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一寸喜欢

　　水流过快，程纪年和另一位救援人员不得不穿上救生衣，利用救生绳索横渡至小洲上的树边，将绳索进行固定。
　　不论是谁，看到这样的画面都会提心吊胆。因为横渡的人，随时都有被水流冲走的危险。
　　陆而旖憋着一口气，双手紧张地握成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肉里。

　　长期以来保持着训练，让程纪年和队友可以默契地配合，顺利横渡，抵达目的地。
　　程纪年寻了棵结实的树，在树干上对绳索进行固定。
　　绳结的打法和陆而旖生活里见到的不一样，程纪年熟练把粗重的绳索绕在树干上打结，而后向岸上的其他队友招手示意。

　　雨水河水汗水混在一块，他整个人都浸在水里边。衣服早已被彻底打湿，贴在身上。
　　程纪年甚至顾不上擦一擦自己的脸，靠近询问陆而旖和摄像小哥，“有没有受伤或者不适？”
　　不适？

　　这两个字，让陆而旖有点想要不合时宜地笑起来。
　　水已经涨到她脚踝的位置，她双脚泡在水里，全身也没有一处是干的。不仅是她，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这个处境。
　　这样的情况下，谁能说自己没有不适？
　　但他们是为了救援。

　　见两人都摇了头，程纪年也不再出声，专心看着队友借助绳索，让救生艇到达小洲的岸边。
　　程纪年快步上前，扯过救生艇里放置的救生衣，伸手递给陆而旖。
　　“穿上。”
　　陆而旖始终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那天在酒吧里的男人分明懒散又冷淡，却不会像这般蓄着不耐烦。

　　陆而旖踌躇地接过橙色的救生衣，还是决定不要自己摸索，以免浪费大家时间。
　　“我不会啊，怎么办。”
　　程纪年回头，一双沉沉的眼睛里，有着大量陆而旖看不清的成分。
　　只是他啧的那一声，未免有点太大声，将嫌弃的情绪表达了个完整。
　　陆而旖和他站得近，在雨中也听得清晰。低头里外翻看着手中的救生衣，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他扯回救生衣到自己的手里，开始往陆而旖身上套。
　　陆而旖身型偏瘦，救生衣马甲套在她身上，宽宽大大的，有些滑稽。
　　他弯下腰，离陆而旖极近。陆而旖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睫毛上，都挂着小水滴。
　　程纪年替她拉好救生衣的拉链，拉紧前领缚带，“救生衣都不会穿，还跑这里来？等着死好了？为什么每次见你都有状况？”

　　这回陆而旖可以肯定面前的人，确实是那晚在酒吧见到的人。
　　程纪年的眉头始终拧着，语气也不善，态度恶劣可见一斑。如果不是他快速地在给她穿救生衣，陆而旖一定会觉得他，是不是不想救她。

　　缚带在身前左右交叉扣好，整个过程不过半分钟。
　　可是在很多情况下，半分钟里的变数，难以预料。程纪年在应对这种不可控因素时，总是严肃万分，对谁都不会有好脸色。
　　程纪年并不在乎自己没有得到陆而旖的回答，调回话少的工作模式，“上船。”

　　时间紧迫，暴雨持续着，水位越涨越高。
　　陆而旖清楚现在的情形，自然不会不知趣地在这个时候，抓着程纪年的态度问题不放。
　　程纪年说了上船，陆而旖乖乖地配合。

　　陆而旖上了救生艇，却不见程纪年上来，他把救生衣和救援队服的上衣脱下来，里边剩一件白色T恤。
　　再重新把救生衣穿好，这才上了救生艇。
　　程纪年坐在陆而旖斜对面的位置，手上的东西一丢，橙色的上衣盖在陆而旖的腿上，把她的短裙一同盖住。
　　事出突然，陆而旖当时没多想就跳进水里救人。现在坐在救生艇里，裙子短，她只能难堪地用手扯着裙摆，僵着一个坐姿。

　　她把衣服盖好，想对程纪年说声谢谢，程纪年的视线却没在这边。
　　陆而旖张了张口，又闭上。
　　还是等一会儿再说好了......

　　队员又顺着绳索让救生艇横渡，艇上其中的一名救生队员，年纪比在场的人都要大上许多。
　　见被救两人落魄的模样，忍不住开口教育。
　　“这种天气怎么能到这样的地方来呢，如果风再刮得大一点，雨再下得大一点，后果不堪设想。现在你们这些小孩子......”

　　老康平时在队里就爱唠叨，程纪年等人听了不少，耳朵早就起了茧子，小姑娘不一定遭得住。
　　但是教育还是很有必要的，程纪年等老康又多说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小孩子脸皮薄，你少说几句。”
　　救生艇在水上摇晃着前进，本就让人晕晕乎乎的，陆而旖怕自己再多听一会儿老康的爱的教育，自己可能直接倒过去。

　　陆而旖递给程纪年一个感谢的眼神，这回程纪年成功接收。
　　视线转向别处，注意着周围。如果有什么大体积的物体被冲下来，也好有个准备。
　　心里嘀咕一声，果然是个小孩子。

　　好在这一路过来还算顺利，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救生艇刚到岸边，乔乔马上跑了过来，她脸上尽是眼泪，妆都花成了一片。
　　程纪年和队员们先下了救生艇，忙着脱救生衣收设备。
　　陆而旖一边让乔乔别哭，一边把程纪年的衣服围在腰间打了个结，顺便出声制止乔乔的行动，“你别过来，这边都是水。”

　　乔乔才顾不得这些，陆而旖双脚刚着地，她就跑过来抱着陆而旖哭。鼻涕眼泪全下来，悲伤得仿佛刚才被困的是她自己。
　　陆而旖无奈，低声安慰，“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别哭了啊。”
　　大概是解决了问题，程纪年开始嘴欠，路过时留下一句“再有下次，就让她在火葬场上给你哭”。

　　真的是欠了程纪年的。
　　她拍拍乔乔的后背，“好了好了，我们回去了，别哭了。”
　　陆而旖苦笑，好像身份互调了，需要安慰的难道不是她吗？来自程纪年的人身暴击。

　　大雨暂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水位接着上涨，这里的地势低，不适合呆在这。
　　程纪年开口提醒，“水还会再涨，快走吧。”
　　救援队这边收好了装备，已经准备离开。陆而旖脑子里闪过一件事，“乔乔，我们上面是不是还有要拍的衣服没收起来？”
　　乔乔这才停下不哭，一边啜泣一边开始往刚才的拍摄地点跑。

　　不远处摄像小哥挨个救援队的队员道谢，陆而旖稍作犹豫，救援队的一行人已经转身开始离开。
　　陆而旖怔愣，还是回去之后再找机会道谢吧。
　　隔壁组的人礼貌性地过来问她没事吧，陆而旖懒得回想，自己到底是因为谁干的破事，而跳水救人又被困洲上。

　　她摇头说没事。
　　方才不觉得什么，此时才发现雨滴打在身上，疼得慌。
　　问了那几人，“有伞吗？分我一把。”
　　其中一人和其他人凑一把伞，多出来的那把伞分给陆而旖。
　　陆而旖对着那几人举了举手中的伞，“谢了。”

　　从这里回原先的拍摄地点，要走一段不短的上坡。之前下来时，因为着急加上当时体力充足，一路跑下来也没觉得这段路有多远。
　　此时全身疲惫不堪，再想想后续要处理的一堆事情，陆而旖就感到头麻。
　　因此看这段路，愈发觉得漫长。

　　重重叹上一口气，认命地接着往上走。
　　双腿像系着千斤的重物一般，每一步都迈得艰难。
　　陆而旖走了一段，抬头时看见前方不远处的程纪年。
　　救援队其他的队员，早就不见踪影，只有他走得格外慢，想来也是刚才体力消耗太大所致。
　　可他不像陆而旖那样，他的后背始终是直挺挺的，每一步都走得很好看。

　　很好看。
　　又是这个词，陆而旖被自己匮乏的词汇量给惊到，没忍住笑了一下。
　　路中间的小石头，被她没注意地踢出去老远，由于是下坡，又向下滚了好一会儿才停下。
　　陆而旖百无聊赖，看着小石头停下才扭回脑袋，一抬头，对上程纪年的视线。

　　程纪年大抵是听见动静，回头望一眼而已，见是陆而旖也没准备打招呼。
　　陆而旖却惦记着自己欠他两次人情，费力地提步赶上去。
　　身高差距，让陆而旖必须得伸长了手臂，才能把伞遮到程纪年的头上。

　　雨水被阻隔开来，落在伞面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程纪年脚步未停，目光在她的身上上下一扫，最后定在她的脸上，“你做什么？”
　　这个问题问得陆而旖猝不及防，她本来也不是擅长和生人马上热络的类型。她怔了一怔，才开口回答。
　　“想着你帮了我两次，刚好下雨不是，我就顺便给你打个伞。”

　　程纪年低低笑了一声，没说什么，也没接过伞。
　　有人想要还人情，正好他也懒得打伞。
　　他伸手在裤子口袋摸了摸，取出一包烟和打火机。
　　陆而旖认出是他收拾装备时，向队友要来的。想来也是，他横渡半条小河过来，全身都浸在水里，自己身上就算放着烟也抽不得了。

　　他把烟叼在嘴里，左手半拢着，用打火机点燃。
　　程纪年点烟的时候，虚眯了眯眼睛，无端生出一种性感。
　　陆而旖没忍住看一眼，又看一眼。

　　许是因为陆而旖多看的这几眼，让程纪年误产生一种，她也想抽的错觉。
　　手一伸，烟盒递到她的面前。
　　见陆而旖没反应，又添了一句，“要不要？”

　　有那么一瞬间，陆而旖几乎要被程纪年的嗓音迷惑到。无论他当时递出来的是什么，她都想接过来。
　　哪怕她从来不会抽烟，这一刻也想把烟咬在嘴里，再用他的打火机点上火。
　　就算吸的第一口，她就会咳嗽个半死，她也想这么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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