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里温软玉

　　坤元殿内，熏香袅袅，碧烟端茶一进殿就察觉到气氛不对，她低着头朝元业看去，后者摸摸心口，做出一副苦相。
　　莫不是皇上心口不舒服？还是说，有人惹得皇上不快了？碧烟心思转了转，动作愈加小心。
　　“梧秋苑那儿，你且送些果茶去。”景元帝淡声道。
　　梧秋苑是太皇太后赐予明二姑娘的居所，碧烟闻言应‘是’，端着茶托碎步退下，到茶室为明二姑娘准备茶水。
　　茶将将泡好，元和小步进来了，行到她身旁小声说：“皇上今日在御花园，撞见了明二姑娘、荣亲王和雁北郡王，回来看着就有些不高兴了。”
　　“这有何……难道，是雁北郡王瞧上了姑娘？”碧烟一惊，越想越觉得并非不可能，要知道雁北郡王性喜文墨与娇娥，明二姑娘又容貌绝色。
　　元和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声音放得更轻，“皇上让你去梧秋苑送茶水，怕是想借机打探明二姑娘的行踪。”
　　“我省得了，多谢元和公公提点。”碧烟恍然，难怪她觉得皇上不大对劲，原是对此有了醋意。
　　元和公公摆摆手，笑眯眯的说：“你我一同伺候皇上十余年，应当的。”
　　于是到了梧秋苑后，碧烟先是婉笑着问：“明二姑娘可在？”
　　“姑娘在呢，碧烟姑姑怎的来了。”寿安宫遣过来照顾明莞浓的婢女颂烟笑着迎上来。
　　“皇上命奴婢送茶汤来，”碧烟侧身让她们瞧见身后小宫女手中端的果茶，“奴婢需得送到姑娘手里，才算交差。”
　　颂烟撩起正殿门上的珠帘，“这是自然的，碧烟姑姑请。”
　　“碧烟姑姑。”已有小宫女通禀过了，明莞浓放下手里的书，抬脸看向她。
　　碧烟每每瞧见明二姑娘的一双乌瞳，都要愣神片刻，她在宫里也算是阅人众多了，可唯有明二姑娘的这双盈盈水眸，最是灵妙，光是这般瞧上一眼，都有深陷其中的错觉。
　　幸好三年前，原太医治好了明二姑娘的眼睛，不然可就可惜了。
　　“姑娘，这是皇上让奴婢端来的果茶，春寒犹然，您趁热饮。”碧烟从小宫女手里端过果茶，放到小矮桌上。
　　淡淡果香扑鼻而来，明莞浓唇边不自觉漾起一抹笑，粉嫩的双颊显出一对好看的梨涡，“劳烦碧烟姑姑替我谢过皇上。”
　　“那奴婢先告退了。”
　　回到坤元殿，她还未使小太监通禀，就被元和唤了进去。景元帝还在书桌前审批奏折，头也不抬的问：“明二姑娘可在梧秋苑？”
　　“在，明二姑娘正翻看书册，还让奴婢转谢陛下。”
　　景元帝捏着朱砂笔的手一顿，‘嗯’了声便让她退下了，碧烟偷偷觑了眼，陛下的心情似乎好了些？
　　因为一个人情绪起伏不定，纵然她尚未尝过欢喜的滋味，也知陛下这是，陷进去了。
　　看来，明二姑娘是定然要进宫了。
　　未几时，荣亲王带着久未归京的雁北郡王觐见，但萧昱荻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皇兄似乎待雁北郡王有些冷淡，还......瞪了他一眼？
　　他最近没做什么坏事吧？萧昱荻挠头，努力回想起来。

　　半个月后，明莞浓归了家，一起随她离开皇宫的，是身后的两辆马车，内里皆是太皇太后赏赐的物件儿。覃城的人早就习惯了临川候府二姑娘年年进宫小住，再带着满车赏赐之物归家，可是还是羡慕得很。
　　这几年来，不知因何缘由，皇上始终没有选秀，也没有纳谁为妃，后宫至今空荡无人。倒是太后张罗过几次花宴，然花宴散去，就再无下落了。
　　覃城已隐隐有关皇上身体有碍的传闻，但明二姑娘这些年备受恩宠，已然有入宫为妃的势头，让他们忍不住想，难道当今圣上也是个如同先祖一般的痴情皇帝，终身只娶一后？
　　回到府里，明莞浓照旧先去禾铸院向老夫人请安。几年过去，老夫人的精神已经大不如从前，也变得喜欢拉着人说一些年轻时候的往事，明莞浓瞧着，有时候还不大能认得清人，若不是她眼里偶尔会显现的精明和清醒，她或许已经放松了警惕。
　　“再过半月即是你们姐妹两的生辰，妧儿也满十二了，往年每每让她陪着你入宫皆不成，今年你可与太皇太后说了？”老夫人侧倚在榻上，皱纹满布的眼皮子耷拉着，似乎有些疲倦。
　　明莞浓面沉如水，只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神色，“祖母，太皇太后开恩，待生辰两日后，三妹妹可与我一同入宫小住半月。”
　　“极好，”老夫人精神一震，看着她的眼神也透出满意的神色，“阿觅啊，咱们侯府往后的兴衰总不能靠你一人之力，有了你妹妹，也能相互扶持一二。”
　　明莞浓抑制住心底涌上来的恶心感，寥寥应声后，就退出了禾铸居。
　　绿枝还跟以往一样在院外等着她，一见她出来就为她披上披风，小声安慰：“姑娘，奴婢听说了老夫人和侯夫人的打算，您莫往心里去，宫里头显然是瞧不上三姑娘的，也不知她们为何还要巴巴的想送她进宫。”
　　“自然是因为她们亲近。”而她，不过是她们眼里的外人罢了，明莞浓眸色沉静，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就已经看透了。
　　“她们总不会如愿的。”绿枝恨声道。
　　“那倒不一定呢，”明莞浓面上显出一丝茫然和不解，“皇上昨儿，同意了让三妹妹进宫小住。”她最后这句话缥缈如烟，绿枝并未听清，再问，明莞浓却撇开了话题。
　　宝贝女儿的生辰，侯夫人早早上了心，一个月前就盘算起需要准备的物件儿来，更是请覃城最好的制衣坊云锦布庄的大绣娘来替女儿量体裁衣。
　　摸着裙裳上栩栩如生的彩蝶，明莞妧兴奋极了，站在镜子面前左看右看，怎么也看不够，还贴过去问七岁的弟弟明莞弦好不好看。
　　明莞弦正兴致勃勃的摆弄手里的木马，被她打扰，颇为不耐烦的抱着小木马跑到别处去玩。
　　他真搞不懂，嫡姐为何不能像二姐那样安安静静的，聒噪的像……对，像夫子说的鹦哥。二姐不仅安静，还懂得多，娘亲却不让他跟二姐亲近，夫子说了，这于……什么来着他忘记了，却清楚的记得夫子说这样不好。
　　他边想边摆弄小木马，忽听外面有人通报，说是侯爷回来了。
　　明莞弦忙放下手里的木马，迈起小步子冲到外面，然险险的停在临川候面前，小小的人儿规规矩矩的行礼。
　　“孩儿见过父亲。”
　　临川候看他的举止满意颔首，看来他费劲辛苦请回来的俞夫子当真是不愧大名。
　　“弦儿今日功课可做完？”
　　“孩儿都做完了。”明莞弦奶声奶气却认真的回道，只眼睛里闪烁的光芒透露出他希求夸奖的心思来。
　　临川候也不吝啬，好好夸了一番，方牵着他的手进屋。
　　临川候夫人在点库房，听到小厮的通禀忙一路疾步回来，恰好瞧见父子二人和乐的场景，她即使欢悦又是心酸。四年前侯爷请旨调回了覃城，不仅带回了一个容貌肖似闻氏的外室，还将弦儿从她身边带走说是亲自教养，如今也不如他幼时那般亲近自己了。
　　她想了想又振作起来，弦儿往后是要继承整个侯府的，待他为候，孝字为大，她便是这个侯府说一不二的，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至于那个虞姨娘，她迟早有一天将她剥个干净扔出侯府！
　　几番心思涌动，她面上却是温婉大方的笑，莲步上前行礼，“侯爷回来了，小厨房煮了汤，侯爷喝一碗去去乏。”
　　“不用了，本候等等去虞姨娘那里。弦儿，再过半个时辰，就跟桓叔习武去，莫要惫懒。”临川候摸了摸幼子的小脑袋，叮嘱完后，看也未看侯夫人，又朝外行去了。
　　明莞妧穿着新衣跑出来，拉着侯夫人的手说：“我方才听见爹爹的声音了，他怎么不进来，我还想给他瞧瞧这身新衣裳呢。”
　　“不管你爹爹看不看，娘的妧儿都是最好看的。”压下心头怒火，临川侯夫人夸赞起女儿，自家的女儿还未满十二，却已经身姿略显丰盈，腰细如柳，她想象得到，再过两年，女儿定会艳冠覃城。
　　但，她不得不承认，在外人眼里，止澜阁的贱人此时容貌更为灼艳。
　　不过那又如何呢？总归是个活不久的罢了，只要她一日未进宫，最后的结果还无人能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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