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枯荣

　　季檀舟远远望着程寻歌一溜烟儿没了影子，钻进街角的杂货店，一摸兜，少了些东西：“老板！软白沙！再来个火机！”
　　“好嘞，下回再来啊。”
　　季檀舟右手轻轻颠两下，摸出一根有点返潮的烟，对着杂货店老板笑了一下，离开了这个夹缝里的小店。季檀舟身上不是没有烟，家里不是没有好烟，可是既然兜到这附近了，还是想进来看看。
　　刚刚毕业那会，那座巨大的游乐园还没造起来，是块荒芜的草地，中间摆着一个篮球场，晃晃悠悠搭着一个篮球架。临近市二中，前面就是贸易广场，要是收下这块地皮，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季檀舟一口烟闷在喉咙里良久，嘴唇缓缓漏了一条缝儿，长长地吐出来。透过缭绕的迷蒙，好像看见市二中门前的校名换了好几个牌子，一批又一批的学生穿着或大或小不贴身的校服，腼腆地排成几行，后来，都变成了毕业照上小小一个人像。
　　季檀舟也像烟雾似的迷迷茫茫地想，都过去那么久了，早该放下了。现在听起来已经有点陌生的下课铃叮叮当当地响，门口开始稀稀拉拉冒出零星早退的学生，一看就是勾肩搭背的坏孩子模样。
　　青春期莫名其妙的躁动和反叛精神，谁没有呢？所有人都来劝，以“为你好”的名义，让你们无缘无故地分手，当初也没痛苦地要死要活，现在想起来也是模糊了。
　　可是为什么当初还是难受呢，想起来也是无缘无故的喜欢罢了，也许当时他无意闯进你的生活，可能自己也觉得奇怪，为什么成了别人心里的一束光。季檀舟心里压抑了十年的想法不知不觉地冒出一个苗苗：放手吧，你看他也释然了吧。
　　他低头苦笑了一声，还剩半截的烟头摁在身后红砖缝里，一星火光短暂地熄灭在水泥里。季檀舟看着游乐园前长龙般的人群，其中也不妨有陪着女友来的男性，市二中刚刚放学的中学生，一群扛着大炮为了拍一点爱豆路透照片的年轻女孩儿。
　　这些人无论是看热闹还是一种信仰或是虚无的追求，当下都是快乐的。季檀舟转身向杂货店的牌子挥挥手，眯起眼睛笑了一下，朝着人群走去。
　　忽然一个女孩儿扯住了他的衣摆：“先生，您的照片。”
　　季檀舟愣了一下，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自己：“我？”
　　小姑娘穿着市二中的红白校服，手里捏着一张拍立得，上面是个年轻人的侧身。那时候他还站在街角的杂货店门口，吐着第一口烟，遥遥望着市二中最高的尖顶教学楼上大钟摇摆的分针。拍立得自带的昏黄色滤镜把素色的棉布衬衫都染出了悲哀的色调。
　　“底片是摄影社团的作业。”女孩儿鞠了个躬，面上有些羞怯的红，“谢谢您啊，我能不能发到社交圈啊？”
　　季檀舟大概是好多年没遇见过这么纯情的搭讪了，不远处还有几个也穿着校服的少男少女，他笑了一下，说：“行。”

　　十月下旬。中午的阳光依然毒辣，程寻歌蹲在艺人组的遮阳棚里，嘻嘻哈哈收下了导演助理一份盒饭，一边玩着消消乐，一边啃排骨。
　　眼前的光线突然被遮住，程寻歌叼着肉抬头看面前的人：“南小姐，怎么了？”程寻歌打不过还跑不起吗，一整个上午也没在她面前转悠，就连找线索也避开她一直徘徊的繁花走廊了，这姑娘怎么一点也不知数？
　　“小寻哥，去我那边坐吧。你这么蹲着像工作人员似的。”南思茗挡住了明明碎碎的光，身后跟着两个助理。
　　程寻歌心里“嘁”了一声，没助理没人权啊，威胁人家都没气势：“我就一二十来岁十八线网歌，可没挡着您道儿，还是别了吧。”
　　南思茗本来是想好声好气地问问，那些负责各个部门/元素/的管理，他是不是真的关系亲密，没想到他却一口拒绝。果然是大家的贵族子弟啊，与生俱来的高傲还真能随随便便摆脱一切困扰和障碍。
　　程寻歌又补上一句，小声哼哼：“你要是问/元素/的事情，待会季檀舟要来，你自己跟他讲，我又不是负责人，你套不出话来。”
　　南思茗也有天资，身娇体弱的样子，一般人看来也惹人怜爱。这样的美人皱眉的话，一般人还真是受不了。
　　程寻歌塞了一嘴饭：“这里的盒饭还不错啊，南小姐要是保持身材也了解一下粉丝和季檀舟的审美观。”也是，都瘦出个竹竿样还有人喜欢得死去活来，程寻歌也是蛮奇怪的：“也别扒着知衍了，他是你同学吧。老爹都管不住我，当然会去让他联姻了，平常企业家他还是看不上的。”
　　南思茗不过刚刚步入二十岁，身边也没有温子矜这样的毒舌妖怪提高说话水平，一时还真卡住了，“你你你”了好几下还没说出话来。程寻歌嘴里叨念一声：“某乎某浪还真是编故事大全，职场要是真如战场那才可怕呢。这样的小段位选手比不上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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