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下风流

　　顾清渊此番出师不利，顿时失了兴致，只得难受磕在白衣肩头，而白衣觉察到肩上的异样，不紧不慢地转过了头，两人便以一种十分奇怪的角度再度对上了眼。

　　顾清渊双眉蹙起，当下利落的收回目光，左手用力一抓那白色衣袖，借力立了回去，随即松开手，侧身揉了揉自己发麻的下巴，暗道倒霉。

　　“哟，小公子可是醒了。”一道高亮的女声自门口响起。顾清渊侧眼瞥去，是一位笑意盈盈的年轻女子，周身充满活力，与顾清渊一身丧的气场界限十分分明，面容清秀，一身粗布麻衣穿在身上，典型的农家女子。

　　“多谢主人家将我从那荒郊拾回了。”顾清渊回了个微笑，心下感激，然而下一刻，这份感激就变得有些微妙了。

　　只听那女子继续道:“哈，这可不管我们的事了，拾你回来的呀，是你旁边那位公子，小公子莫要谢错人了。”

　　“……”

　　啊呀？

　　那他刚才都干了些？什么堂堂“白泽的希望”竟然恩将仇报？

　　他的笑容渐渐凝固，当下“惭愧太惭愧了”六个大字循环盘旋在他脑子里……若是顾清渊脸皮再薄一些，此刻说不定早都满脸通红不好意思，准备掘地三尺了。

　　但还好他不是，顾清渊整理了下自己的表情。脑子转的飞快，思考着说刚才真的不是故意调戏他，还来得及吗？

　　半晌过去，顾清渊用他此刻还算机灵的脑子得出了正常人的结论——怕是不行。

　　满脑子机灵劲儿的顾清渊，碍于仅存的那点脸皮，最终只是憋出了一句:“咳，总之，刚才是我有点过分了，不该……”那么抬(tiao)杠(xi)，“……还是得谢谢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公子。” 这词用在这儿好像不太对，顾清渊顿了顿，片刻释然，无所谓了意思还是差不多，反正都是夸人的话……

　　如果他当酒楼里的事情不存在，这事能不能算是扯平了？可酒楼那事人家本来要补偿，是自己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咳，不能再捋了，越捋反倒越心虚了。顾清渊及时打住。

　　好在那白衣公子听罢也不甚介意，继续贯彻简洁的作风，道:“无事。”

　　“……”

　　顾清渊刹那无言，为自己方才莫名的纠结怪感到多余。还好他也说不出什么天花乱坠了，不然一番话被这两字堵住，该有多尴尬啊，顾清渊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

　　那门口的女子似是察觉到了两人之间有些不对劲的气氛，扬着笑适时地开口岔道:“小公子你胆子可也忒大了，一个人往西走也不怕撞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我们这村子在这山下落脚也有好些年了，从没听过有人赶往西边去的呢。”

　　本是活跃气氛缓解尴尬的话，听在顾清渊耳中，却总有些不对劲的感觉。

　　女子的话固然有些许夸张部分，山下落脚好些年？往西边走？照这么说，这村子应该是坐落在西边路上的，但他分明记得他这一路上并没有看到什么的村子啊……那后来莫名消失的六七座房屋，再怎么勉强也算不上是村子吧，细思极恐，顾清渊背后渗出了一层冷汗，但面上还是端得极好。

　　“勿妄动。”一道声音冷不防的在脑中炸开，顾清渊又是一惊，顺口的“我靠”差点脱口而出，同时也迅速反应过来他是识得这声音的，其主人正是面前的白衣。

　　顾清渊拿眼角余光飞速扫过那农家女子的脸，并无异样，心下了然，白衣正在用传音来提醒自己，那女子并听不到。

　　于是，为了让女子离开，与云吟岚商量事情，顾清渊开始了所谓的周旋。

　　“哪里哪里，只不过是不认得路误打误撞，运气不好就跑到那里去了，若是再来一次我怎么也不会跑到那里去了哈哈哈……”

　　“那小公子你下次可要注意了呀……”那女子抿嘴一笑，也看不出来究竟是信了还是没信。

　　“那是自然，哈哈哈……”顾清渊干笑到脸已经快抽搐了，他面上的不自然连他自己都已经清晰地感受到了。也不知道旁边白衣是什么表情，反正眼前的女子是表情温和就是了。

　　两人淡话扯得随意而生硬，女子看两人都无事，点了点头，十分热情地嘱咐完两人若是想吃饭可以去厨房自取，便打个招呼走了。

　　顾清渊估摸着那女子已经走远了，便抬脚跟着走向门口，窥见了门外一派绿意清新的景象，篱笆，谷堆，和周围冒出头的绿丛，与昨日西边的荒凉风貌大为不同，他轻轻关上门，很是疑惑:“这里是什么地方”

　　“'小世界'。”白衣的回答与顾清渊心中的猜想倒是一致。

　　“小世界”，是由人提供灵力创造出来的与外界相隔绝的空间，类似于一个放大版的空间戒指，但既然能称之为“世界”，内部结构自然也是复杂的多，有些修为高的人创造出来的小世界甚至与外界景象并无差别。这类空间会在外界设有一个或多个特定的入口，需要“条件”才能进入，同时除主人以外的人也只有找到世界的支撑点才能出去。入口亦然，要么主人允许……

　　而顾清渊初次下山，就遭人黑手莫名被送进了小世界……难道是有人嫉妒他的才华？

　　还是别了吧，怎么可能。

　　顾清渊面上淡定，之所以这么想完全是因为他不想面对下一种情况，同时心里为下一种猜想挂上了呵呵的微笑。

　　虽然他的进入，显然是属于后一种——无意间撞了什么大运触发了奇怪的东西满足了条件，

　　……可以说是十分难受了。

　　顾清渊叹了口气，但看了眼身侧和他同样倒霉的人，心下安慰少许。

　　“咳，”顾清渊清了清嗓子，压下内心里那点可以称之为幸灾乐祸式的情感，继续问道:“那你有线索吗”

　　只要找到空间支撑点，就可以破坏掉这个空间了。

　　虽说方法有点粗暴，也十分对不起这个空间的主人家，但没办法，顾清渊对于他能拥有和昨天一样出众的运气，还能误打误撞的走个出口来几乎不抱希望，估计还没等到那时，自己的灵力就已经被这地方“吃”干净了。

　　是的。“小世界”还有一个让众多修炼者深恶痛绝的额外效用——强行吸收人使用出来的灵力，让人根本无法在里面使用灵力，如果强行攻破只会脱力晕死，顾清渊估计他昨天就是这样，突破走尸时候使用了灵力。

　　虽说人也能自行恢复一些灵力，但这灵力毕竟也不是无源之水，时间一长，自然就没有了。

　　白衣摇摇头，瞥了顾清渊一眼，十分干脆利落的道了句:“没有。”

　　也对，两人应该差不多时刻进来的，他如此，想必白衣好不到哪去。

　　出口顾清渊便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多余了，于是听到和预想中差不多的回答时也没什么反应，只随意道:“是吗，那可是有点麻烦了……公子，你进来时是什么情况？”

　　眼下两人共同被困在空间之内，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不用多说，自然是要同心协力破出去了。

　　白衣未做多想，极快地给出答案:“比你早些，有白雾。”

　　顾清渊点点头，道:“一样。”都有白雾吗？

　　但其实光凭此也不能贸然断定他们当时到底进入了空间没有，也有可能是在之前的一段路中就早已进入了。

　　于是顾清渊又询问了些那些走尸以及那个神秘人的事，结果白衣虽对神秘人的事并不知晓，但走尸他却也是遇到了的，只不过和他遇到的时间不同，是在雾起之后，顾清渊当下颇为好奇白衣是如何对付那走尸的，但看他那一脸冷淡的模样，想必回答他的可能性不大，索性不多问了。毕，两人静默。

　　顾清渊沉下心来整理所知的线索，一下顿一下地点着自己的鼻子，走尸……突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本来是依靠在床架边的，这下子快步朝白衣公子那儿走去，边伸手推着他边道:“小白，你出去一下，我换身衣服。”

　　顾清渊没什么头绪自己又闲得慌，把之前的事忘了个干净，一把作孽的心思不知为何又复燃了。

　　那公子一怔，顾清渊继续道:“你不喜欢？那我换一个？白白？白衣？我还是觉得小白好听一点。”

　　本来料定这公子不会理他，自己自娱自乐也好。谁知，白衣被一路赶至门口，正要走出，却忽然停住，扶了门框，半侧了脸道:“挺好的，就这么叫吧。”

　　顾清渊当下受宠若惊，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那白衣公子便放下了手，脚一抬，走了。

　　“……哧！”顾清渊看着他的身影逐渐离去，实在忍不住，抬手框住了下巴，低低笑出了声。

　　“小白？”顾清渊试探性的喊了一声，没得到回复。他将门一点点合上，透出一双意味深长，明亮如星的双眸。

　　其实顾清渊将白衣弄出去，不单单是想换个衣服，而是想化形回去，虽说有个人在场好像也无伤大雅，奈何两人实在不熟，不过是同入秘境而已，况且，他总觉得有人在旁边看着实在是怪怪的。

　　接着，他不知道先从哪找出来了一身适合的衣服，静坐下来，感受着因为没有在空间中大肆使用而暂且恢复了一点儿的灵力，轻车熟路地调动着……

　　夜晚，月凉如水，无风无雨。一轮满月高挂，散出的光线柔和浅淡，又是南岳城的荒落西边的一处空间里。

　　顾清渊倚靠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上，脚底摩擦着层层覆盖于地的落叶，发出“沙沙”的脆响，整个人身形变得更修长些，眉眼轮廓也更加分明，正是化形之后的模样，也正如他自己所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此刻，他双指之中正摩挲着一片刚落下来的叶，而后反复来回地转着叶茎，须臾，头顶那片密密压压的绿叶开始抖动，接着就见一道白色身影飘然而下，稳稳当当地落在他面前。

　　“怎么样？有没有观察到空间的界限？”

　　这人正是白衣，他摇了摇头，道:“目之所及四面都是山，和南岳很像，但明显更小，不知道山背是什么情况。”

　　眼下两人都已经离开了村子，正四处晃荡着熟悉环境，而白衣公子在一路同行中，似乎对顾清渊的变化也不怎么感兴趣，自始至终都像是一尊佛似地立着，虽全无慈祥的感觉，但那份内敛的温和倒是能让人感觉得到。而方才，他被顾清渊使上了树观察情况，嗯，任劳任怨。

　　“看来创造这个空间的人不简单，如此真实的环境和广大的范围。指不定要耗掉多少灵力，这儿也不经常有人能闯入的地方，真是奇怪的很。”顾清渊将手上的叶子抛掉，向前一步跨到白衣身旁，轻一拂手，帮他拍掉了肩头上无意挂着的叶子。

　　“嗯。”白衣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不躲不避任顾清渊帮他清理，两人之间相处倒是随意自然。他顿了顿，又要开口，却是神色一凝，一把抓住顾清渊的手就往树丛里面扯，顾清渊措不及防地被拉了手，虽然控制住了下意识想一把甩开的欲望，但是还是免不了一愣。直到两人一起躲在了树丛之后，他才低声问道:“怎么了？”

　　白衣示意他看路的尽头，只见一个晃晃荡荡的身影，渐渐清晰地出现在两人的视野——一具走尸，正在朝着他们这个地方走来，并且速度反常的快。

　　单独行动的吗？

　　借着月光，两人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顾清渊依旧低声道:“去看看”白衣点头，于是两人一同敛了气息，朝着已经离开一段距离的走尸抬脚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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