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玉屏

　　夜半，果不其然，湖面上出现了歌女吟唱的游船，其嗓音婉转若黄鹂，配以奏乐叮当，唱的往往是那风流才子俏佳人。奚若趴在舷窗好奇地往外面张望着，湖面上其实并不止一处歌女游船，数起来约莫着有五六处，但他们似乎形成了某种默契，每每是一方唱罢，另一方才开腔，不争不抢，很有秩序。

　　在这中间，有一艘稍微华丽一点的游船，船头处坐着一个身段婀娜、半抱琵琶的面纱女子，梳着繁复的发式，插一头珠玉钗环，纤纤胳臂外露，露出两处金枝钏镯。红裙曳地，艳似五月榴花，粉颈细长，隐在垂下的面纱后面。

　　其琵琶弹奏的极其娴熟流畅，歌声较之他者也更美妙动听。而且面纱女子所唱之曲，对比其他女子的心悦情郎啊那种直抒胸臆的大白话，却是借物喻情，流水桃花诸如此类，用现代的说法来说，就是她的歌词更有文艺范儿。

　　奚若对这女子产生了兴趣，便问向船上的小厮。

　　只听得小厮眉飞色舞道，“姑娘可是第一次游览这南湖？此女唤作碧依，有‘南湖西子’的美名，她是莫留居的头牌，每逢夏季便会在南湖上献唱，有很多人便是冲着她的名号来的。”

　　“莫留居？”奚若竖起了八卦的小天线，难道这是传说中的青楼？

　　“莫留居就在离这不远处，姑娘若是去往皇城的路上，便可以看到，它有一处很显眼的红色牌匾。”能在这画舫上的，都是王公贵戚，小厮见奚若穿着不菲，且对莫留居表现出浓厚的兴趣，私下里又悄声耳语道，“莫留居里还有几位风雅公子常驻，相貌俊美，诗词歌赋俱是精通。”

　　奚若瞪大了眼，往四处看了看，也小声道，“不是，你在给我推销什么啊？！”

　　小厮嘿嘿一笑，“姑娘可是想到哪里去了？这莫留居里的美人儿一般都是卖艺的，你看那碧依美人儿，连面都不给人瞧上一眼。姑娘可去里面听听曲儿、看看戏，保准你去了就想一辈子住在里面。”

　　“这么神奇？”奚若暗自记下，想着明日便要容玠带自己去逛逛。

　　然而，容玠过后回复她的，却是一个严肃沉重的黑脸，“不行！”

　　“为什么？小厮说那地方挺近的。”奚若忿忿，她觉得自己的要求蛮正常的啊，这不就像是想和容玠去剧院看场演唱会一个意思嘛。

　　“小若，你可知那莫留居里面都是什么人？”容玠无奈地看着她，心想到底是哪个多事的小厮嘴碎告诉她的。

　　“啊，这个我问过了，听说里面有唱戏耍把式的，而且那小厮说这里面的人一般都不卖身。”奚若眨巴着眼睛，满怀期待。

　　容玠脸更黑了，“你！”

　　一般不卖身？都问到这种程度了吗？要是让他查出来是哪个小厮，非得让人好好惩戒一番！他今个儿怎么就脑子抽风了想起来要带着她在此留宿一晚！

　　“怎么了？”奚若一脸无辜。

　　容玠扶额，他叹了口气，好生劝着她这种诡异的念头，“小若，明日我带你去一品斋吃糕点好不好？那里的桂香酥跟烤鸭可是一绝。它旁边还有一个香粉铺子，你上次不是说好奇女子香粉的制作吗？里面香粉很齐全的。对，旁边还有一家首饰铺，你现在的头钗环佩都是婢女帮着挑选的，我们明天可以去那里，你选一些自己喜欢的……”

　　奚若愣愣地看着他，她一度怀疑面前的这位到底是不是瑜王殿下，滔滔不绝地说着京城里各种地方，宛如那茶馆里说相声的。他还专捡女子去的地方，可真是苦心。

　　她打断了正苦思冥想列举地名的容玠，“好了啦，我不去便是了。”

　　“如此，甚好。”容玠长吁一口气，欣慰一笑。

　　第二天，容玠依照约定，带奚若逛了昨晚他列举的各处地方。二人在街口处下了马车，以步代车在街道人群中随意走着。在一家首饰铺里，奚若挑了一对翡翠耳坠，容玠又给她选了一套足金的牡丹钗环。看着金主的直男品位，奚若有些好笑，或许是古代人偏好华丽风吧。而她想着自己离开的时候再把这些都还给他，自己只是暂时戴戴而已，便也没有过分推却。

　　突然想起来她身上还带着昨晚那蚌壳的五颗珠子，奚若便找了老板，询问这些可以做些什么。恰在此时，容玠手底下的一个影卫前来找他，是关于北方戎狄的事情，司云有消息要带给他。容玠便跟奚若打了声招呼，和影卫二人找了一处离首饰铺子不远的僻静地方详谈。

　　容玠找的位置可以看到首饰铺子里面的动静，然而奚若跟着老板进了铺子后面工匠待的地方。待他快速处理完事情，回到铺子里，却发现他的小仙女没了。容玠又去了铺子后面，也没有。店老板看到了容玠，将一张小纸条交给了他。

　　“阿玠，我有些肚子疼，跟着店里的一位姐姐出去找个地方方便一下，那地方有些远，约莫着两刻钟后回来。
　　奚若留。”

　　“肚子疼？”容玠把那张纸条看了又看，刚刚看她挺正常的啊，肚子疼怎么不跟他说呢？

　　而此刻的奚若，实则是偷偷溜去了莫留居。

　　可巧不巧，她本来都消了这念头的，然而在首饰铺子里和一个挺投缘的姑娘闲聊了几句，对方居然就是莫留居的歌姬。可巧不巧，对方说莫留居就在街对面不远处，奚若算了算，也就几分钟的脚程。可巧不巧，容玠付给了店老板一块银锭子，老板找了一些钱，现在全在她这儿。

　　奚若觉得这就是缘分啊，她又不是去嫖，偷偷看几眼长长见识而已，一会儿就回来。

　　于是乎，奚若便跟着那个姑娘去长见识了。

　　莫留居，正如那画舫上的小厮所言，门口有一块朱砂漆的巨大牌匾。奚若跟着歌姬进了里面，大堂内部入眼的是一个半人多高的舞台，很宽敞，上面正在演着一出武将戏。台下零星坐着几位观众，喝茶嗑瓜子，有的脚边还放着一个鸟笼子，笼子里面蹲着一只漂亮的金丝雀。

　　听戏太耗时间，她给容玠说的只有两刻钟，也就是半个小时，戏是听不完的，于是奚若便让那个歌姬带着自己到处逛逛。当然，她付了对方银子。奚若打听了一下碧依，得知的是人家白日里根本不在莫留居，而且见一面需要预约，她也就作罢。她又想起那小厮提到的漂亮公子，某颜狗表示心里有些痒痒。

　　“姐姐，这莫留居里可有什么公子？”奚若问向那带路的歌姬。

　　“姑娘可是指轻觞公子？不知他此时是否有约，我帮你看看啊。”歌姬会意一笑，瞧了一眼放着接客木牌的地方，继而欣喜道，“巧了，是空着的，姑娘可要去？我们轻觞公子善音律，可是吹得一曲好箫。”

　　“轻觞……”奚若想了一下，问道，“那我能不能只见一面就走？”

　　她想看看这传说中莫留居里面的美人儿相比我们的瑜王殿下如何。

　　“也行吧，轻觞公子白日里经常在上面的阁楼里饮茶练箫，我可以带你去悄悄瞧上一眼。”歌姬便挽了奚若的手臂，上了三楼。

　　隔着一段距离，奚若便听得悠扬的箫声传来。待她逐渐走近，透过帘子，见到吹箫者的容貌，却差点被噎住了。轻觞公子，听着名字怪文雅，远远看去身形上也算是高大，然而却是个雷公嘴……

　　看来传言不能信，有很多都是广告互吹。

　　如此这般便有人捧场，想是如同容玠这种既善音律又长得帅的还真是不多。奚若又想起那个碧依姑娘，莫不是同样是个雷公嘴？带着面纱实则是为了遮丑？想到这她不厚道地笑了。

　　想看的她都看完了，奚若便准备回去找容玠。殊不知，此时的某人正在前往莫留居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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