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华

　　“说真的，我那天说的后半句是真的。”
　　“恩？”
　　我迷茫的看着丁忆，感觉话题有点扯远了。
　　他很认真的看着我：“林凡，忘记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开始新的感情。”
　　“我这么说不是让你换一个人爱，只是，分散一下你的注意力，顺便淡化你对周传源的感情。”
　　这句话直接影响了我一个星期，我觉得丁忆说的不对，可又找不到错处。
　　他真的很自私，不惜利用别人来帮助自己。
　　我想起做手术时那个浑身插满输液管的少年，浑身一冷。
　　其实我也很自私。
　　为了活下去，什么卑劣的手段我没用过？
　　农历2015年十月初八，我的生日。
　　我鲜少过生日，大约是治疗我的每一个大夫都说我活不过25岁，总感觉过了一年，就离死亡更近了一步，每年记得我生日的，总是那么几个人，我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第一个就是夏凉音。
　　她是唯一一个能将我的生日记得比我本人还要清楚的人。哪怕她现在远在千里之外，可她总会给我去一个电话，很暖很窝心，我真的很想念她，转眼大半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她何时才回来。
　　我看着自凉音过后就响个不停的手机，微微苦笑。她哪里都好，可就是喜欢给我“惊喜”，几乎我以往的生日她都会提醒我身边的人，她怕别人不小心忘记，她怕我心伤。
　　“喂？茶茶？”
　　“嗨，小凡，生日快乐。”
　　······
　　吕茶茶的电话我其实不是很想接。
　　她高中并不与我一个学校，初中时勉强靠凉音维持了表面上的“亲昵”，可恐怕她跟我一样，对彼此都不亲近，这个电话是在煎熬我们两个人，作为一个“闺蜜”打来的“生日电话”，就注定它不能短，我们彼此都尽量在找话题，可即使如此，期间还是冷场了好几次。
　　半个小时后，吕茶茶跟我道了晚安，我长吁一口气，合上手机。
　　挂了电话后，我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很淡很淡的，却让人忽视不得，慢慢在心头氤氲成一片，怎么化，都化不开。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我突然开始疯狂的想念周传源，想念丁忆，想念梁君翎。手机屏幕蓝色的背景光亮了暗，暗了亮。我没有打给他们中任何一个人，然后，我便收到一个人的短信，一条来自弥生的短信。
　　生日快乐，对不起。
　　七个字，一个标点符号。
　　我读了一遍又一遍，只觉得眼睛生涩的紧。
　　经历了这么多，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当年，我把他放在心头最重要的地方，然而却输的很惨很惨，我对他的悲伤，对他的愤怒，全都化成了不理睬。他对我依旧是愧疚的吧，纵然在经历了这么多后，我们之间也没有那么紧张的气氛，可是心口那道疤，即使再怎么淡，用手触摸的时候，依旧会感觉到它的异样。
　　已经回不去最初了，再也回不去了。
　　那个阙口就算再怎么补救，始终会留下缝隙，依稀想起第一次见他时，还是个粉雕玉琢的孩童，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我身后，软软的叫到：“小林子！”
　　再想起他，那里，还是会痛的吧。
　　人生若只如初见，那该多好！
　　之后不久，我收到了梁君翎的邀约。
　　我觉得最近跟他的碰面很是频繁，虽然，一开始是他帮助了我，可后来的几次，每一次都以“知心大哥”的身份出现，我不得不承认，他帮了我很多，不单单是啸天的事。
　　一直到我坐在咖啡店，紧锁的眉头始终舒缓不开。
　　他就坐在我对面，温文尔雅，吐字如兰。我承认，他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甚至细致到会用手背帮忙试温的地步。
　　我小心地试探：“梁君翎，你多大了？”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29。”
　　他其实看上去一点都不像29岁的人，但我还是觉得有必要问清楚，不是我自恋，是我真的感觉太不对劲。
　　“怎么了，嫌我老了？”
　　“没有，没有，你看上去一点都不像29的人！”
　　他低低的笑：“你真的很可爱。”
　　我一时慌乱不已：“你谬赞了。”
　　“我真的很喜欢跟你在一起。”梁君翎认真的看着我，“我们能不能——”
　　“呼啦——”
　　“服务员，换个杯子！”
　　我歉意的看了一眼梁君翎，心里暗道好险，本想着既然不说破，我也乐得装糊涂，可眼下——
　　“梁凡——”
　　“范君翎！”
　　他只是静静的看着我，脸上没有一点接二连三被人打断的怒气。
　　可这样我反而更加不安。
　　我很是勉强的扯出一丝笑：“你结婚了吗？”
　　梁君翎默了默，似是沉思，半晌，才悠悠的开口，“我是结婚了，但是我没有孩子。”
　　“我的妻子是很早以前长辈定下来的，一个乡村妇女，我与她，实在是没有话说。小凡，你该是知道我的心意的！”
　　梁君翎突然握住我的手，目光灼热的看着我：“我以为我这一生不会有爱的人，所以日子也就这样凑合着过，可是林凡，我遇到了你！我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接近你的心，这样的我，你愿意接受吗？”
　　我不动声色的抽出手：“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显然不肯这样放过我：“我说我喜欢你。”
　　我笑：“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我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眼神，一时间后背竟然有潮湿感。
　　他该是懂我的！
　　别说我对他没有非分的想法，就算是有，我也不会允许喜欢上他。从认识他的第一眼起我就猜得出来他应该已经结婚了，难道，他会以为我林凡会当一个插足别人家庭的第三者？
　　我突然有些难过。
　　梁君翎到底也没再逼我，可是我也不敢让他送，竟然就一个人走了一下午。
　　这个周末，我过的恍恍惚惚。
　　周一。
　　“小凡，快高二了，你是选文科还是理科？”
　　我心不在焉的看了眼郭曼，“我还没想好，你呢？”
　　郭曼眨着一双大眼睛：“我当然是要跟你一起啊！”
　　我心里一动，一股暖流弥漫进来。
　　“小凡，你怎么看起来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就是总感觉要发生什么似的。”
　　郭曼很是担心的看着我，我虽然希望自己这是杞人忧天了，可事实证明，我的第六感很是准确。
　　下午刚放学，一个女人就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一进来就大喊：“林凡！谁是林凡！”
　　我皱了皱眉，看了眼教室里三三两两的人，“我就是，请问你找我什么事？”
　　那女人冲过来，一把夺过我整理到一半的书包，呼啦一下扔在地上，看到四散的书本尤不解气，很是气愤的又踩了几脚。
　　我纵然是教养再好的人此时也忍不住了，只是她年龄明显比我大，我倒不好说什么。
　　丁忆站在我身旁不远处，“怎么回事？”
　　我深吸一口气，隐隐猜出这女人的身份，“丁忆，这事你不要管。”
　　说完这话我就去拉那女人的手臂：“这位阿姨，我们有话出去说。”
　　那女人很是不客气的甩开我，张口便骂：“怎么？你害怕了，破坏别人家庭时怎么不知道啊，还高中生，要不要脸啊！”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怎么能污蔑人啊！”
　　妙亚和小曼一看不对劲，连忙过来拉人。
　　“我就说！不要脸，狐狸精！哎呦，大家都来看看哦，瞧瞧现在的学生可真是了不起啊，这么小就学会狐狸精那妖媚劲儿，呸！不要脸！”
　　我脸色愈发阴沉，长这么大，我还没被人这么骂过！
　　可她来学校骂不就是为了让我难堪，我还偏不能如她愿。
　　这么一想，我就冲她粲然一笑，很是随意的一颗一颗解掉校服的扣子，幸亏我今天脑子抽了，才穿了这么性感的黑色吊带，旁边有的男生眼睛已经发直了，我嘴角的笑意更深，我对我自己，从来就很自信。
　　丁忆皱了皱眉，似乎对我这样的所作所为很是不满，但他到底只是冲苏铭航摆了个手势，那些“闲杂人等”很快就被请了出来。
　　没有了围观者，我更是不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很是妖娆的走到那女人面前：“你就说，你哪点比得上我？要身材没身材，要脸蛋没脸蛋，你凭什么留住他的心？”
　　那女人显然被气得不轻：“婊子！不要脸！狐狸精！”
　　真难听。
　　可越是难听，我就越是得意地笑：“他可是说要跟我在一起呢，哪怕——跟你离婚。”
　　这显然是压实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
　　她浑身颤抖的指着我，你了半天硬是说不出话。
　　“妈！”
　　“啸天？”
　　啸天很是有礼貌的打招呼：“奶奶好！”
　　我眼角的笑意愈发深邃，很好，不愧是我儿子。
　　那女人显然不能接受我有一个儿子，“你这个贱人！才这么大就生了孩子，贱人生的儿子就是小贱人！”
　　她这是连着啸天一块骂了啊，很显然，某人坐不住了。
　　“这是我儿子，是不是贱我倒不清楚，不过你这嘴，估计将来也养不出好孩子。”
　　我嘴角抽了抽，暗道这厮好狠，我从梁君翎的话中隐隐知道，是他不想要孩子，换句话说，他不想要她的孩子。
　　丁忆走上去，护在啸天面前，似是漫不经心的问：“你们家——是做什么的？”
　　那女人正在恍惚着，随口就将公司报了出来，我一愣，很快明白他这是想做什么，忙拉住丁忆的衣袖，“不行！”
　　“哦？”
　　丁忆挑眉看着我，我心下一个唐突，心知他这是生气了，可——我咬咬牙：“就当是看在他曾救过啸天的面子上，好不好？再说，这是这个女人惹的祸，没有必要加到他的身上啊！”
　　我鲜少用这样乞求的语气跟他说话。
　　“林凡，你的事，我不想管，可啸天是我儿子。”
　　我简直是有苦说不出。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苏铭航，把这疯女人扔出去，真是碍眼。”
　　“啊？”
　　我有些跟不上丁忆的思维，内心像是坐了趟过山车似的，忽上忽下，我暗暗抹了抹胸口，心想可别吓出个心脏病来。
　　教室门口响起一阵刺耳的口哨声。
　　“嗨，林凡，好久不见！”
　　郑铮？他怎么会来？不是说我多不待见他，只是看到他，我就不由自主的想起周传源。
　　“我跟林大小姐想说几句悄悄话，几位是不是行个方便？”
　　丁忆了然的点了点头，带着一大一小走得很是干脆。我有些气结，再怎么说，郑铮跟我之间也没“好到”这地步，他们怎么就这么放心！
　　现在就剩下我跟郑铮了，我抬眼望去，他就倚在门口，嘴里叼着一根烟，吊儿郎当的样子。
　　我有些不舒服：“这里是学校，你好歹注意点。”
　　“呵呵。”
　　郑铮将烟头丢进垃圾桶，漫不经心的走了进来。
　　“没想到我来的真是时候，能看上这么一出好戏，啧啧，到底是传源没福气啊。”
　　我浑身一冷：“郑铮，我以为，上次是我们最后的见面。”
　　“如果你想，这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
　　他看着我，意有所指。
　　“你到底想谁说什么！我没空陪你玩文字游戏！”
　　郑铮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这就恼了？既然你这么放不下传源，为何——”
　　我听不下去了：“请你不要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
　　“竟然连名字都不敢听？林大小姐，我以前真是低估你了。”
　　“如果你来是跟我讲废话的话，你现在可以走了！”
　　郑铮却突然认真的看着我：“传源这周五就要移民意大利了，你懂得，这一走，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我来就是问你一句话，你要是留，他肯定不会走。身为传源的朋友，我真的不希望你们彼此折磨。”
　　我心口一痛，脸刷的一下白了。
　　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吗？
　　周传源，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吗？
　　不！这不是我想要的！可是，可是，我又该怎么办？
　　我剧烈的咳了几下，一口鲜血猝不及防的喷了出来。
　　郑铮吓了一跳，一把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林凡，你还好吧？”
　　我摇头苦笑，“不好，一点都不好。郑铮，你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明明知道我——咳咳——”
　　“我、我只是不想你以后后悔！”
　　“我要是现在留他才会后悔！”
　　郑铮颓然的扫了我一眼，“我知道了，以后，我再不会出现在你眼前，你放心，见你的事，我不会跟传源说。”
　　“如果可以，让他忘了我吧。还有，如果，你将来知道我···请不要告诉他。”
　　郑铮背对着我的身影一震，到底，头也没回的走了。
　　我看着那摊血发呆，心想按这样吐血的频率，估计我也是一脚踏进坟墓了。
　　周传源，如果你以后爱上了别人，一定一定不要让我知道，如果你一直放不下我，也一定一定不要让我知道。
　　晕血的症状越来越严重，恍惚间，我好像看到了周传源那张俊脸，几乎是呢喃的溢声：“传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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