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未曾有

　　江淮觉得眼前的纪南峤突然陌生了起来。她拿起面前的酒瓶灌了自己一口。记忆中的纪南峤应该是个温婉的江南女子，那个吃一碗寡淡的牛肉面都不放任何调料的人。可他忘了，那只是他印象中的纪南峤，真正的她也是个喜欢吃辣，多醋的北方人。所有的一切这一刻开始真相大白。
　　“嘿江淮，你应该被赠与一场真相大白。”她微笑着说。如果一切真相江淮都一无所知，那么太不公平了，但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她好似决绝起来，她的眼中没有光。二十七岁的纪南峤再也做不出如当初一般飞蛾扑火的事情。她打算同江淮告别。
　　十七岁的纪南峤是暗恋了江淮整整一年的纪南峤，可怜的连一句话都未同江淮说过。她眼中的江淮身上有着不同于北方少年的气息，就好像她印象中南方小城的豆花，她也不知道怎么就这样比喻了起来。大概因为南方的豆花是甜的，而十七岁的她喜欢吃甜食。
　　酒吧里依旧通明，在这所南方小城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她的脸因为酒精开始泛红，包括眼眶。
　　“江淮，你从未知晓，那个每日站在楼梯口的纪南峤只是想看见你，可你留下的只有视若无睹。”他有些讶异，如同条件反射一般想去否决，却发现努力回想她说的情境后，她说的一点都没有错，他突然愧疚，像一个被拆穿的笑话。
　　纪南峤十七岁那年陈粒的歌大火，吟着不同于这个喧嚣的北方小城的歌。二十七岁的纪南峤开始吟唱她的小半，这些年她的声音在他听来没变，只是喝了酒的缘故沙哑了起来。她开始清唱：“不敢回看…左顾右盼不自然的暗自喜欢…低头呢喃，对你的偏爱太过于明目张胆…”她盯着他，像散落的珠子一样的泪水流了出来，她笑着。他突然有些恐慌，面前的纪南峤的脸开始扭曲，他揉了揉发痛的双眼，酒吧里的灯光刺得眼睛生疼，纪南峤已经消失不见。
　　“你喜欢我吗？”是二十岁的纪南峤，娇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背对着同一张床上的江淮，像一只丑陋的蚕蛹，在激情退却之后。江淮的房子整洁，除了那一张床上发皱的被子，别的都是纪南峤的成果。她想江淮一样的南方男人总会喜欢一个干净温暖的家，还有一个永远不会为他添麻烦的情人。不是爱人，江淮没有爱人。
　　“南峤。我觉得我给你的已经足矣。”他感到疲倦，十八岁与他在一起的纪南峤好像从来没有问过这样的话，现在的她逼得他有些烦躁。起身，拿起被甩在地上的黑色衬衫。她开始把自己全部蒙在了被子里。被江淮抚摸过的身体，一头乌黑的长发，还有她隐隐泛着微弱的光如同黑曜石一样的双眼。她留不住他。
　　她的身体单薄的好似被风一吹就会从天台上坠落。身穿着有些发旧的白裙子，他有些厌恶，他讨厌这种如同被别人拿枪逼着的感觉。
　　“相比于你，蓝她真的好太多。“他抛下这句话，好像是促成了一些不可挽回的结果。她走近他，发凉的之间去触碰他的脸，被他躲开。她有些无助，耳边回想着他说的话，不知道哪根弦终于崩断。
　　“哈…哈哈…”她开始像疯子一样发笑，涂着大红色的眼影与妖冶的口红。“对呀，因为我是个疯子啊，那个女人，就是该死。”她的双眼瞪大，仿佛再用力那双黑曜石样的眼珠就会滚落出来。她想到回家时的□□的男女，怒火中烧。总之她是该做些什么了，比如坠落，比如飞行。
　　“江淮，我真想让你一直陪着我，无论以什么形式，完整也好，支离破碎也好，只要你是我的。”她渐渐后退，感觉告诉她到了边角，她终于要同他告别，比他认为的还要早，她不是在酒吧那晚与他告别的吗？江淮的脑子突然栾城一团麻，本能驱使他去抓住他的手，可是就是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真好，她还能在这一刻看到他除了厌恶以外的第二表情。是惊讶吗？还是惶恐，她终于下坠，终于告别。她没有家人，没有江淮，有过一个未成形的孩子。她血腥的温柔就被默许了。
　　他醒来的时候一身冷汗，摸了摸身边的位置，也许纪南峤又去买早餐了。不，纪南峤不是已经生生从他面前坠落了吗？他拿过床边的桌台上的药瓶，倒出一把的白色药片，就着温水吞了下去。他将窗帘拉开，刺眼的阳光投了进来，这间屋子好像快要腐朽，他好像要腐烂。他想。好似麻木，用冰冷的刀片划过了胳膊，没有很疼，也许这只是一场梦。纪南峤还没有死。这场梦醒了他一定要让她嫁给他，她从天台上坠落的样子让他那颗麻木腐烂的心苏醒过来。他想，他说不定再吃些药就会从这个层层交织的噩梦中醒来。他从来都这样自以为是。他盯着那瓶氯丙嗪。
　　“小姐，你找隔壁的江先生？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了。”听到反复敲门声的邻居说。夏明蓝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等邻居合上了门。她拿出送报箱中的备用钥匙。他手腕上留下的血已经凝固，药片散落在地上，手中攥着一本牛皮日记本。面前的江淮令她反胃，她只不过是一个需要与江淮彼此取暖的人，与她没有任何联系，她跑了出去，连带着关上了门。
　　“今天我去了医院，其实我不想打掉孩子，但江淮不允许。”2004年12月31日
　　“我想江淮从不知道我是一个偏执狂，这样也好。”2005年2月14日
　　“今天看见了床上的江淮与夏明蓝，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的梦想，想要坠落，想要飞行。”
　　2005年7月23日
　　二十二岁的纪南峤终于可以坠落，可以飞行。她不知道为何下坠的那刻看到年少的纪南峤，她坐在课堂上，恍惚间听到讲台上站着的女人问：“你会欣赏美丽么？美是独占么？”
　　她笑了笑：“是啊。”
　　二十三岁的江淮患上妄想症。二十七岁的他选择脱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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