心底嗤笑一声,纯血又如何,君主又如何,心里再不愿不一样还得对他笑脸相迎。陡然间心头便生起一念。
他突然侧身抓住玖兰枢的手,却是轻轻抬起,俯身贴在唇边,“不愧是纯血种,这洋溢着青春、力量、美丽的血液,多么想有朝一日能够为我所有。”他本想抬眼去看上首那人的脸,却不知为何说到后面心里蓦地起了怯意,竟只能低着头将话说完,倒显得如在乞求对方施舍一般。他心里暗恼,难道就因为血脉的不同,他一条家就注定一辈子都只能做他们纯血种的狗吗?
还未等他再开口多说两句找回场子,身前两道人影一闪,他握着玖兰枢的那只手已被人制住,而
玖兰枢也被一个金色长发的女孩子半护在身前。
“觊觎纯血种的血可是血族的大忌啊,一翁。您别太把自己……”
他当是谁,原来是蓝堂家的小子,眼底厉色一闪,却见眼前的少年动作一晃,“啪”的一声,蓝堂英的脸偏向一侧,嘴角已有血意。
众人皆是一愣,枢已微微欠身:“是枢疏于管教,让一翁见笑了。”
他面色未改,声音也是清清淡淡听不出半点起伏。一翁又扫了一眼愣愣立在他身侧的早园瑠佳,面无表情道:“如此,那我将孙子放在枢大人这里就可以放心了。”
他退后一步,欠身一礼,随即便再次抓住玖兰枢的手,嘴唇轻轻贴在对方冰冷的手背,那一刻一翁觉得他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整个大厅静得连针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一翁听见心底的声音,纯血种,纯血种又如何,这世界早就不是原来那个世界了……
玖兰枢看见他弯下身躯,看见他低下头颅,这个人,不过是只要他抬抬手,便可轻易碾在脚下的蝼蚁。他看见他抓起他的手,看见他将唇贴在他的手上,只可惜碾死一只还有千千万万只,如果不能斩草除根,他宁肯忍而不发。
一翁轻念出声:“我的王。”
“呃,打扰了。”
一翁起身抬眼望去,来者身穿与周围迥然不同的黑色制服,鞠了一躬后依旧免不去局促之感,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打扰了诸位,枢前辈,各位前辈晚上好。”这样说着就又是一躬,“呃,这位就是一条前辈的爷爷吧。”
“我们是奉理事长之命前来接您的。”锥生零双手插在衣袋,只侧身站着,口用敬语并无敬意。
优姬有点急,想要拉零一把,让他不要那么一副对方欠了他八百万的样子,虽然是吸血鬼,却也是学园最大的捐赠方,还是一条学长的长辈,怎么也该客气点。
不知是不是看出她的窘迫,枢开口的声音温温和和却自动化去她的尴尬:“一翁,难得远道而来,便让拓麻陪您一起去见理事长吧。”
一条会意,“爷爷,我陪您。”
一翁看着自己孙子一张温顺的脸,又别有深意的向枢望去一眼,微微颔首,这边锥生零已经拉了优姬,在优姬匆忙的告别中,大门缓缓打开。前方夜色深浓,似有不知名的鸟鸣蓦地在檐顶叫响,众人神色都有着不同程度的冷凝,寂静的夜里,大门又缓缓合上,“Duang”的一声,没有人说话,甚至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玖兰枢随意地摆摆手,转身即要上楼,他踏在白色大理石上的声音不轻不重,不紧不慢,众人下意识的目送他的身影,吊灯的光闪了闪,他的身影挺拔而单薄,投下的影子折了几道弯也还是瘦弱不堪,但是没有人敢小觑他,没有人可以小觑他们的君王。
优姬有着这世上最明亮的一双眼睛,明亮得能折射出阳光来,他不喜欢太阳,可他喜欢优姬用那双眼睛看着他的时候,那一瞬间,似乎所有的腌臜都随风散去,她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即便他还是一身冰冷,却也如触到暖意一般。所以当优姬的声音响起时,他下意识的去看她的眼睛,却也看见那双眼背后的那个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双眼已经不再只看着他一个人了,她的眼底也不知是从何时起竟也染上了一丝轻愁,他知道她是在为谁愁,这个认知让他突然对自己起了一丝厌弃,而这厌弃中还夹杂着些自怜的情绪,他突然很想见一个人。
他知道一翁肯定有话要对拓麻讲,他给他这个机会,是不愿再见他回来一次,也是对一条的信任,他们没有交换眼神,但他知道他都懂。
白色的窗帘如镀了光的飞纱,随着透窗而入的风兀自翻飞舞动,玖兰枢任由自己陷在沙发里,他按了按眉心,今晚的月亮,没有昨晚的亮。
玖兰枢睁开眼时,秋蝉的鸣声正响在黑浓得化不开的深夜。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竟然已经站在日之寮的楼下,他突然有点恨她,又有点恨自己,恨到后面,还有点恨优姬……
他知道只要他一抬头竟能看到她的窗沿,夜风拂动云彩,月亮已被遮蔽,他狠狠地闭了闭眼,树 叶沙沙地响,他屈膝坐在自己的窗沿上,月亮时隐时现,他的脸便也半明半暗。
他没有喝酒,却偏偏有了酒入愁肠的孤独。他原本以为见到他珍之惜之的优姬,可以化去他的疲惫,却不想在见到她的那一刹那,孤独如滔天的巨浪突然翻倍的没顶而下,这么多年了,他为她筹谋,为她退让,可她不懂,或者说不能全懂,他的脑海中便在那是蓦地浮现出另一张脸,他知道她懂,这种刻骨的孤独,他在她的眼底也看到过,他突然疯了一样的想要见到她,不需要多余的言语,不需要多余的动作,只要……
他不露声色的送走一翁,甚至在优姬投来感激的目光对她安抚一笑,没有人知道,没有人知道他心底的疯狂。
火烧的再烈,也有燃尽的时候。
夜风轻轻撩动他的额发,酒红色的发闪在酒红色的眼睛前。不过几面而已,连知根知底都谈不上,竟就叫他起了这样的心思……有一瞬间,他都怀疑是不是巫女给他下了什么降头……他看着自己的手心,那上面的掌纹已经淡得几乎看不出,他知道,是他自己孤独得太久了……
他曾经因为不堪忍受这样的孤独而选择沉睡棺中,被唤醒后,优姬成为他的责任,精心谋划,每一步路他都为她铺好,每次看到她无忧的笑容,他都感觉仿若新生。直到那个人出现,他从她看到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孤独。他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他突然想起一个人,她也有一双酒红色的眼睛,一张和优姬七分像的脸,只是她话从来不多,总是穿着一袭白色的兜帽长裘。
她在这世上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枢,不要让炉火熄了。
她那时叫了自己的名字却突然沉默了许久,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尾音竟有点莫名的上扬,偏添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他撑着额头看身下黑压压一片树顶,他有点惊讶自己连对方的脸都快要不能完整的想起了,却偏偏还记得这些。
琅华,一个曾在上古九州之地掀起风浪的名字。
可惜在她风华最好的时候,他已陷入沉睡。风有些凉了,他想起星炼送来的寥寥几页纸,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她似乎一直与血族牵扯不断呢……
他将胳膊落在沙发上,食指按了按太阳穴,他似乎做梦了,梦里纷纷杂杂,活着的人死去的人,来来回回。
他抓过一旁的酒杯,晃了晃却并不急着喝。“既然来了,就进来吧,瑠佳。”
门内的声音低沉寡淡,早园瑠佳下意识地一退,下一秒已抬手将门推开。
她、蓝堂英、架院晓、支葵千里、远矢莉磨,还有一条拓麻,一方面出于家族对于玖兰氏的拥护,一方面也是他们自己对玖兰枢的追随,才让他们这些人聚集在这个学园里,一直以来,他都是他们所尊仰的君主。
她看着似乎整个人都陷在沙发里的枢,声音很低却意外的坚定:“我还是无法接受您的斥责。”
枢有些失笑,额前的碎发掩过来,“所以想要辩护吗?可怜的孩子。”
“我知道,您那样做是为了保护蓝堂。”
“只是事情的结果凑巧而已。”
“您最近都不是很有精神的样子,只是今天白天看着还有些开心的样子,晚上就又……”
她半跪在地上将散落在脚下的信纸捡起,并不着眼看上面的一个字,抚去上面的折痕,将它奉还给君王。
“谢谢你,瑠佳。”
“枢大人。”
她一手扶住沙发的靠背,一手搭在沙发的侧边,玖兰枢抬头看她,她的脸就悬在离他不远的位置,金色的长发柔顺的垂下,却不碰到他分毫,正如她此刻虽然将他半圈在怀里,却没有丝毫攻击性。
“如果我的血能成为您的养料的话……”她话音未落,已经抬起一只手附在颈间,指尖微微一动,鲜红的血一滚,当即落在玖兰枢的脸畔。
她的血是热的,这热度让他原本有些发胀的头清醒了不少,他将手放在她头发一侧,原本搭在沙发的手臂一折,将颊上的血迹抹去,“已经够了,瑠佳。而且不用担心,我一直都很好。”
已经不能再留下去了,她轻声应是,虽然对这个结果早有准备,退下时的步伐走得再稳,到底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夜晚的长廊总是格外的静,脚步声踏在月影下的声音便也清晰得触目。瑠佳注意到架院晓的时候,对方正站在窗边报臂看着她,他的眼神很平静,平静中又掩着复杂。
瑠佳看到他的脸,鼻子不知怎的就突然酸了,她几步扑到他怀里,手指下意识地抓紧他的衣领,这是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人,这是从小到大都如哥哥一般陪在她身边的人啊。
架院没有动作,只任她抓着他,听她有几分颤抖的声音:“他……拒绝我了,明知道的……可是,可是明明……在刚来学校的第一晚索取了我的血液,虽然只有一次……可……”
他低头看着她金色的发顶,声音竟也有几分低,隐着微不可察的怜惜,“枢大人有他自己的打算,他现在,大概已经不需要了。”
几乎所有的吸血鬼都会互相吸食血液来获得满足,这一点即便在血液淀剂被发明后也没有发生什么改变,能被纯血种索取血液更是一种认可一种荣耀。
她微微抬起头,“明明那么喜欢,我却无论是过去还是如今,都猜不透枢大人的想法。”
怎么会如此愚蠢……
架院晓轻轻拍拍她的头,岂止是她,他们不还是一样的看不懂……倒是一条,或许知道的会多一些……
“我对你没有多的要求,既然你已深得那位大人的信任,今后继续好好的服侍并盯紧他的一举一动就可以了。”
“爷爷,如果这是您允许我留在学园的条件的话,还请恕我无法遵从呢。”
离开理事长办公室,摆脱了两位风纪委员,祖孙俩站在山下的学园大门前,同样的浅色发系,两张几分相似的面孔,他们相对而站,一条的声音温和而坚定:“爷爷,看来您还是不明白,我是无法做出背叛朋友的事情的。”
“朋友?”一翁嗤笑一声,“我们与那位大人生来便不对等,你竟然跟我谈朋友?纯血种曾经主宰整个血族近万年,杀伐决断说一不二,怎么这些年稍稍沉寂下来,竟让你觉得可以与他们做朋友?
你以为如果不是纯血种的数量年年减少,他们会倚仗元老院来管理整个血族?如果没有元老院,你,我,还有刚才大厅里的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们都不过是跪在他们Level A脚下的奴仆,根本没有半点说不的权力。”
“可是,爷爷,我相信枢,我不会背叛他的。”
有了元老院又如何?不过是将过往对纯血种血液的渴望摆到台面上罢了,不过是以更严苛的等级将这个世界搅得更糟罢了。
一翁狠狠盯了一条一眼,这个孙子从小到大都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决定的事情却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他眯了眯眼,也罢,这条路太险,如今这般,至少无论将来如何,他一条家都不至于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不再看他,似乎连告别也懒得开口,车门打开又关上,油门踩下去,暗色的车身已经堙没在夜色之中。
一条一动不动的目送车子远去,唇边始终含着浅浅淡淡的笑意,他心里有些叹息,为枢,为爷爷,也为他自己。
从山脚绵延向上,一路葱葱茏茏,踏在最高处,是白色的塔楼。
玖兰枢将门反锁,将杯中的红酒倒掉,将少了Queen的棋局重新打乱。他坐在椅子里,指间还把玩着一枚棋子里,面前经纬纵横,微弱的月光落在他眼下,看不清他眼里的神采,只看得见那里面有暗红的光,在黑漆的夜里格外的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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