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枯荣

　　湛二锅不知道什么时候窝在我脚边取暖，下意识想远离这种温暖，怕我一不小心踩了它的尾巴伤了它。
　　没想到这家伙还挺粘人，又凑了过来。徐家的女孩已经下了课，背上一大袋画具，蹲在湛二锅旁边：“锅锅很喜欢你，你看，它都不躲你诶，我都享受不到哦。”
　　另一个小孩儿也坐过来，一手摸着肥猫的头，一手扯我的裤腿：“哥哥你怎么都不抱抱它？”抱？忍受这样脆弱的生物有动物有小孩，都不是我能接受的东西。
　　这一回，我没来得及假笑一下，胃里突如其来的翻腾让我立即推开徐家的女孩，冲进厕所。身后是湛画从电脑椅上跳起来的声音和女孩凄厉的尖叫，哪里还顾得了那些，颤抖着锁了门。
　　早饭午饭一并吐了个干净，胃里空空的，理智便重新回到脑子里。徐咏衡大名鼎鼎一个心理医生，不会怪他的病人，心理障碍，多好的犯罪掩饰啊。
　　季檀舟在外面拍门，我心里却安安静静，没有一丝波澜，隔着门缝问他：“我刚刚失手了，那姑娘怎么样？”
　　“摔了，不严重。小寻儿，你怎么样，先把门开了。”外面传来女孩小声的抽泣和湛画温柔的安慰，从地上爬起来，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掩盖了其他所有的声音，冲干净一切污秽：“让我一个人再呆两分钟，好不好？”
　　可能这小小的密闭的足以让我独处的空间才让我感到放松，外面彻底没了声音，我听见的仅仅是咚咚的心跳，看见的是镜子里疲惫的脸，和耷拉下来难看得要死的嘴角。

　　“你说，我们在他身边这么久，都没有察觉。”手指轻轻击打桌面，最后紧扣住。反射的光映出男人眉头皱起，对面男人放下笔：“这种病基本上是从小就引起的。”他又接着来了一句：“事物都有两面性，你以为人不是吗？”
　　他在我们面前有多开朗爱笑，说不定在无人得知的深夜，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的也是他。
　　“小寻儿家里情况你有了解吗？”
　　雍清年怪异地看了一眼季檀舟：“心理障碍患者有很多都是家庭引起的，从童年开始，根深蒂固。”
　　一声叹息。
　　“他怕小孩，怕动物，怕一切柔软脆弱的东西。”季檀舟说，“那你儿子不跟他玩得挺好？”
　　“笑渊是福利院的孩子。”
　　光这一句话，就能带出不少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雍笑渊到现在遇见陌生人依旧如初，何况是心理障碍缠身。
　　季檀舟没了话。

　　女孩的高跟鞋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由远及近，后面紧接的是长长的呼声：“思茗！思茗！”
　　姣好的面容露出一丝扭曲嫉妒：“我说了多少遍！季檀舟不来就别想让我拍！”
　　经纪人终于追上了南大小姐：“宝贝儿，咱先拍，季经理在开会呢。”
　　“拍什么呀！你看看人家动了吗？”芊芊玉指划向远处补眠的男孩，“人家衣服换了吗？催什么催！”
　　经纪人回望一眼，急得一脑门汗：“可，可是咱先拍啊。就几个画面，很快的宝贝儿！”
　　南思茗一愣，再看全剧组都各有各的活，压根儿没一个人把她放在心上，更别说找个跑腿的去喊季檀舟了。
　　“拍！赶紧拍！”

　　“会议就到这里，”会议桌前的文件被收拾干净，“这次企划的负责人是我，人事部在一周内把人找齐。”
　　“季经理，这声优名单可有人不好找啊。”男人正是下台不久的前宣传部经理，喊一声经理让人觉得阴阳怪气，“这晏明殊，咖位大得很，想必是不好办。”
　　季檀舟转身欲走，结果又绕回来，表情一如既往，没有嘲讽没有笑容，只是说：“明殊我来请。至于你们，办好手里的事，看好自己的嘴巴，不要想些有的没的，我相信燕总看得清楚陈组长的能力。”
　　陈组长年纪也不小了，正常思维也转得过弯，听这一说差点背过气去。
　　助手上前一步,先行捧起一打资料：“老大，刚刚有一位姓温的小姐不断向您私人手机拨号。”
　　“好，去跟法务部的雍清年说，操刀与温度工作室的合同必须亲经他手，酬劳不必克扣。”声音不大不小，足以传遍整个会议室，还未离开的陈组长背影僵硬，他这才想明白。
　　和他关系匪浅的燕游燕总，公司新进的新人歌手程寻歌前途大好，法务部部长雍清年还是他的私人律师，再加上那个大名鼎鼎只为天王天后级别撰词编曲的温度工作室。
　　布衣一条的自己，哪来那么多后台，还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等这个手段狠辣的年轻人升上去了，再谈回到原岗位的事罢了。
　　“代言拍摄怎么样了？”季檀舟又问，“小寻儿状态怎么样？”一天高强度不停歇的工作终于有了停止的样子，正值春困期，下午两点多的太阳从落地窗外照下来，高层的大厦好像离太阳很近。
　　助手没吭声，好一会儿才说：“燕总去了二楼现场，就在会议结束的十分钟前。”
　　几秒钟前还半躺在真皮沙发上的男人，抄起领带，重新扣上西装搭扣：“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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