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州女子图鉴

　　听见阿月大喊一声，我连忙回过身，只见一只金色与黑色相间的蛇悠悠地从石像后游来，蛇身约有三只手指并起来那么宽。

　　它在距离我们不到两步远的地方停下来，一半身子直立起来，梭子形状的蛇头正对着我们吐着细长的舌头。

　　这是金环蛇，山里剧毒的蛇之一。

　　虽说琼州岛上终年温热，但是这个季节突然看见这么大的金环蛇还是一件少见的事。而且，金环蛇虽然剧毒，但是性情却不猛烈，一般情况下人不犯它它不犯人。

　　可是这条金环蛇显然与我们见过的不太一样，初次见面就做出了要攻击我们的姿势。

　　难道刚才我那一脚踩碎了它的蛋？

　　这又是一件奇怪的事，尤其是它偏偏又是从那圈禁地里、那个古怪的石像后跑出来的，就显得更加诡异了。

　　我和阿月都没有多余的举动，因为常在山中行走的人都知道，和蛇正面相对、并且蛇已经出现攻击意图时，只要稍有动作它就会马上扑上来。尤其是转头就跑，如果蛇笃定了要追一个人，基本上人是跑不过蛇的。

　　但是这种僵持的情况不可能持续多久，因为我们的“示好”一点用都没有，反而金环蛇的眼睛里透露出更加强烈的战斗欲望。

　　可能刚才我真的踩到了它的蛋。但是这能怎么办呢？你不放我走，我也不能不走啊。

　　这种情况下，我只有一个选择——干掉它！

　　于是我迅速地把砍刀抽出来，出刀的同时身体侧歪以防被它直线攻击。刀重重地朝蛇身上尚在地面上的部分丢去，一击重了蛇身，金环蛇当即蛇头一歪抽了一抽。

　　但是它并没有被吓走，而且出乎预料的是，它似乎也没有被重创，很快地顺势整条蛇身回到地上准备向我冲来。

　　我马上跳到蛇后面的位置，石像的正前方，刀就丢在那里。

　　这蛇看来是缠上我了。阿月就在它面前不远的地方，但它对阿月似乎并没兴趣，而是马上转头对向我。

　　我想捡起地上的刀，但弯下腰时蛇已经在转头，就算我有时间捡起刀，恐怕也没时间抡起来。这个时候就只有最后一个办法可用了。

　　我放弃捡刀的想法，在蛇掉头前一把抓住它的尾部，为了防止蛇身太滑溜掉，我还使劲用拇指和食指的指甲掐住。

　　金环蛇一被抓住蛇尾立马就要掉头要咬，蛇的腰身很有力、动作也很迅速，所以用这种办法的人必须在抓住蛇身后马上将蛇甩击到硬物上，直到奋力将它击晕或撞死为止。

　　为了防止蛇回头突然咬我，我在抓起蛇身后马上就把它腾空甩起来。

　　但是这不够，我得把它拍晕，但是当时身边一下子实在找不到可以拍击的硬物，地面腐叶多、草丛也不够硬……除了身旁的……石像！

　　我别无选择，只好一手把蛇头甩在石像上。

　　我听见“Duang”地清脆一声，蛇头的骨头和石头碰撞的声音。蛇一下子懵了，但我手里捏着的金黑相间的这条蛇身的力道却没怎么减弱。所以我不能掉以轻心，必须一鼓作气把危险解决。

　　于是我提起蛇身，一下、两下、三下、四下……只顾着使上全身的力气把它往石头上拍。一旁看着的阿月虽然没有刚才初见金环蛇时那么惊惧，但也一直保持紧张的状态。

　　没多久，我实在甩得累了，金环蛇看是也已经不死也晕了，我才停下手来。再看向石像，只见蛇的鳞片剐蹭在上面亮晶晶的，还有几行蛇血从顶上流了下来。

　　“这……这怎么办……”阿月看着石像有些语无伦次。

　　“雨刷一刷就干净了。”我说，然后提起被我甩得半死的金环蛇从禁区里再次走出来。

　　阿月突然受到惊吓似的后退了一步。

　　“没事的，我没碰到什么。”我试图站在她的立场上安慰，不过这倒也是真话，是蛇被甩在上面，又不是我，就算“禁术”真的在石像上，那被下禁的也是这条金环蛇，所以它死了嘛。

　　“少爷……”阿月还是受到了惊吓，“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咱们再待在这里才是真的不好，说不定这里是个蛇窝呢，走吧，你不放心的话我们回去告诉峒主，他总知道是怎么回事。”

　　阿月这才迈开步子跟我往回去的路走，我就这样一手提着条金环蛇回到了和高顺亨约好抓箭猪的地方。

　　我们到箭猪洞的时候，高顺亨和两个峒里的青年还在熏箭猪洞，猎狗在前面的洞口配合地吠个不停。

　　等我提着金环蛇的尸体来到时，兴奋的猎狗马上蹭到身边来又叫又跳。我们几个人一起出力，没过多久就把箭猪从洞里逼出，直接套进竹篓里，后来又从洞里摸出四只箭猪崽，一并带回了峒里。

　　峒里的人收了槟榔回来见到我们的收获都很开心，说是今年黎峒一定有好运，因为连续几天峒里的人上山都没空手回来。

　　族里的人准备把箭猪宰了犒劳劳累了一天收槟榔的族人，但是被我制止了。

　　“不妨等两天看看，箭猪崽能吃果子了把崽养下来。”我说。

　　虽然原来也有人试着养过箭猪崽，要么养死了要么等不了多久就宰了，但是这次还是愿意再试一试，可能是因为是我的提议的缘故。

　　于是两三个青年高兴地把箭猪和箭猪崽一起抬走，那时候我还没跟大家说金环蛇的事，他们以为金环蛇是我们一起抓箭猪的时候打死的，兴高采烈地要来拿蛇准备架在火上烤。我很乐得他们这么做，既然这家伙无缘无故地想咬我，那我就把它烤了。

　　但是阿月显然想拦下来。她从山上下来的一路就是恍恍惚惚的样子，脸色也一直不好。看见我要把蛇抛给上前来的青年，她一下子大喊了一声“不要”。这一声里带着惊惧，着实把我们吓了一跳。

　　“阿月还不敢吃蛇吗？”峒主高加义笑呵呵地走过来，今天收了不少槟榔，他很高兴。

　　阿月却神色凝重，她突然跑到高加义面前，叽里呱啦地用黎语和他说了一通，边说还边回头看我手里还没抛出去的金环蛇，和我。

　　只见高加义笑呵呵地走过来，却在听了阿月一通既低又密的黎语后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思考的表情，等到阿月的话说完时这种思考的神情就变成了凝重。

　　阿月几乎没有当着我的面这么做过，当着我的面用我听不懂的语言看着我窃窃私语，这是阿月第一次这样。所以她说的是不想让我知道的事，而且肯定是关于山上那座石像的事。

　　在听完阿月的话后，高加义勉强地整理了下自己脸上的表情朝我走来。

　　“王少爷。”他对我说话，却看着我手里提的金环蛇，他最喜欢的两条狗还在旁边兴奋地吠着，却被他一脚踢到了一边。

　　“阿月说了你们在山上遇到的事，我觉得这条蛇还是扔掉比较好。”高加义说，脸上的肌肉却在微微颤着。

　　“这有什么说法吗？”我看出了异样，拎着蛇示意高加义到一边说话，其实主要还是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理，那块石头到底代表着什么呢？为什么阿月这么害怕？

　　高加义又好像不太愿意深说，只是指着金环蛇道，“这反正也是有毒的蛇，不吃也不可惜，拿芋头叶包住扔到路上去，让过路人踩它，让马车轧它”。

　　我越发觉得这里面奇怪了，因为高加义直接说让我扔掉蛇就好，为什么非要加上一句“让过路人踩它，让马车轧它”，难道这又是什么特定的仪式？

　　但是如果我直接问他为什么，他应该又会像现在这样不说，要想知道金环蛇背后的故事还得想点技巧。

　　“那就把它扔给狗吃吧！”我把蛇往狗的方向做出要抛的姿势，两只狗早就兴奋地直摇尾巴。

　　“不不不！”高加义马上制止了我，“不给吃不给吃”！

　　“为什么？扔到路上多浪费，不如奖励给它们。”我又故意虚晃了一下。

　　“这个蛇不能吃！”高加义急了，“狗也不能吃”！

　　“为什么？”

　　高加义又是刚才那副不愿多说的表情。

　　“好啦！就拿来喂狗！”我有点生气，真的把蛇扔向两只狗。两只摇尾流口水的狗一下子就冲了过来要抢，高加义说时迟那时快，突然连开左右脚，一脚踢开了一条狗。

　　“快点过来！”赶走了狗后他突然发怒，喊来就近的一个小伙子，命令他马上用树枝把蛇挑到大路中间扔掉。

　　小伙子见峒主不明原因地不高兴，也不多问，连忙找了个树杈来把金环蛇挑起来拿去扔了。

　　蛇被扔掉后，高加义像终于顺了口气，这才想起来他刚才当着我的面发脾气的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再次问高加义，并且这次显然是已经生气了。

　　高加义叹了口气，谨慎地左右看了看，然后示意我往人少的一棵椰树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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