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骑士]杳杳飞鸿踏雪泥

　　一望之下乍然间看不到尽头的走廊，在黑漆漆的夜里没有点亮一盏灯，皮鞋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平稳而有节奏，给安静的气氛平添一股紧张感。
　　锥生零知道，尽头拐角的地方，就是那个女人的房间。
　　在辅导完优姬的功课后，他一个人从家里出来。这不是什么仓促的热血贯脑，而是他从昨夜的拔枪到今天下午的对视，经过深思熟虑后所作出的决定。
　　优姬从他身后追过来抱住他时，内心不是不颤动的，她跟他说，她会永远站在他这边，会竭尽全力保护他，不要担心，不要害怕，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一直陪着他。
　　他想起他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吸了她的血的时候，明明是受害者，却却偏偏在玖兰枢要对他动手时不顾一切的挡在他面前。
　　近了，就是这间了。
　　门底的缝隙泄露了破碎的灯光，再无犹豫，他一把将门推开。
　　其实屋内并没有预料中的明亮，偌大的空间也只在十步开外的地方摆了一只沙发，一盏吊灯正悬在天花板的正阳，昏黄的光甚至照不亮屋子的角落，红玛利亚正站在灯后，似已等待许久。
　　“果然，你可以感觉到我。说起来，现在也只有我能满足你内心的空虚了吧。”
　　锥生零一言不发，几步上前，枪口已经抵住她的心口，玛利亚面不改色：“我们之间存在着非死不能斩断的羁绊，”说到这里，她突然微微一笑，“动手吧，Zero，只要扣下扳机，你就可以解脱了。
　　“你犹豫什么呢？动不了手吧。”她唇边的弧度加深，双手轻轻捧住他的脸，锥生零看着她的脸一点点靠近，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却无论如何用力都只是空余颤抖。
　　是不是如果那串手钏还在的话，他就能毫不犹豫的按下扳机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一滴冷汗渗入鬓角，他摇了摇头，突然一把将玛利亚推开。
　　他喘着粗气，听玛利亚的声音响在对面，“竟然推开了，真是个可爱的孩子，选你真是太好了。不过，你是杀不了我的，Zero。是我给予了你吸血鬼的生命，从那一刻起我便已成为你的主人，而作为仆人的你，是不能杀害自己的主人，甚至于……”她低头轻笑，“只是听着我的声音，便足以影响你的心神了。”
　　锥生零没有放下枪口，“是吗，恐怕也不尽然，”他眼神一厉，“对于四年前浑身染满了我锥生一家鲜血的你，我不会忘记，也不会放过，绯樱闲。”
　　“所以，”她面上依旧含着几分笑意，“希望你不要乱来。”
　　锥生猛地抬头，却见上方站在二楼带着面具的银发男子手一松，一柄长剑从天而落，他当即后撤半步，长剑一横，剑光一闪，他迅速抬手，以枪阻住了对方半出鞘的剑。
　　身后似有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零下意识回头，绯樱闲眸色一寒，笑意早已敛去，“不许你看着别人！”
　　她的剑已出鞘，他的枪声也骤然响起。
　　绯樱闲看着半跪在地上喘息不已的锥生，眉眼突然顺畅的弯起，长剑轻提在手，另一只手若无其事的搭在负伤的右肩，鲜血已将衣服浸染大半。
　　“流血之后，将是对血液空前强烈的渴望。吸血鬼的本性可是极其野蛮与冷酷的，当然，”她好像有些开心的笑，“猎人也一样。”她转身将长剑交到不知何时已侍立在身后的银发少年手中，“所以，小心了呢。”
　　“要杀了他吗？”面具遮掩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绯樱闲没有回答，他看了一眼她离去的背影，又低头去看已经晕倒在血泊中的亲哥哥，握剑的手一紧，呵……

　　“纸包不住火，她早晚都要知道。”令月抱胸倚在门边，身后有微弱的光从门下漏出。
　　“拖得越晚，她知道的可能性就越小。”不需要太久了，锥生零，动作快一点，在优姬知道这一切之前将事情了结。
　　“枢，即便你能一辈子都守着她，也不可能替她将所有伤害都排除在外。”
　　枢抬手将靠在他怀中的优姬打横抱起，他已经消除了她方才的记忆，低头看着她陷入昏睡的脸，道：“所有意图伤害她的人，我都会一一解决，所有伤害过她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令月翻了个白眼，“那如果她说伤她最深的人是你，你也要自杀明志吗？”
　　对面的这个人没有回答，他只是低垂着眉眼，异常温柔的看着怀中的女孩，令月看着他，看着他比往常柔和的面孔在她那句话后笼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悲伤，这悲伤有些沉痛的意味。
　　令月有些烦躁的凝眉，她能体谅晚辈的倔强，但对于同辈人却有着以己度人一般的苛刻。人总是容易越活越固执的，对于玖兰枢这种小孩子一般的固执，她感到有些厌烦，她想起另外一个人，曾经，他也是这样。
　　她知道门内的锥生零没有大碍，索性直接转身走开，经过他身边时，丢下一句：“随你吧。”

　　廊下无月，挂着墙边的灯也不甚明亮，令月踏出夜间部的教学楼，目不斜视向日之寮走去。
　　身后不远处响起一串笑声，笑意中含着三分故作活泼，“楚玉先生走得这样急，都不等一等晚辈的吗？”
　　令月头也没回，脚步没有一丝停滞。
　　“先生这般，该不会是要邀我去日之寮坐坐吧，”绯樱闲晃了晃搭在树枝上的双脚，脸上浮现几分调皮的笑意，“那也不错呢。”说着，便一下从树上跃下，不远不近的跟在令月身后。
　　令月却并不理她，步伐不见快也不见慢，依旧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
　　绯樱闲最讨厌这样的人。
　　她突然想起她父亲，那个将未成年的她一手交给元老院的人，那个从那儿之后便再未蒙面的人。
　　他也是这样的人。
　　印象里，他唯一一次对她露出温柔的表情，也是在提到了这个人的时候。
　　再往前不远便是日间部的领域了，绯樱闲已经看见不远处的一条拓麻。身形一晃，已经挡在令月面前，令月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便要绕道走开。她抬手将她拦住，刚才稍微好了一点的心情此时也荡然无存，“家父对先生可是赞誉有加，先生原来便是这般无情的吗？”
　　她听出她话里的挑衅，颔首看她一眼，轻飘飘道：“赞誉过我的人，多了。”
　　绯樱闲忽然便被取悦到了，嘴上却道：“可怜家父一生对先生念念不忘，先生好是无情啊。”
　　她话锋一转，“先生何苦，玖兰枢和我是一样的人。甚至于，先生也看到了，他因着他那个妹妹，摆成了今日这样大一局棋，将来若是局势有变，怕是要连着先生也一起牺牲掉。
　　“而我……呵，我所在意的那个人早就不在这人世了了，只要，”她定定看着令月的眼睛，“我听说巫女一向不问外族的家务事，只要先生肯袖手，闲万分感念。”
　　“死人和活人，又有什么区别？”她淡淡看着她，“你或许很了解玖兰枢，却一点也不了解我。我与你父亲不过萍水相逢，若真如你所言，楚玉惭愧。不过，身为纯血的你却在一怒之下便将算得上无辜的锥生夫妇残忍杀害，这样的你……”她漠然一笑，她或许有些聪明，但还不是玖兰枢的对手。何况……
　　“你也知道自己杀不了我，”她绕过她继续向前走去，“至于玖兰枢，还轮不到他来跟我谈牺不牺牲的。而且，”她忽然回过头来看着她，“这世道，大家也一向是各凭本事，不是吗？”
　　这么多年了，能逼她就范的人怕是都不知道已经轮回几世了。她一个人走过教学区的栏杆，走过向她颔首致敬的一条拓麻，这么多年了，她一个人走进日之寮的大门，竟然都这么多年了，萧瑟的风落在身后。
　　这是一个令人不忍深思的问题，她微不可闻的脚步声落在夜里辨不清的台阶上，她的手轻轻滑过冰冷的栏杆。
　　今晚，怎么连月亮也没有啊……害得她竟然真的只剩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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