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华

　　又是一个阴雨绵绵的天气，我抬头看了眼黑压压的云层，有几分晃神，今年这个秋天，好像特别漫长。
　　我想起那天晚上冉晴最后留给我的眼神，威胁味十足，她断然是巴不得我出丑的，不管我愿不愿意，今天总归是与她约定的日子。
　　我看了看向我走近的两人，不免有些好笑，冉晴竟然把秦诺这尊大神也请来了，原来，她也会害怕。
　　一路无语。
　　越接近桥东，我就越是迈不开步子，天知道，我怕，而且怕得要命。
　　冉晴扭头看我一眼轻笑道：“林凡，快点走啊，还是说你想让绣花鞋追着你跑啊！”
　　我下意识的回头已确认真的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的东西后才朝冉晴狠狠地剜了一眼。她总有千万种方法，让我累积许久的坚厚城墙瞬间崩塌。
　　“快走吧，女生就是麻烦。”秦诺有些不耐烦地踢着脚下的石子，我往前方看了一眼，忍不住心颤，过了这座桥，可就是白房子了啊。
　　冉晴不由分说的拉住我的手，快步跟上秦诺。虽然只是下午，可我却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恐慌。
　　我只看了一眼那栋白的渗人的小房子，实在是没有勇气再看第二眼，可冉晴和林诺却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在旁边瞧还不算，甚至到最后干脆把耳朵贴在房门上细听。我是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当然我也不想知道。
　　想到这里，我不由又退后了几步，尽可能的离那两个瘟神远点，冉晴哪里肯放过我，一把把我拽了过来，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一个踉跄撞到了房门上，门竟然没锁，被我这么大力一撞自然而然就开了，“吱呀——”的门声在这种鬼天气里显得更加诡异，我甚至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背后已经起了一层冷汗，被冷风一吹，顿时清醒过来，我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忙回头想抓住冉晴，可是我只能看着她和秦诺的背影越来越远，我甚至清晰的感觉得到有人狠狠的推了我一下，还有冉晴和秦诺那阴谋得逞的笑容。
　　他们，怎么可以这般绝情！
　　我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吓得一动也不敢动，我也尝试着想把门打开 ，可是门被反锁了。四周是大片大片的漆黑，伴着忽然而至的闪电，正一点一点蚕食着我最后一丝勇气。
　　这样的无助，恐慌，多久没有过了？
　　“嗒——嗒——”
　　那是...什么声音？像鞋子拍打在地面上发出的钟响，有一下没一下的响着。我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几乎都绷得紧紧的，人最畏惧的，莫过于那些未知的东西了。
　　我当然也不例外。
　　为了不让自己崩溃，我慢慢的爬起来走向声源处，我甚至隐隐约约看见一个模糊的黑影，还不等我再去细看，突然有什东西抓住了我的手，那柔软的触感顿时让我毛骨悚然，我还来不及惊叫，就一脚踩空掉了下去。
　　我惊奇的发现，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我竟不觉得痛，好像还软软的，我抬头看了眼掉下的地方，竟发现那是一个暗格，人踩在上面就会顺着滑道掉下来。
　　我突然感觉到身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顿时大惊，正要爬起来看个究竟，这才发现手中紧握一只白嫩嫩的小手，往身下仔细一瞧，竟然是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只有两三岁的样子，一双宝石蓝的大眼睛迷上了一层水雾，委委屈屈的看着我，我慌忙站起身，正想将那个孩子也抱起来，谁知他竟然自己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朝一条通道走去，边走还边回头看我，好奇心作怪，我下意识的跟上那个孩子的步伐，我隐隐的察觉出，这小小的地下室似乎并不单纯。
　　没多久他便停了下来，也不看我，就只是杵在门口，静静的，也不哭闹。然而看到里面别有洞天的构造，我还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已经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词藻来描绘它了，放眼望去，全都是洁白如玉的大理石，琉璃吊顶，一盏环形水晶灯饶了屋里好几圈最后在中间垂了下来，整个大殿都被照的灯火通明，我甚至还看到一个小型的游泳池，我从来都不知道看起来简陋逼仄的小房子下竟有这么大的面积，天哪，这简直就是一个地下王宫啊。
　　“嗒——嗒——”寂静的地方脚步声总是很清晰，我下意识的弯腰护住那个孩子，心里猜测着来人会是谁，该不会，就是这里的主人吧。
　　那个孩子虽然被我搂着，却一点都不安生，挣扎了半天硬是从我怀里退了出去，目光炯炯的盯着门口突然出现的身影，是个跟我年龄差不多的男孩，虽目光清冷，但却不会让人生出丝毫的厌恶，眉目清傲，一看就知，长大了，绝对是风姿绰约之人。
　　那个男孩只是淡淡的看了我一眼便将目光转到那个孩子身上，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成熟冷冽的气息让我有种想后退的冲动，明明只是一个孩子而已，竟然有如此让人不敢直视的气势。
　　那个男孩走进我们，微低下头开口道：“饿了吗？”
　　清冷如玉的声音让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那个孩子更是一副拽拽的样子，算是默认了吧。那男孩抬头打量着我，灼热的目光顿时烫红了我的脸，心里顺便把他的祖宗问候个遍。
　　“小乞丐，你是怎么到这里的？”
　　我怀疑地抬头迎向他的目光，他叫我——小乞丐？！想我好歹也是林家的独女，再不济也不至于像乞丐啊！
　　“喂，我哪里像乞丐了！你看看我——”我低头不解地看着那个小男孩，他拉我干嘛呀，那孩子也不说话，表情酷酷地看着我，我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顿时觉得自己的脸红的可以煮熟鸡蛋了，头发湿嗒嗒的散乱在肩头，衣服上又是泥又是土的，这般的蓬头诟面，再与这华丽的地下室一比，不是乞丐是什么。我顿时觉得无地自容，可心里也有点小委屈，这都什么事啊，被冉晴整到这种鬼地方就算了，然后还莫名奇妙的掉了下来，现在又碰到一个大冰块，天啊，来到雷劈了我吧。
　　“轰隆隆——”不是吧，我有些无语，看着外面天雷滚滚的场面偷偷的擦了下冷汗，老天作证，我刚才是开玩笑的。
　　“你饿吗？”清冷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他这是——在问我？
　　“走，儿子，我今天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点心。”
　　哈？谁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呃，等一下，他刚才叫那个孩子——儿子？！他才多大啊，就有儿子了？我再一抬头，他们已经在餐桌上坐好，那个男孩甚至温柔的在给那个孩子布菜，等一下，温柔？不过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他长得还真是挺好看的，亚麻色的头发微微卷起，高挺的鼻梁，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的探不到底。真没想到，一个十几岁大的孩子竟有如此慑人的目光。
　　似乎是察觉到我的目光，那男孩抬头冲我微微一笑：“小乞丐，别傻站着呀，过来坐吧。”我有些微恼：“我不是乞丐！”
　　“这样啊，那真是抱歉。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是怎么来到这里的。”男生平静的打量着我，语气里却无丝毫歉意。
　　“我叫林凡，我——”唉，这要我怎么说啊，说是被自家哥哥姐姐陷害才锁进这个屋子的，然后又被小鬼头拉了下来？“我是来，避雨的。”我咬咬牙，还是决定撒谎，尽管我知道这个理由有多牵强。
　　那个男孩也不揭穿我一戳就破的谎言，只是平静无波的看着我，虽然只是短短的几秒钟，我却觉得好像有一个世纪般的漫长，他的目光穿透力实在是强，我总觉得，他识破了我的谎言，还有他嘴角那若有若无的笑，实在是——太诡异了。
　　“咳咳，那个，你叫什么？”
　　“丁忆。”
　　“哦。你刚叫他儿子，你真的是他…？”话一说出口，我就想咬烂自己的舌头，这怎么可能嘛，再说，时间上也不允许啊。
　　果然，丁忆用“你是白痴”的眼神看着我说：“你觉得可能吗？”
　　“他是我的养子。”
　　这个答案也同样劲爆的好不好，开什么玩笑，还养子，他养得起吗？然而我心里刚一冒出这个念头，就下意识地环视四周堪比星级酒店的地下室，很识趣的把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好吧，我承认，他的确养得起。
　　“那，他叫什么名字？”总不能老叫人家那个孩子吧。
　　“我还没有想好，要不，你给起个吧。”
　　“我？”他还真是看得起我，才认识几分钟而已，于是便随口一说，“你姓丁，要不就叫丁小忆吧。”
　　丁忆挑眉，那表情无奈至极，我故意转过脸不去看他，这也不能怪我，是你让我取得。突然丁忆将视线转到我的身上，促狭一笑，“丁啸凡怎么样。”
　　“丁啸凡？啸凡，小凡。。。”我感觉到头顶冒黑线了，他这是——在整我吗？
　　“我开玩笑的，就叫丁啸天好了。”
　　丁啸天？真是怪得可以，我轻轻地摇头，正打算再开口，谁知丁忆直接将目光转到那个蓝眼睛的小孩身上，“你觉得怎么样？”
　　闻言，我终于是忍不住，深深的郁闷了，既然他都起好了，还问我干嘛。
　　“嗯。”丁啸天酷酷地应着，我看着他那张乳臭未干的小脸却硬要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那小模样实在是太逗了。
　　我的笑声很快将那“父子俩”的视线吸引了过来，丁忆挑了挑他好看的眉，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你乱想什么，啸天一直都是这样的。”
　　“嗯？”
　　丁忆突然敛起了嘴角的轻笑，声音也陡然变得深沉，“我第一次见到啸天是在孤儿院门口，当时他正被一群人围着打，浑身上下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可是他一句话都不说。我给他上药的时候，他疼得把嘴唇都咬破了可就是不掉一滴泪，你能想象吗？他只是一个两岁大的孩子而已。”
　　“从我见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们是同一种人，那种与生俱来的冷漠与疏离像磁铁一样吸引了我，于是我领养了他，院长告诉我，他的父母是在车祸中丧生的。”
　　我不说话。我的却是无法想像像他一个孩子在那种地方过得有多么艰难，可是这一切于我都不会有交集，我只是个局外人，这些，于我而言，充其量只是一个故事罢了。偶然的相遇也会很快的过去，这样一想我才反应过来，我，也是时候离开了。我并不是一个伤感善良的人，我一直都知道。
　　气氛有点压抑，我站起身来冲他们打招呼，“很晚了，我该回家了。”丁啸天淡淡的瞥了我一眼不说话，丁忆微微一笑，轻声说道，“看来啸天很喜欢你啊，我可是第一次看到他对除了我之外的人另眼相看呢。”
　　我不免觉得好笑，一个小屁孩而已，难不成我还应该觉得荣幸？我摆了摆手，不再做任何停留。
　　“等一下，你电话多少。”
　　我有些微愣，只是萍水相逢而已，实在不想有过多牵扯。我略微思忳了一下，把□□号留给了他，其实我是有手机的，只是私心里不想与他们有过多牵扯，还是稍微有些保留的好。而且，我相信，就算我不说，他也会查出来，还不如我亲自告诉他。
　　我照原路返回，再次站在白房子面前，哪里还有冉晴和秦诺的影子，天色漆黑一片，伴着阴冷的雨点，让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没有叫出租车，也没有打电话给弥生，只是一个人静静的走在雨中。他们真的以为我是软柿子，想捏就捏嘛？我会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的。
　　不知走了多久，我停在一栋别墅门前。
　　这里，是爷爷的住处。
　　我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一把精致的小刀，这是弥生送给我防身用的，我盯着它苍白的光泽好一会，终于狠下心一刀刺向手臂，很快，猩红的带着些许微热的液体流了出来，我看着那宛若罂粟般流淌的鲜血，笑得灿烂，脑袋沉沉的，我闭上眼缓缓的倒了下去。
　　是的，很少有人知道，我晕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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