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甜恋人

　　辛巴很避免谈及自己的过去，她的态度显而易见地冷淡了下来。

　　卓尔见好就收，她今天来的这一趟已经收获很丰富了，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事情要慢慢地来。

　　如果说这段时间里还有什么好消息的话，最大的好消息就是，卓尔找到新工作了。

　　“文员工作，工资也就七八千的样子，”和她之前的工资自然不能比，但是从二线城市转到一线，就算有工作经验，工资降低也不奇怪，卓尔接受得还算良好，“好在工作很清闲，有双休日，每□□九晚五就行了，也不用加班。”

　　“恭喜。”辛巴说。

　　她过去也曾经找过工作的，还是在刚毕业的时候，月工资好像也就三千出头，而且每天都还忙得半死。

　　可能是因为和同事的关系都不好，她的工作总是很多。

　　也许曾经被明里暗里地使过绊子吧，但她记不清楚了。大学毕业之后的那段时间在她的脑海里一向不能留下多少痕迹，反倒是童年时期的事情，辛巴记得比什么都牢，细节多得像是看电影卡帧似的，就算不想看，她的脑子也非要逼着他看完不可。

　　但也没什么好看的。

　　都是老一套了。

　　“单说恭喜就够了吗？”卓尔笑起来，“没什么实质性的表示？好歹我也请你吃了一顿午饭呢。”

　　辛巴发现她笑的时候很好看，不是那种普遍意义上的“笑起来好看”，而是她笑的时候整张脸都在运动，她的眉毛会有些歪，她的眼睛眯了起来，她的鼻子会在眉心处微微皱起，她的脸颊肌肉在牵拉和舒展。

　　这样的一张笑脸无疑发自内心——受生理所限，人类假笑的时候，脸上有几块肌肉是没办法调动起来的。

　　辛巴沉默了一下：“我请你吃饭吧。”

　　“你会做吗？”

　　“出去吃。”

　　“好呀。”卓尔说，“就只有我们两个吗？”

　　“你可以带别的朋友来。”

　　请一定要带别的朋友过来。

　　“我倒是想带我朋友过来一起吃饭呢，”卓尔是真的有点想赵念了，“可惜她现在的距离太远了，坐高铁都要三四个小时才到。诶，”卓尔仿佛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家到这里要花多久啊？”

　　“三四个小时的飞机，再转火车，坐三个小时火车。”辛巴说，“然后还有一趟大巴，大概一个小时。”

　　“……那可真的太远了。”卓尔发自内心地说，“不会想家吗？”

　　“会。”

　　这个回答超出了卓尔的预料，她愣了一会儿，忽然感叹道：“我以为你和你家里关系不好呢。”

　　“没有。”辛巴说，她沉默了片刻，“我们关系还行。”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远离家庭？卓尔心里好奇得要死，但也知道这不是她现在能问的问题——至少也要确定关系之后，再过个一年半载的，才能问吧。

　　反正她和赵念认识了有七八年，她才肯和对方说起她父母的事情的。

　　“那好吧。”她说，“我回去了。什么时候吃饭？”

　　辛巴犹豫了一下，“加个好友吧。我会提前问你有没有空的。”

　　她不太想和卓尔一起出去吃饭——不，她不介意和卓尔一起出去吃饭，但她不想和卓尔出去约会，这两者有本质的不同。

　　早知道就不吃卓尔送的饭了。

　　也是看在卓尔是个女人的份上降低了警惕性，觉得这大概只是一个热情的邻居什么的，万万没想到这个邻居竟然对她有点意思。

　　感觉挺奇怪的。

　　不讨厌。

　　但是真的……很奇怪。很不对劲，浑身都不对劲，但又不是难受和讨厌的不对劲。

　　反正就是不对劲。

　　不对劲得连原本不讨厌的卓尔也变得讨厌起来。

　　社交果然太麻烦了。

　　把卓尔送出门之后，辛巴都还在想，要搞懂对方到底是在想什么真的太麻烦了。

　　不管辛巴是想还是不想，她最后还是看好了一家店，给卓尔发了消息过去。

　　卓尔的头像是一直等着琥铂色大眼睛的黑猫头。

　　辛巴的头像是她自己画的一个Q般玛丽莲梦露。

　　刚一下班回到家，卓尔就发现那个可爱的玛丽莲梦露头像上出现了一个小红点：明晚有空吗？

　　卓尔赶紧回复：有空

　　她点进辛巴的主页，改了一下辛巴德昵称。

　　小狮子：明晚一起吃饭吧，潮汕牛肉火锅。

　　卓尔：好的。

　　哪里有约会的时候吃火锅的？再说，两个人，还是两个女孩子一起吃火锅，一听就知道吃不了多少。

　　但既然辛巴愿意约在这里，卓尔是一点意见也不敢有的。

　　她为这次不算是约会的约会做了很慎重的准备，之前没有吃过这种火锅，但想也知道火锅的味道很大，穿得太厚不合适，太仙了也不合适，穿得休闲一点比较好……在衣柜里挑来挑去，卓尔最后选中了一件宽大的T恤，和阔腿破洞牛仔裤。

　　鞋子就穿小白鞋了。

　　她换好衣服之后就在镜子面前欣赏起来，一直到现在为止卓尔都没没怎么习惯自己的发色，但那款贵的要死的染发剂至少有一点是没有撒谎的，每洗一次头，它的颜色都会发生一点改变。

　　现在她的发色更近似于灰色。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原理。

　　辛巴在卓尔的门口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然后才敲响了卓尔的门。

　　这扇门和这扇门背后的人都让她心神不宁，但是她们之前就已经说好了要一起出门，辛巴在家里左等右等也没有等到卓尔，眼看着时间就要到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主动来叫卓尔。

　　门后响起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又在快要到门口的时候戛然而止，几秒钟后，门开了。

　　卓尔冲辛巴微笑：“你来了。”

　　“我来了。”辛巴说。

　　“今天穿得很好看。”

　　“过年的时候买的新衣服，今年第一次穿。”

　　“你很适合粉色。”卓尔又说，“粉色很可爱。”

　　辛巴绷着脸没有再应声，她默默地往边上退了一点，让卓尔能从屋里走出来。

　　卓尔锁上了们，然后神态自若地冲辛巴一笑：“我们走吧。”

　　她抬手就要挽辛巴的手臂，辛巴有点想躲开，可门口的面积就这么大，她们站得很近，可以躲开的话——气氛会很尴尬的。

　　辛巴只好站在原地，卓尔轻轻撞到了她的身上，她凌乱的、明显精心打理过的短发朝她倾斜过来，又在快要靠近她的时候停住了。

　　“……”辛巴没说话。

　　“……”卓尔也没说话。

　　她们肩并着肩下了楼，又肩并着肩漫步在小区内的小径上，卓尔没有主动找话题，辛巴也就渐渐放松了下来。

　　可能是人在某些瞬间总是会出现一些不符合本性的想法的。

　　当她们肩并着肩从树影下走过的时候，辛巴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在这一刻里，她完全就是一个人在散步。

　　但又有另一个人在陪着她。

　　不过这种感觉只持续了几分钟，严格算起来的话，只持续了十分钟还不到。

　　辛巴把卓尔直往小区外面带，卓尔问她：“怎么还在往外走？”

　　这种感觉完全消失了。

　　辛巴没觉得遗憾。

　　她觉得松了一口气。

　　这让她说话的语气温柔了很多：“坐地铁啊。”

　　卓尔立刻感觉到了这种温柔——说来也怪，她从来都不是擅长阅读别人微表情和心情的那种人，但当她看着辛巴的时候，她又总觉得自己能看懂辛巴在想什么。

　　这可能是对她喜欢上辛巴这件事的有力佐证，也有可能是一种完完全全的错觉。

　　但卓尔更愿意这么想，正是因为她喜欢辛巴，她往日里迟钝的那部分器官才苏醒了过来。

　　“还是坐车去吧？”卓尔问，又赶紧补充了一句，“现在是高峰期，坐地铁会很挤的。”

　　“就是因为在高峰期才约不到车。”辛巴回答。

　　“我有车。”

　　“……”

　　辛巴不太确定请对方吃饭，但却是由对方开车去吃饭的地点这种事会不会失礼。

　　“没关系的，”卓尔就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我开车去，不会费什么事，也耗不了多少油，但是我们都方便了很多啊。”她说这话的时候有点想笑，因为觉得像是在哄小孩子。

　　但辛巴想了想之后，点头答应了。

　　她们就又从小区的大门转过头，去车库里等卓尔开车。

　　卓尔觉得自己真是聪明，又赚了和辛巴亲亲密密地走上一段路的十分钟。

　　她在路上没话找话：“你会开车吗？”

　　想也知道像辛巴这么宅，还不爱和人交流的性格，肯定是不可能去驾校学车的。

　　但辛巴却回答：“我有驾照。”

　　“有驾照，但是很久都没开车了是吗？”卓尔惊讶了一下，然后立刻开始套话，“那你拿到驾照一定有一段时间了。”

　　“嗯。”辛巴说，“大二的时候考的。距离现在都有五六年了。”

　　“怎么想起来考驾照的？”

　　“……感觉是职场必需品。”

　　“你以前还想过进职场？”卓尔是真的开始吃惊了，“那可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我没想过。”辛巴的声音还是那么稳定，“我爸想的。”

　　卓尔屏住了呼吸，但一直到坐到了座位上，辛巴都没有再主动说过一句话。

　　这让卓尔觉得无比懊悔，但又兴奋了起来。

　　在这段感情里，辛巴的过去一定是个突破口。

　　但也绝对是个巨大的雷区。

《生死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