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里温软玉

　　萧昱荻听说皇兄找了个小姑娘，兴冲冲的进宫询问太皇太后，得知传言不假后，拍着这桌大声道：“原来皇兄有这癖好！这叫什么来着？”
　　“什么癖好？”景元帝站在正殿，脸色发黑。
　　“咳，什么癖好？臣弟没说过这几个字，皇兄您定是听错了。”萧昱珩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若不是太皇太后倚靠在软榻上，约莫能躲到她身后去。
　　太皇太后被他逗得忍俊不禁，点点他额头说：“你皇兄不就说了一句话，看把你给吓的。”
　　“皇兄威严犹存嘛。”萧昱荻嬉笑着将景元帝迎进门，亲自倒了杯茶捧到他面前。
　　景元帝瞥了眼弟弟，啜了口茶，斯条慢理道：“算来阿荻也不小了，覃城适婚的女子不少，若是阿荻成了亲，想必就能安定下来了。”
　　“什么？”萧昱荻一呆，再看明显被皇兄说得心动了的太皇太后，哀嚎一声，“皇祖母，孙儿还不想成亲！”
　　“简直胡闹，你都十八了，与你年纪差不多的有的孩子都能跑了。比如刘尚书家的长子，还有苏将军的儿子。”太皇太后随口说了几个人。
　　“皇祖母，您真是不出皇宫却知天下啊，”萧昱荻夸道，“您瞧我就不行，在外面游山玩水，覃城的事儿就一点也不知情了。”
　　“别给我贫嘴，眼下珩儿的事就先这么着了，那就再忙活忙活你的婚事吧。”太皇太后抚掌，一举定音。
　　萧昱荻向兄长投去求救的目光，然景元帝低头喝茶，完美避开，再抬头时，还温言道：“半个月后还有个好日子，孙儿觉着，还能办一场宫宴。”
　　“好主意，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太皇太后满意颔首。
　　萧昱荻看看皇祖母，再看看皇兄，伏在桌上装死，怎么没人问问他的想法呢？
　　兄弟两陪太皇太后说了一会子话，就要去练武场比划，临走前太皇太后唤住景元帝，“再过几日，那孩子就进宫，约莫要住上一个月，你啊，多跟那孩子亲近亲近。”
　　“孙儿明白。”景元帝无奈，他的的确确不太懂如何跟小姑娘相处。
　　“哦对了，那孩子虽然七岁了，但看着像五六岁，你啊，抱一抱也是行的，莫要拘束。”太皇太后眼里全是笑意，状似一本正经的叮嘱。
　　景元帝脸上浮现几丝尴尬，他轻咳几声，胡乱应了后，率先大步走了。
　　“皇祖母，皇兄是将那小姑娘当做五六岁抱着玩了？”萧昱荻眼睛晶亮，转而问向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瞪他一眼，“什么抱着玩儿？你啊，再这么说，小心你皇兄又揍你。”
　　转眼几日过去，这一日是临川候府二姑娘要进宫小住的日子。老夫人许久不曾管过这个孙女儿，却在知晓她往后每年都要进宫小住的消息后，对她上起心来。
　　叮嘱了嬷嬷将一叠崭新的衣裙送到马车箱笼里，老夫人招手让她过来，“阿觅，宫里不比家里，规矩森严，一言一行都需得小心万分，但凡有一点差池，不仅你可能回不了家了，这个家里的人也都会因你的不小心牵连。”
　　“嗯。”明莞浓低垂着头，除了应声再无他言，直到侯夫人将她牵走。
　　上了马车，临川侯夫人撸起她的衣袖，果不其然在她手腕处看到了淡淡青痕，她额角抽动，问：“我让人送过去的药，你没抹？”
　　“抹了。”手被她攥得生疼，明莞浓微微挣扎了一下，这次轻易就被放开了。
　　侯夫人扯出丝帕擦了擦手，嗓音略带警告的问：“若是贵人问起，你如何说？”
　　“不知。”
　　“好一个不知，那让母亲告诉你，你且说是快跌倒了下人不小心攥出来的，”临川候夫人看着一语不发的小姑娘，笑了笑，“你也不想你的姐姐永远都待在观里吧。”
　　明莞浓手一紧，“嗯。”
　　进了宫，离寿安宫还有段距离，转过一道朱墙，临川候夫人赫然看见夏萤带着几个宫婢守在宽门处。
　　“夏萤姑娘怎的亲自来迎？”夏萤是伺候太后多年的老人儿了，纵然她们王公贵族夫人，见了也都得叫一声姑娘。
　　夏萤眼神停在明莞浓身上，稍许后方道：“太后命奴婢来迎二姑娘，临川候夫人，太皇太后今日身子乏还在歇息。”
　　听懂她话意的临川候夫人只得识趣应道：“既如此，就不打扰太皇太后歇息了，妾身去向太后请安。”
　　看着乖乖被牵过去的明莞浓，临川候夫人又扯出一抹笑，“阿觅，在宫里要听太皇太后的话，过些时日母亲接你回去。”
　　“嗯。”过了几息后，明莞浓方才应声。
　　临川候夫人气得牙痒，却又做不得什么，只能挂着笑三步一回头的朝太后的景宁宫去。
　　“二姑娘来这般早，可用过膳了？太皇太后还等着二姑娘一同用早膳呢。”夏萤牵着她走了一段路，怕她吃不消，又抱着她走了一段。
　　“浓浓来了。”太皇太后扶着英嬷嬷的手起身，顺着夏萤的手接过她，抚了抚她梳起的花苞头。
　　明莞浓还记着家里嬷嬷教导的规矩，不太熟练的行了个礼，还未行一半，就被太皇太后扶起来了。
　　“好了好了，还是这么瘦，这可不行。秋岚，让御膳房再多做些吃食来。”太皇太后皱眉，决定在这一个月里好好喂养这孩子。
　　秋岚领命去了，出门时恰遇被太皇太后请来的皇上，“奴婢参见皇上。”
　　“起吧。”景元帝撩袍进门，转过一道内门，迎面瞧见了皇祖母手边的小姑娘。
　　“珩儿来了，”太皇太后唤他一声，又低头对明莞浓道，“这是皇上，浓浓见过的。”
　　“皇上。”明莞浓又想起那日抱她的男人，小声的叫了声。
　　“今儿一早进宫的？”景元帝看了眼外面的天空，“好在今日天气不错。”
　　太皇太后点头，“若是今儿太冷，就让她晚些进宫了。”
　　萧昱珩坐到软凳上，看着一桌菜色，不禁笑道：“有好些年没见过皇祖母的膳桌上这么丰富了。”
　　“难不成你每次来皇祖母这儿，皇祖母没让你吃好？”太皇太后笑睨他一眼，看着夏萤舀了一碗山药鸡丝粥放到明莞浓面前，“多吃些，暖暖身子。”
　　“嗯，谢太皇太后。”明莞浓抿唇，小声道出谢意。
　　太皇太后轻叹，“真是个乖孩子，往后啊，叫我皇祖母即可。”
　　“咳。”景元帝一口粥险些呛住，他讶然的看向皇祖母，然太皇太后一个眼神也未丢给他。
　　一顿早膳用了将近半个时辰，夏萤几乎将满桌子的膳食都给明莞浓盛了些，直到明莞浓摇头说吃不下了，才作罢。
　　“珩儿，这两日，前朝可有什么要事？”太皇太后抿了口茶水，问道。
　　“除却北地雪灾之事，其他倒没甚要紧的了。”景元帝看着那小姑娘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手里捏着软绣球玩，乌黑漂亮的双瞳定定的‘望’着对面的香炉，忍不住有些可惜，这么一双好看的眸子，竟然看不见。
　　太皇太后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见此也很是惋惜，“原太医已经在调配方子了，莫要担心。”
　　“嗯，原太医的医术，儿臣自然是信得过的。”景元帝刚说完，就察觉到不对劲，皇祖母让他莫要担心？
　　这么小的小姑娘，往后要被他娶进宫……景元帝扶额，现在想想，总有种当初顺心而为，实乃错事一件。
　　太皇太后却是不管他后悔与否，这明二姑娘虽然不爱说话，眼睛有疾，然乖乖巧巧的光是看着就让人心生疼惜，又懂事听话，真是越看越是喜爱。
　　“太皇太后，太后来向您请安。”英嬷嬷躬身道。
　　听到儿媳过来，太皇太后脸上笑意淡了几分，她将明莞浓的小手拉过来放进萧昱珩的手里，说：“玉寐苑的梅树开得正是时候，你带浓浓去逛逛。”
　　“是，那皇祖母，孙儿告退。”萧昱珩手里握着小小软软的手，一时间不知该用何力道，松了怕握不住，紧了又怕握疼她。
　　走到门前，迎面撞上眉峰紧皱的许太后，她见着他手里牵着的女孩，登时更为恼怒，“母后竟然真的让她住进宫了？”
　　“母后，”景元帝出言打断她的话，“这毕竟是当初儿臣的决断。”明莞浓是他指来的，无论如何都怪不得这孩子。
　　“行行行，你也是要气死我。”许太后还想再言，转眼看到英嬷嬷，这才隐下未尽之言。
　　明莞浓低垂着头不说话，她早已从老夫人那里得知了那日玉寐苑，虽尚不能理解这意味着什么，但是这两次入宫，传言里可怕尊崇的人物，却待她极好，甚至让她生出几分不舍。
　　玉寐苑的红梅的确正开得灼艳，雪地皑皑映衬着点点红梅，看着极为悦目。太皇太后最喜梅树，因此玉寐苑梅树绵延数里，在冬日里齐齐绽放时，美的惊心动魄。
　　景元帝牵着她漫步在梅树间，走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才恍然想起，一直不说话的小姑娘，看不见着红梅妙景。
　　“以前可曾见过红梅？”知她是几年前失了见物能力，景元帝这才这么问起。
　　明莞浓想了想，摇摇头。
　　景色虽美，人却不见，景元帝默然稍许，忽而弯腰将她抱起来。感受到怀里僵住的小身子，他轻拍她的脊背，温声说：“无碍的，朕带你摸摸这满树红梅。”
　　明莞浓感受到手被一只宽厚的手掌轻捏着举起，轻轻碰了碰一个柔软的物事。
　　“摸摸，这就是红梅，朱色，五瓣。”景元帝一手托着她在怀里，另一只手捏着她柔软的小手去碰触枝头盛开的梅花。
　　明莞浓小心翼翼的捏着那一掐就碎的红梅，随着他的话，脑海里仿佛能想起梅花的模样。
　　景元帝看着怀里的小姑娘一直紧抿的小嘴唇有了弧度，心里一软，忽而觉得，这样养大一个孩子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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