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未曾有

　　兰舟
　　她坐在那个酒吧的角落里，穿着一条蓝色的棉布裙子。有些破旧，裙角泛黄。她来找她的朋友。这个朋友未免有些古怪，酒吧总应该开在十二点的午夜，那样容易接客得多。可她只在白天打开。或许她在黑夜中开着的时候杨兰舟根本就一无所知。但她来找她的时候她总会在就对了。因为杨兰舟讨厌在黑夜中出行。她有夜盲症。她这样对自己说。对自己说
　　“我有些疲倦。”她像一条水蛇一样趴在吧台上，懒倦。吧台上的酒杯中还剩了一些酒。
　　“乔，你喝吗？”她问。乔有着一头乌黑的长发，被自己烫成了不规则的波浪。她近乎发狂的羡慕着乔，她总是做不来乔能够做好的事情。
　　她真是一个糟糕的人。
　　回家后的她坐在电脑桌前，满是烦躁的紧抓头发，好像已经写不出什么文字来了。她的文字里总是充满颓废，色情，所以她的文字总是很廉价，如她本人一样。
　　她起身去哪个低矮的冰箱里取了一瓶廉价的啤酒，也许酒精更能激发她去动笔的热情，她不喜欢清醒的感觉，那太痛苦了。现实总是残酷的，不是么？总是轻而易举的打垮她。可她又害怕极了死亡。她恐惧窒息。所以她喜欢做梦，因为这并不痛苦。
　　她将喝完了的啤酒瓶撇到自己家的老式地板上。摇摇晃晃的走到那个狭窄的洗浴间，她脱下那条破旧的裙子，略尖的指甲划过自己破旧的身体，划过每一条丑陋的疤。她将开关开到最大，将自己完全置身于那个充满了热汽的洗浴间中。可她并没有很热。
　　“乔，有时我真想活得像你一样。”杨兰舟对着缓慢上升的热汽，对着那团水汽说。从哪个狭窄的洗浴间的老式玻璃中能够确认那个她自认为无比污浊的世界的时间。快到乔打开那家酒吧的时间了。可是乔不是只在不适宜的白昼中营业么？她用着那个只有十块的廉价卷发棒。；拉出一个又一个不规则的短暂的黑色波浪，喷了喷那个瓶子里仅剩的香水。套上那条黑色长裙。
　　今晚杨兰舟仍旧没来，因为她有夜盲症，而且喜欢做梦。乔这样在内心向自己阐述着理由。她不懂为何杨兰舟如此羡慕她，如果她能够再有一些钱，她一定像杨兰舟一样乖巧的呆在家里，她厌倦了这种乏味的，虚伪的，与这群或多或少谢了顶，顶着啤酒肚，有肮脏发黄的双手的男人们交流的生活，还有那些有副可以入眼的皮囊就满嘴色情话的色胚交流的生活。
　　不，这或许算不上生活，生活应该是带有生命的或者，而她显然不是。她只是活着。如一条拼死蠕动的蛆虫一般。也许某天就消失在了这个城市中。所以杨兰舟为何近乎狂热的羡慕着她？她轻轻笑了笑，为吧台的客人继续倒酒。无视掉那些似是有意无意触碰着她的肮脏的手。
　　“老板娘，陪不陪睡啊？”那群带着纹身的光头朝她吹着口哨，她嗤笑了一下，不予任何回应。其中的一个光头有些不满，他开始前来拉住乔那只倒酒的手，如果是杨兰舟会怎么做？她看向那只拉住她的手，然后地上好像有被血腥玛丽所淋洗过的痕迹。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来到这里，这个昏暗狭窄的空间，除了她没有任何人。她究竟为什么来到了这里？可她记不起来了，乔呢？乔应该来看她的。
　　此刻是黑夜，不是乔打开酒吧的大门的时刻。她所深爱着的乔为何没能来看她？
　　传入耳中的是病房的门被打开的声音。她有些恐慌，她不想与任何人接触。她讨厌他们，除了乔。可是乔在哪？她想要逃出这里。
　　“她还是这样么？”她听着外面的人们说，为什么说她还是这样，她开始疑惑，她想要回到那个老式的房子中，那个独属于她与乔的老房子。总之，她不应该属于这里，她想逃离。如同被捆绑在那种圆木桩上任人宰割的想要逃离的生物。她紧蒙着的被子还是被掀开了，整个人暴露在他们的眼中。她的黑色波浪的卷发看起来有些油腻，指甲上的黑色甲油已经磨损的不成样子。她好像每日都要演一场大戏。
　　“她的妄想症又犯了。”她听到他们这样说。怎么可能，她一贯清醒。她暗自腹诽。
　　“兰舟，你听我讲，乔她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个女人耐着性子对她说。怎么可能。乔从来都不曾离开她，无论过去，还是将来。始终与她一体。她看到乔打开病房的门，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乔，他们想关住我！”她朝着她说。
　　“哦我的好孩子，的确如此，所以快，快来我的怀里。”
　　“她又开始发疯了。”他们看着像疯子一样的杨兰舟说。她自顾自的表演，以一人之身去饰演两方角色。她好像现代荒诞小说中，她一面说着他们会伤害她，一面却又批驳这个事实。他们已经不仅仅认为她像个疯子。
　　“她就是个疯子。”他们这样说。
　　她不停的笑，她笑个不停。
　　她没有病，从来没有。无论过去，还是将来。
　　她从来清醒，无论过去，还是将来。
　　二十七岁患上严重妄想症的杨兰舟死于吞入大量安眠药。无需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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