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农村妇女解析

　　杨奶奶姓甚名谁我并不清楚。他是我表哥的奶奶，表哥姓杨，那就叫她杨奶奶吧。杨奶奶从我小时候在四姨家玩的时候，就住在四姨家。她生了七八个孩子，她其中一个儿子，便是我的四姨夫，是我四姨的招的“驸马”。这边的倒插门孩子仍随父亲姓。老来孤独，丈夫死了后，就从那“高山”上下来了，和自己的儿子儿媳一起住。
　　“高山”是一个我从来没接触过的地方。据说那里没水没电，一到晚上不容易北京的灯火通明，那是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水要靠自己去打，天黑了就休息用不到什么电的。去学校要走几个小时是那个地方的常态。
　　待我十岁时，她好像已经在四姨家住很久了，对于这个时间我一直是有些混乱的。那时候她身体健康硬朗，时常拿着锄头在地里干活，总爱和人絮絮叨叨说着什么。
　　每次他的孙子，我的表哥说不吃某样某样东西的时候，她会做出一副惊天动地的表情然后说：“这都不吃，在灾荒年代，我们走在路上看到地上有粒米都要赶紧捡起来放在嘴里的。”我总在一旁吃吃的笑，说着一粒米也不能吃饱啊。
　　她会执拗的说，那是粒米啊。我并不能理解，就算是粒米，该饿肚子还是饿肚子。原来那个时候没什么精作粮食。五谷杂粮，豆饭，都是不够吃的。
　　杨奶奶总是孤独的。她的孤独是一种可悲的无奈。我帮不了她，却又心疼她的孤独。每次谈话都在她的执拗中败下阵来。我总喜欢和老人聊天，我想和他们说说话他们一定会高兴的。对于杨奶奶我却聊不下去。
　　有时候，她连我叫她奶奶都不知道。巴蜀一代奶奶都唤做婆婆。可是我只会说普通话，实在说不来方言。后来是别人告诉她，奶奶就是婆婆，她才明白我是在和她说话。纵使如此，我们的交流也不过尔尔。
　　因为实在是没有话可以去谈。她就像与世隔绝一般。在这个发达的社会。每次跟她说话，她总是眼睛一瞥手一揣“我听不懂你说的话。”我试着再说几句，她还是说听不懂，我只能讪讪的作罢。
　　我私底下问四姨，她听不懂普通话，怎么看电视。四姨没看我一眼，随口说到，“她从来不看电视。”
　　语气平常到这件事和吃饭没什么两样一样。那个时候的手机只是通讯工具，电视是主要的娱乐项目，每到六点，哪家不是凑在一堆盯着电视说说笑笑。对啊，晚上的电视时间从来没有她。她听不懂。
　　更别说认字。她从来没有去过学校，从来不知道每个字的意思。也从来没有想过，她执拗的认为，我不学不也过了一辈子，不会受影响。她总是不接受新的事物，一提新新事物，她就拿出面对我说普通话的动作，嘴里絮絮叨叨说着我不懂的。
　　那她的一辈子是什么呢。
　　年轻的时候到了嫁人的年纪，周围亦有合适娶亲的人家，两家一合计，就简单单的结婚了，无关爱情。
　　嫁人之后呢，听公婆的话，听丈夫的话，生孩子，干活，生孩子。就这么生了七八个，这似乎是那个年代的特性。她从来没有思考过教育问题，从来没有想过子女的未来。这山里刨食的日子，在她眼里才是正常的。生了一个又一个孩子，养了一个又一个孩子。终于公婆去世了，去不去世其实是一样的。不管有没有人说，她都会去干那些活，养猪，种地，做饭。打扫房间？除了逢年过节时不去打扫的，大家不在意这些。慢慢的，丈夫死了。她觉得自己无所依靠，其实一个人可以过得很好。和儿子住在一起了，总觉得儿媳苛待自己，然而儿媳从不曾不尊重她。
　　杨奶奶到现在，已经从什么都没有“高山”下来生活十多年了，仍是不认识一个字，仍是听不懂普通话，仍是不会用现在天然气灶煤气灶。几乎没有看过电视，因为看不懂；几乎没有打过电话，因为没有什么联系的人；最重要的原因是她不会，并且从没想过去学，坚持不懈的用她的土灶木柴烧火，煮着清汤寡水吃饭。大部分时候是不和家里人一起吃饭的。自己安安静静的做好了饭，安安静静的吃。你若告诉她别做了一起吃。她有时会委屈的抹抹眼泪觉得你嫌弃她多吃饭，待到开始吃饭的时候，是必定不会上桌的。小心翼翼的夹几个菜，盛着一碗饭就走了。最迟不过七八点就睡了觉，绝对没有一点娱乐项目。
　　可人总是耐不住寂寞的。想和人交流，可是别人说的话她不明白的，自己也没什么想法，每每作罢，开始觉得人人嫌弃她。
　　今天我已经二十岁，她坐在我面前。听不懂我说的话，和我鸡同鸭讲的一般聊了许久。
　　她说自己已经看不当清，并不认识我是谁。
　　我说我是于寥寥，
　　她说什么喵喵。
　　我强调了一遍又一遍我是谁，她并不知道，也许早就忘了我了。可是我记得，她为了编过鸟笼，让我养从树上捡的小鸟；还认真的给我削好水果，虽然满是泥浆的手让我又洗了一遍果子。
　　她说自己也不知道是八十五还是八十六了。耳朵也不太好用了。
　　我把声音努力放大。
　　最后，又和往常一样。
　　她先没了耐心。
　　这十几年来都一样的表情动作，眼睛一瞥手一揣，说道：“哎-我听不懂的。”就别过头不再说话了。
　　晚上大家吃饭热火朝天，没有她。她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有用着柴火，烧了不知道是什么的饭菜吃了，睡觉了。
　　就我知道的这十几年，她每日都是一样的生活。不去面对日渐发展的一切，努力的执拗的用自己的生活方式和别人格格不入的活着。
　　活着，一日一日的走向自己最后的归宿。
　　我时常想知道，活着对她来说的意义以及她这一生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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